故事:真書生誠意起詩會,假秀才無心寫文章

故事:真書生誠意起詩會,假秀才無心寫文章

話說古時候,有一書生,名叫謝英,字瑤草,祖籍汴京,先世跟宋高宗皇帝南渡,落戶吳興。謝英雖有八斗高才,無奈家貧如洗,暫屈人下。正好本處有一少年財主名叫柳希潛,字五柳,因累世仕宦,留下傢俬頗厚,便邀謝英來他家城外別墅裡同館共硯。這柳希潛少年紈絝,整日裡夥同一幫富家子弟走街串巷,飲酒賭錢,哪有心思看書?邀謝英共硯只不過是附庸風雅,點綴自己而已。謝英在柳家,雖不能相遇知己論文,倒也落得個清靜。因此,謝英一心研讀詩書,以圖來日遂男兒之志。

一天,正是同學文會之日,謝英早早就來到文館,備好筆墨紙硯,等候柳希潛等同學的到來。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還未見同學的蹤影。謝英走到門口問看門的老頭:“老人家,今天是文會之日,我請您通知其他幾位同學,怎麼現在還沒有來呢?”老頭說:“我都告訴了他們,想必我家相公和車相公一同玩耍去了,可能不來了吧?!”謝英只好回到房中,自個兒作起文章。

再說柳希潛自從邀謝英來家,自己還沒有到文館來過。為了怕謝英怪自己奚落他,這天快近中午時,慢慢悠悠地來到文館,一進門,就看見謝英正在專心作文。希潛喊了一聲:“謝兄!”謝英因專心寫作,沒有聽見。希潛便來到謝英的身後,輕手捏腳地把謝英的衣帶系在桌腿上,然後把嘴對著謝英的耳朵,大喊一聲:“謝兄!”謝英一驚,回頭一看見是希潛,便要站起身來讓座,誰知衣帶又被系在桌子上,好不尷尬,希潛見此大笑道:“謝兄真是太用功了!”謝英問道:“連日邀柳兄作文,為何至今才來?”希潛遮掩道:“家中有些雜事,耽誤了,敬請謝兄原諒!”謝英說:“今天正好是文會之期,柳兄就請在此試筆吧?”希潛馬上推辭,說:“哎!學業一向荒廢了,只怕是作不出來了,改日再來請教吧!”謝英勸道:“古人云‘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大家一起助興才是。這裡我已備好了筆墨紙硯,您就坐下吧!”希潛無可奈何,有氣無力地坐在座位上,謝英怕有人打擾,便隨手拴上了門。

正在此時,響起了敲門聲:“柳大,柳大,怎麼把門閂起來了?快開門!”

一聽聲音,柳希潛就知是自己的好朋友車尚公,不禁滿心歡喜,“謝兄,這是車大的聲音,快去開門。”

“作文就作文,不要又去應酬閒人,就當不在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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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希潛暗想:“我在這裡受苦,這個潑皮倒還在逍遙,不能讓他跑了,也得教他嚐嚐這個滋味。”一面想,一面強忍住笑,道:“謝兄,你不知道,我這位車朋友,平常最愛做文章,讓他進來不妨事。”

聽他這樣說,瑤草想到多交一個文友也好,便將門打開。

車尚公也是一個走街穿巷、吃喝嫖賭樣樣都會的富家公子,見一個書生模樣的陌生人來開門,不由得一怔:“這位是——”

柳希潛介紹說:“這是我家塾老師謝瑤草兄。”

謝瑤草的文章寫得極好,當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車尚公雖是潑皮,也知道他的名聲,躬身施禮道:“哦,就是宗師去年點的頭名秀才,久仰大名。”

謝瑤草一邊還禮,一邊說:“剛才柳兄說車兄最喜歡寫文章,現在就要請教。”

車尚公一聽說要他寫文章,慌忙擺手:“柳大,又是你信口胡說了。”轉身就想溜,卻被柳希潛拉住了。

“車兄不必過謙,一定要請教。”謝瑤草不知他的底細,心想多一個人做文章總是好些,堅持要留住他。

車尚公見事不妙,忙道:“哎呀,我可沒帶筆硯來,下次再請教謝兄吧!”

謝瑤草笑著指了指桌上已備好的筆硯,道:“車兄,小弟都準備好了,請坐下來吧!”

