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人生路,誰願意背上一個「偷」的惡名

那個寒冷的冬天,一場大雪覆蓋了廣袤無垠的中原大地。

太陽懶洋洋地從東方地平線上升起。在柔和的陽光輻射下,皓雪開始慢慢溶化。房頂上的積雪風化後水珠滯留在屋簷口,隨著陣陣凜冽的寒風襲來,凝成一根根晶瑩剔透的冰柱。

年幼調皮的我,頭戴一頂白毛沿邊的虎臉風帽,在雪地裡胡亂扒拉出一根枯樹枝,踮起腳尖仰著頭拍打著懸掛在屋簷上的冰柱。

望著掉下來的冰柱,按捺不住內心的興奮,用凍得通紅的小手,從地上揀選一根乾淨的冰柱,放在嘴邊用小舌頭輕輕地舔著……

漫漫人生路,誰願意背上一個“偷”的惡名

這時,媽媽把我拽進屋裡,從針線筐兒裡,拿出一個像魚一樣的玉石亙:“來!我給俺哩乖乖縫個帽墜兒!”說罷,伸手把我的風帽取到手,拿棉線撩帶子,縫帽墜兒,一邊嘮叨:“風帽沒有墜子,縫繩子怕你們小孩子嬉鬧時亂扯帽子,勒住脖子會把人勒死,不墜點兒東西風帽忽閃忽閃地又掩護不住臉,你又淘氣不聽話,喜歡跑出去玩兒雪,臉都凍壞了!”

我一眼不眨地看著媽媽縫帽墜兒,勤勞的媽媽飛針走線,一會兒功夫貼著帽子,給線挽了個結,用牙齒咬斷棉線,把針往左肩膀上一別,笑眯眯地說:“好了!來!”我一臉幸福地伸著小腦袋,讓媽媽幫我戴帽子,帽子左邊角縫一個環套,玉墜兒帶著尾巴從那個環眼兒裡掏出來,我扭扭腰肢,玉墜兒就在胸前晃悠悠,這個新鮮玩意兒著實讓我稀罕。

媽媽再三叮囑:“別弄丟了?啊?聽到沒?”我傻笑著,閉著嘴:“嗯嗯!”戴上這個帽墜兒,感覺像一塊石頭掛在脖子上沉甸甸的。我捏著玉帽墜兒,仔細翻看,黑白泛青色,沒有色澤,細細的凹溝裡黢黑,像魚?可是我翻來覆去地看,沒有發現魚眼睛;像含苞欲放的玉蘭?體態不像;又像含苞待放的瘦牡丹?顏色不像;這個玉帽墜兒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媽媽有言在先,我扯掉,就要捱揍,所以勉強戴了。

漫漫人生路,誰願意背上一個“偷”的惡名

雪天,家裡生火烤樹疙瘩,煙氣燻得眼睛睜不開。我溜出去,東張西望地找冰柱兒,瞅準贏嫂家的茅草屋簷,冰柱長的伸手能撈下來,屋簷上的茅草跟著冰柱一起被拽下,淘氣的我,大雪天把贏嫂家的茅草房簷的一角薅禿,氣得贏嫂拄著杖篤篤地踅追我,但追不上。

畢竟是一個生產隊裡的,在我蹲著拿冰棍搗玩兒雪的空兒,被她逮到。我以為她會打我,結果她狠狠地把我的胳膊反扳,瞪大眼睛,死盯著我的帽墜兒汙穢不堪的謾罵:“……死妮子!這是我的帽墜兒!你啥時候給我偷走的?咹?說!”

我討厭被她那黑鷹爪一樣的手逮到,無法動彈。更不喜歡看她那尖酸刻薄的面相,嘴裡噴出的屎臭氣和唾沫星子,逼得我低著頭:“你不鬆手我不說!……哎呀!疼疼疼……你鬆手!我說!”拼命掙扎的我,一臉的厭惡和倔強。

推搡了半天,她剛一鬆手,我拔腿就跑,她那三寸金蓮在雪地上慌忙中更加走不穩,誰料她拄著柺杖,聲音超級淒厲提名道姓地謾罵:“……偷我的帽墜兒!都出來看看!這個賴種貨!窮死了!偷我的帽墜兒!”柺杖瘋了似的“啪”“啪!……”狠敲我家的柵欄門。

媽媽迎聲出來:“咋了?誰偷你的帽墜兒了?”

