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连载」姑奶奶的那罈老酒 第十三章

故事梗概

明清时,酒城酒铺钟老板,经营酿酒世家温家大曲酒。在战乱中,钟家抢救一负伤将军而获得商机致富后,为传承姑奶奶的酿酒勾储技术,与温家烤酒师携手共研,成就了钟家独创的“老酒”与“桂花”新酒,并赢得市场与美誉。另一家酿酒世家“天成生”为确保酒城第二把交椅宝座与钟家展开了一系列的争夺与搏击……

民国期间,在酒业衰败、国破家亡的抗战之际,钟家学成归国的四子钟岷山,怀姑奶奶宏愿毅然参加革命,在抗击英国战舰屠杀中国同胞的战斗中壮烈牺牲,钟家人不忘国耻,为争取酒城的解放,力保家业而英勇抗争……

第十三章

钟家在胡市举办宴请,虽说是以幺公子海外归来为由,旨在感谢周边乡里和州县的客商,不想惊动商会及官方,但第二天就有客人埋怨泰山嫌贫爱富,必须要一视同仁,要补一顿欠情宴。至此,第二次庆贺宴则在酒城的南定门酒家盛大举行。“舒聚源”温老板也到席了,虽然钟、温两家曾发生过一些不愉快,还差点因为“调味酒事件”恩断义绝,但大度仗义的温老板在弄清原委之后,还是与钟家重归于好,即使在“天成生”林老板鼓动下人闹事,妄图砸毁钟家牌子,众酒坊老板幸灾乐祸的时候,温老板始终用良心做生意、公正行事,并没有对钟家落井下石,相反还在暗中为钟家正名。因此,钟、温两家并不曾断了联系,钟家始终对温老板敬重有加。

再说这个“天成生”林老板,钟家的庆贺酒宴并未邀请他。钟泰山是不屑与这样不仁不义的人交往的。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天成生”林老板上次挑唆下人闹事,又借州府的关系想置钟家于死地,让钟家再也翻不起身来。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钟泰山安然无恙,而且还因祸得福。钟家的洪春花曲和桂花酒成了州府太爷寿庆用酒,钟家酒的名气竟然死灰复燃,这些足以让他气得牙根痒痒,可如今又听说钟家酒席宴上的“天成生”酒被“洪春花曲”还有“舒聚源”比了下去,众人都夸“洪春花曲”还有“舒聚源”,都对“天成生”给与了差评。“天成生”的酒本来在酒城里有些名望,曾经也与“舒聚源”一起并称为龙头老大。后来,“洪春花曲”不断地抢“天成生”的名头,“天成生”明显的屈尊于后。而这次,酒城的名流都被邀请了,听说连州府尚书仁老爷的小姐也到席了,可他堂堂“天成生”林老板竟然被冷落至此,实在是丢尽了颜面。不但如此,“天成生”酒也在酒宴上备遭冷落,早就想将钟家挤垮的林老板,如何能甘心自家处于劣势呢?他闭门不出,自斟自饮,苦苦思索对付钟家的办法。望着地下卧着的那只小猫,再看看手中的酒杯冷笑了一声:“哼……事情是从这酒上引起的,那就还用这酒来解决吧。”说完,将手中的酒杯用力摔在地上,又冷笑了两声,转身向南定门走去。

原来,这“天成生”林老板是拜访钟泰山去了。钟泰山得到门人报信,得知是“天成生”林老板来访,本想找个借口避而不见,但转念一想:“这天成生林老板与我钟家一直有过节,上次还差点陷害了我钟某,如今前来拜访,又不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若是我钟某推辞不见,又被他拿来大做文章,说我钟某目中无人,又会引来一些不明事理的人的口舌,坏我钟家名声,也罢,就见他一见,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这“天成生”林老板见到钟泰山,跨步上前,一把握住钟泰山的手,满脸愧色道:“听说钟老板前些时摆酒庆贺,兄弟正巧不在家,实在是失礼了,这不,一赶回来,就急忙过来将功补过,讨一杯喜酒喝。”说完,示意跟着来的下人将礼物呈上。钟泰山迟疑了一下,林老板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道:“看来钟老板并不原谅兄弟,这让兄弟日后在这酒城如何见人呢?兄弟知道自己做了有些失礼的事情,不该在展示会上与钟家一争高低,以至于让兄弟那些不知深浅的下人们,误会了兄弟的意思,对钟家多有冒犯,这都是我的过错,尤其是对他们教不严和过分放纵所致,兄弟特地前来赔罪!还望钟老板大人大量,不要计较,况且你我两家都要在这酒城里开坊设店,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我们的矛盾而大造声势,岂不是对你我两家都不利么?”说完,又示意下人将礼物呈上去,钟泰山犹豫着让自家下人将礼物收下,说了声“请”,就将林老板请到了大厅里。

林老板坐定后,下人将奢府茗茶送了上来。林老板啜饮了一口,不愧为是忠义之家,好茶好酒善待宾客,说完便将茶碗放下,又站起身来,拱手施礼道:“兄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钟老板成全。”

钟泰山还礼道:“请不要客气,有话尽管直说。”

林老板顿了一下,说道:“何不将温老板也一并请来?以温老板的为人,对我们两家都会有益的。再说,我们也是酒城的领头羊,古有桃园三结义,今有酒城三巨头,我们三家也该世世代代交好下去才是啊。”

钟泰山听他说得诚恳,内心里生出一丝感动,点了点头,说道:“要说三大巨头,小弟实不敢当,三家友好那是当然,就按兄长提议,钟某立马就叫下人去请温老板。”