車尚公無法,愁眉苦臉地坐了下來,卻聽謝瑤草又道:“小弟剛剛組織了一個文會,二位兄長既然在這裡作文,就是會員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因此小弟還擬了一個文會章程,請二位細看。”說罷,將章程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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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尚公與柳希潛對望了一眼,都嫌謝瑤草有些多事,不肯接章程,同聲道:“不用看了,謝兄說一說就是了。”

“那好,小弟先將處罰條例從頭細說:第一、作文日期定於三、六、九,到時要早來,風雨不變,無故不到的受罰。不許假稱事忙或裝病,藉以逃避。”

車尚公撥浪鼓似地直搖頭:“嗬,乖乖,這麼厲害!”

謝瑤草不加理會,繼續說道:“二、作文必須在天黑以前完成,否則亦要受罰。三、作文要沉思默想,不許胡亂走動,更不許偷看別人的文章,點燈時分尚未完成便算輸了,也當受罰。”

柳希潛“哎喲”叫了一聲,道:“這更厲害了!”

謝瑤草笑道:“這些不過都是舊規定,還有更重要的新規章呢?”

“啊!還有厲害的?”

“當然。第一、偷抄舊文章的罰。二、傳遞文章作弊的罰。魚目混珠,託人傳遞,通算作弊。”

聽到這條規定,車尚公與柳希潛不禁叫苦道:“這一條太厲害了!是不是可以略略放寬一些?”

“這條對大家都好,不應該要求放寬。”

“既然這樣,會友還有哪些人呢?”

“顧文玉,已經打過招呼了,下次入會。”

“每次題目由誰出?”

“大家輪流主持文會、出題目。今天暫由小弟主持文會,題目已出好了,二位請看。”

車尚公接過題目一看,念道:“杜再賊。”又問謝瑤草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名叫‘杜再’的賊的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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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瑤草已知車尚公和主人一樣,草包一個,幾乎要笑出聲來。

柳希潛搶過題目一看,不禁大笑起來:“哈哈,這都不認識麼?是‘壯舟賊’。”

謝瑤草搖搖頭,微微笑道:“是‘牡丹賦’。”

車尚公臉都不紅,“對,對,正是‘牡丹賦’,我一時眼花了。”

柳希潛心裡咒罵謝瑤草:“你這書呆子,怎麼不早告訴我。”口裡卻道:“我本來就認識,是故意騙他取笑的。”

謝瑤草道:“既然二位都已明白,請安心作文吧!”

車尚公心無點墨,不禁發慌,坐在位上,還得裝作胸有成竹的樣子,搖頭晃腦,胡亂地吟誦著。

柳希潛也不比他好受,慢慢地磨著墨,思謀著如何混過這一關。

只有謝瑤草奮筆疾書,不一會,已寫好了一大段。見他們二位坐立不安的樣子,便問道:“二位仁兄已謄清了麼?”

車尚公搖頭道:“小弟才打草稿。”

柳希潛嘴巴一撇,低聲笑道:“他能起什麼草稿?不過是塗鴉罷了。左思構思十年才寫出著名的《三都賦》,我也得好好構思才行。”

車尚公譏笑道:“構思一百年也沒有一句吧?”見柳希潛朝他做個鬼臉,自覺沒意思和他拌嘴,伸了伸懶腰,一邊雙手直捶腰,一邊嘆息道:“哎呀,從來沒有坐過這麼大半天,腰都要累斷了,要有幾個漂亮的小妞來按摩按摩就舒服了。”說著立起身來。

柳希潛也受不住了,一邊站起來,一邊直搔喉嚨:“口渴得很,要來幾杯好酒就對了。我可受不住了,不過就是罰點銀子嘛,還是性命要緊,身體要緊。”

謝瑤草道:“小弟已做完了,二位仁兄是自願認罰的嘍?”

“罰多少?”

“每人罰一兩紋銀!”

“要是耍賴不出錢,又怎樣處置我們呢?”

“這也好辦,以後不許你們參加文會就是了。”

“哈哈,正好落得個清靜快活!”二人一邊耍賴,一邊拿起謝瑤草寫的《牡丹賦》,胡亂地稱讚起來。

這時,門外又走來一個書生,衣著極為樸實,但眉宇間卻透露出一股靈氣來。只聽他吟道:“意氣相期許,鄙吝都忘去。問字重過楊子居,剝啄原嫌絮。”這位書生不是別人,正是當地有名的才子、謝瑤草的知心朋友顧文玉。他知道今天是文會的日子,想來看看謝瑤草新作的文章。

謝瑤草正被兩個無賴吵得心煩,聽見有人敲門,便走出書房去開門。

柳希潛與車尚公咬耳道:“我們趁此機會跑了吧!”便悄悄地跟在謝瑤草身後。

“哦,原來是文玉兄,請進。”

顧文玉看到柳希潛與車尚公在謝瑤草身後,施禮道:“車兄、柳兄都在這裡,文會好興旺呀!”

