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著貨車去旅行

動車、高鐵的出現,改變了我喜歡隔窗看風景的習慣。

搭著貨車去旅行


風馳電掣讓窗外風景喪失了細節,模糊了過程,立體的變得扁平,綠水青山、桃紅杏白成了一閃即逝的色塊和線條,時間一久,便感覺到晃眼、眩暈。

搭著貨車去旅行


時代就是一列越來越加速度的火車。速度讓一切都變得轉瞬易逝了。坐在動車上,我不禁懷想起多年前搭乘貨運列車旅行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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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貨運列車的最後一節尾車是專屬於押運員的。看準要搭的貨車,一口一個“車長”地搭訕,一般都能讓貨車押車員緊繃的冷臉逐漸緩和。押運貨車是很苦的差事,一個人守著偌大個車廂,也孤寂無聊得緊。所以,儘管有規定,不許不相干的人上車,車長們也大多會行個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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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多三教九流,車長們更多時候寧願打個盹解乏,而不是聊天。不過,那些走馬燈上下的短途搭乘客是不錯的聊友。捎著大包小包特產的農民、鬼鬼祟祟的煙販子、搗騰服裝的個體戶、週末回家的學生……善良的車長有時甚至會讓村民把一籠籠的雞、一蔞蔞的豬仔捎上車。那些熱天帶著碩大水壺、冷天裹著軍大衣,上車就大咧咧鋪開草蓆享受“臥鋪”待遇,聊天時逮誰跟誰熟的,準是“熟客”;那些怯生生、縮在一個角落,只巴望著能快點到目的地的,準是出門不多或偶爾為之的;那些有點氣度、衣著光鮮,寧肯站著也要在困境中保持“高貴”的人,準是沒趕上客車卻有急事不得不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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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色人等很快讓車廂像個臨時聚集的小小社會。為“逃票”這個共同目標,搭乘者便格外有同舟共濟的親近感,相互間極友善。通過聊天,我能得到目的地最為翔實的旅遊指南,一些村民甚至下車就當了嚮導,直接把我領進他們的村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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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旅行者來說,搭貨車是種美妙無比的體驗。時至今日,我依然迷戀貨車,儘管被朋友戲謔為“具有變態自虐精神”的實證。在我看來,粗重笨拙的貨車才能彰顯火車的威風八面,劇烈的晃盪才能讓震撼從肉體傳感到精神,貨車最契合童年記憶中對火車的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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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總是推崇速度就是一切,目的地就是一切。搭過一次長途貨車,便能感悟到目的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享受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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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車長任車廂門敞著,晚上能看到繁星閃爍。行駛時灌入的風是天然空調,挾著自然氣息。閉著眼睛,用鼻子就能聞到風景,濃郁松木味告訴我正經過大片蔥鬱的松樹林,青草的多汁氣息告訴我投入進了草原或溼地懷抱,聞到清新溼潤的空氣,便彷彿看到江河湖泊正跟著火車奔跑。冬天,車廂被關得嚴嚴實實,仍抵不住潮水般從四周侵入嗖嗖寒意,但車廂的那個火爐足以讓整個旅程溫暖無比,車長不時扔進幾塊煤,躍起的火焰霎時照亮在母親懷中熟睡的嬰兒,鐵鑄的爐體被烤得通紅,有著卡通般的溫馨,碰上有人在爐蓋上烤地瓜、饅頭,車廂便瀰漫著暖烘烘的香味。

搭著貨車去旅行


那時,客運列車都很慢。貨運列車的速度,則足以讓人聯想到那首《蝸牛與黃鸝鳥》的歌。葡萄樹嫩綠的剛發芽,蝸牛就在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因為等它爬上葡萄就成熟了。貨運列車沒有嚴格的運行時刻表,說走就走,說停就停。老貨車的緩慢,讓人有足夠的時間和心情去觀察體驗風景,享受到紳士般漫步的悠閒,而不只是匆匆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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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荒郊野外的臨時停車,被後面的客車呼嘯著超過,客車乘客與搭貨車的我們便有了對視。在他們看來,我們慢如蝸牛,在我們看來,他們擠得跟沙丁魚罐頭差不多。就像兩道平行的鐵軌,各有各的精彩,各有各的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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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麼時候起,貨車沒有了車長,也沒有了寬敞的尾車。

搭著貨車去旅行


世上沒有哪列火車,是能帶人們重返記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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