贏嫂子橫眉豎眼:“你家的小賴種偷我的帽墜兒!我逮住了!你瞅瞅!她戴著哩!”

“你放屁!誰偷你的帽墜兒了?你這血口噴人的賤嘴!”我媽媽火冒三丈!“要不要我找一個證人?咹?”

漫漫人生路,誰願意背上一個“偷”的惡名

“找啥證人?我的帽墜兒,你偷了,還需要啥證人?”吵架聲一浪高一浪。陸陸續續趕來看熱鬧的人,竊竊私語。

“都來看看!她……偷我的玉帽墜兒!”贏嫂那強勢的指責,讓空氣窒息。

我媽環視一下眾鄉親,對贏嫂說:“這個帽墜兒,是我在南地撒糞時,撿到的。當時,一個大糞坨,我用鐵鍬拍,聽到“咣嘚!”我彎腰撿起,扣了扣上面的汙泥,不知道這是啥,就拿給旁邊撒糞的劉旎兒,讓他看了,他說:‘是個帽墜兒!’要不咱一起去問問他。”

“你問啥問?咹!不用問!帽墜兒是我的,必須還我!”贏嫂隻手拍著大腿根兒,咄咄逼人。

“誰能證明是你的?在田裡一鐵鍬,一鐵鍬地幹活,經常翻出來古代東西,我翻出這個,並不稀奇!你口口聲聲說俺偷你的,就這一個“偷”字,俺承擔不起!這個帽墜兒誰說也不還!”我媽態度堅決。

“我就說你偷!就是你偷的!你偷我的帽墜兒,無論你咋說,必須還我!”贏嫂盛氣凌人地食指篤點我媽媽。

“你行!一口咬定俺‘偷你的帽墜兒’?我,絕對不還!今兒,你就算把天王老子搬過來,我也不還!”我媽氣得眼睛紅紅的。

我躲在大楊樹後面,緊緊攥著玉帽墜兒,偷偷地抹眼淚,劉旎兒是誰?哪個是劉旎兒?他咋不出來?當時的我,真怕那個劉旎兒不出來給媽媽做見證。

爭執吵鬧聲持續了半天不消停。忽然,人群中,誰說了一句:“劉旎兒來了!”我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劉旎兒以特有的姿勢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裡,他佝著胸伸著戴黑氈帽的尖圓腦袋,黑紅臉堂,裹一件黑藍色破舊大棉襖,黑色的棉褲口用草繩綁紮著,蹬一雙草靴,草靴下面綁一雙十公分高的泥汫,眥瞪著眼環視一圈,又把棉襖裹了裹,彎腰抽抽鼻涕低聲:“贏嫂!你別吵了!那個帽墜兒確實是,秋收過後,她在南地撒糞時撿到的。”

“撿到了又咋著?那是我的!”贏嫂依舊咄咄逼人。

劉旎兒無奈地搖搖頭,踩著地上的積雪“咯吱”“咯吱”走到人群中:“那是人家撿到的,當時她還不知道是啥,我給她說是帽墜兒!是讓她收好,給娃娃戴的!”

人群裡一陣交頭接耳:“真的嗎?她跟你說的一樣誒!” “哪個人沒在田地裡翻出個古代物件?”“大家從土裡刨出來點兒小東西!難道都是她的?”劉旎兒對著眾鄉親點點頭:“我也從地裡刨出來銀簪子,銅錢。”他看一眼縮躲在楊樹後的我,轉身走了。

漫漫人生路,誰願意背上一個“偷”的惡名。

人群裡一聲質問:“贏嫂,你哪來的玉帽墜兒?”

“你……你……管我哪來的……帽墜兒?反正是我的帽墜兒!”狡辯的聲音明顯慌張。

贏嫂張牙舞爪地叫囂了半天,吵到最後,孤零零的她杵在雪地裡,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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