柳、車二人見躲不掉,便以攻為守,詰問道:“顧兄為什麼不來?”

“家中有點小事,已向會長請過假了。”

車尚公道:“你是無故推託,也該受罰。”

柳希潛接口道:“少不得要罰一兩。”

顧文玉心想自己一個窮書生,哪來的銀子受罰,只做沒聽見,團團一揖:“小弟先拜讀各位兄長的大作吧!”

車尚公衣袖一拂,道:“小弟今天文思不暢,已經甘認受罰了。”

柳希潛“嘿嘿”地乾笑:“顧兄要拜讀小弟的大作,明天補送過來就是。”

謝瑤草回禮道:“小弟俚語村言之作,恐怕玷汙仁兄的眼睛。”

顧文玉雙手接過文章,連說“不敢當”,一面仔細看過文章,拍掌道:“妙,妙,妙!好一篇牡丹賦,芬芳燦爛,足稱名花,宙合大社中當以此作為第一。小弟馬上交人刻版好了。”一面將文章籠入袖中。

謝瑤草謙道:“仁兄過獎,倒教人見笑了。”

車尚公不解,問道:“什麼宙合大社?”

顧文玉道:“小弟準備遍訪天下名士,徵集他們的文章,從中篩選出最精妙的文章,彙編在一起,刻版印行,讓天下愛好文學的人都能看到。如今徵集詩文的文書已傳遍了吳楚各地。”

柳希潛道:“這麼遠的地方,都徵集到了?”

“不錯,這樣的好事,像我們這樣的讀書人,不會不支持。到時候,詩文定會滿車滿箱地運來。”

“這些詩文就是由顧兄評選了?”

“評選不敢說,不過是略微糾正一些文字錯誤、編輯成書罷了。”

柳希潛道:“這樣看來,只要是朋友的文章,都可以收編進去了?”

“這個還得再作商量,濫竽充數還是不行。”

“小弟有幾篇好文章,求你一定給我刻上去。”

車尚公也嚷道:“小弟也求你給附上一兩篇。”

顧文玉心中暗笑:“這兩個草包能有什麼好文章!”只得推託道:“真對不起,目錄已經刻定了。”

柳希潛有些不快:“噫,剛才謝兄的那篇賦,怎麼又放在袖子裡要帶去?”

謝瑤草怕他們歪理糾纏,急急擺手:“拙作本來不通,千萬不能刻。”

車尚公見顧文玉不肯給面子,也有些憤憤然:“小弟多給些刻版費就是了嘛!”

顧文玉微微一笑:“哪裡是為這個?”

柳希潛發怒道:“小顧,你也太傲慢了,你是什麼文壇領袖?還不是冒充名儒。”

顧文玉氣得半天才說出話來:“你,你,你,怎麼就罵起人來了?”

車尚公也指著顧文玉的鼻子道:“罵你又怎麼啦,大爺也不求你給刻了,死了張屠戶,總不成會吃混毛豬吧?”

“嘿嘿,你也別臭美,這樣低水平的人選的文章,恐怕也作不得準。”柳希潛接著又刺了一句。

謝瑤草見他們都十分氣惱,出來打圓場道:“柳、車二兄不必著急,等出續集時,收入些人情文章就是了。”

二人“哼”地一聲:“不敢再勞大駕,告辭。”抬腿走出書房。只聽柳希潛在外屋恨恨地道:“小顧怎麼這樣放肆!等晚些時候考試偏要考在他的前頭,方消此恨!”

“正是這樣。”

兩人又高聲道:“小顧,你還是放謙虛一些,考法無定準,誰最後考得最低,還不知道呢。”腳步聲漸漸遠去,屋裡方才靜下來。

顧文玉氣得跺腳:“這場吵鬧,從何說起?”

謝瑤草安慰道:“文玉兄,不必煩惱,這些蠢才,何必理他!”

“小弟好沒意思,整天選文章,招來這些麻煩,像個蠹魚似的,空自困守在書堆裡。”

“大刻將成,想請何人作序?”

“想麻煩兄長你來承擔。”

“小弟哪裡敢當此重任?本城沈省庵老先生,是名聞遐邇的博學前輩,若能得他寫篇序言,也會給本書增色不少!”

“沈老先生是本家的世交,明天就去央求他。小弟告辭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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