没多时,温老板应邀前往了,他与林老板招呼着坐了下来。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南定门见到“天成生”的林老板,打过招呼后,他端着下人奉上的盖碗儿茶,心下嘀咕:“这天成生”不是一直很痛恨这“红春花曲”?怎么今天这两家却不期而遇呢?而且还将我也请来,这二人之间到底卖的什么药呢?”他不动声色地察言观色,看见钟泰山和林老板冰释前嫌的样子,颇有些疑惑不解:“难道这两位老板真的和好如初,彼此不怨怪了么?若真是那样,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各位老板在酒城里同心协力,既各自办好自家的酒坊,又共同为酒城出力,酒城的酒业还愁不在这天南地北独占鳌头么?”这样一想,他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酒席摆下,宾主落座,“天成生”林老板反倒提议道:“何不将钟家烤酒匠刘锦华也一并请来,本来这刘锦华就是温老板酒坊里的烤酒师傅,温老板待他不薄,请他来,和昔日的老板叙叙旧,也是情理中的事。”说完,林老板的目光一直在钟泰山的脸上逡巡,大有非让钟泰山答应不可的样子。

“这?……”钟泰山有些为难,他将目光转向温老板,略一迟疑,说道:“我看……还是不要请了吧?我们三人叙叙旧就是了。”意在让温老板表态。

“不,还是将锦华请来吧,我们师徒俩也很长时间没见了……”温老板面色平静地说道。

林老板没想到温老板会如此痛快,连钟泰山也使料不及,他又将目光停留在温老板脸上,似是进一步征求温老板的意见,温老板微笑着点头示意。钟泰山便让下人去请刘锦华了。

不多会儿,刘锦华一边搓着洗后的手,一边扣着领扣来到了南定门酒家。见了三位老板,很是客气,尤其是对温老板更是恭敬有加。温老板似乎早已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热情地招呼刘锦华喝酒。林老板和钟泰山也似乎早已把两家的恩怨消融在这酒中,四个人频频举杯,喝得是宾主尽欢。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四个人都有了几分醉意。由岷山陪着的其客商早已是席散客离了,而这四人却没有一点儿离席的意思。钟泰山命人点起蜡烛,在烛光的映衬下,四个人的脸膛都泛着微红的光,又拉了一会儿家常,饮了一通茶,刘锦华感觉酒气上头,便推说酒坊里还有事情先告辞出来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在回房的途中,心里感觉很是畅快,他一直都对自己当年离开“舒聚源”投奔“洪春花曲坊”而心怀愧疚,本想着等“洪春花曲坊”顺风顺水之时再回到“舒聚源”。可谁知,“洪春花曲坊”险遭灭顶之灾,只好又留了下来,帮着钟家度过难关,这一留就留到了现在。如今已和玉蝉喜结连理,又生儿育女,再回到“舒聚源”是完全不可能了。唉……他一路走着,一路想着,一会儿眉头皱起来,一会又笑起来,两边的楼房像在筛糠,回房的这条路倒像是被他走了一个世纪,他就这样边走边想。当他走到庭院里的那几丛桂花树下想呕吐的时候,忽然,身边像是起了一阵风,一个黑衣人从他的身后闪了出来,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地向他刺来。他本能地向旁边一躲,那把匕首刺了个空,黑衣人又扑了过来,刘锦华的酒意在那闪着寒光的匕首之下跑得无影无踪了。他一闪身,刺向胸口的匕首只划破了他的裤子,好在只伤了一点皮毛,血也流得较少,他急忙躲到桂花树后面。高声喊叫起来:“来人呐!……有刺客!……”那黑衣人听到喊声,动作更加凶猛,当他再次向刘锦华逼来之时,另一个身影挡了过来。只见这个身影伸出拳头,向着黑衣人打去,黑衣人迟疑了一下,又迎了上来。刘锦华见状,也上来助战。但是刘锦华和另一个人哪里是黑衣人的对手,三五两招便又处于劣势,被黑衣人打到在地。正在这时,“呼”地一声,一个敏捷的身影闪将出来,朝着黑衣人就是一个扫堂腿,黑衣人被扫了个趔趄,后退了好几步,摇晃着站定。刚要反扑,却见钟府的下人们打着灯笼吆喊着朝这里赶来,黑衣人迟疑了一下,然后将脸上的蒙面巾朝上拉了一下,一转身“嗖嗖嗖……”地跑走了。

倒在地上的人站起来,下人们一看原来是岷山少爷,只见岷山朝着赶过来的下人们一挥手,厉声喊道:“还不快去追?!”下人们连声应着,急忙朝着黑衣人跑走的方向追过去。

刘锦华也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向着赶来搭救的岷山谢道:“多亏岷山兄弟及时赶到,不然,我可能已是这黑衣人的刀下之鬼了。”

岷山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拱手还礼道:“哪里是我帮了你?帮你的另有其人,我在日本虽然学了一些剑法,手中有剑就不在话下,赤手空拳怎样应敌呢?该谢她才是!”

刘锦华这才看清楚,后来赶来的那个人原来是秋菊。他有些纳闷,但还是先感谢人家要紧,于是,他向秋菊一拱手,说道:“多谢秋菊姑娘搭救,请受锦华一拜!”

这秋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说来有一段话。自从上次钟家宴请宾客专场唱戏,留日回国的岷山见到秋菊姑娘以后,便心生爱慕,他主动到后台去找秋菊姑娘,和秋菊姑娘说了几句话,回来之后更是朝思暮想,他去戏院看过几次秋菊的戏,被父亲钟国盛知道后,说他从日本回来后也该帮着酒坊做些事情,不要整日这样无所事事,除了早晚练一练剑法外,就跑到戏院看戏,这成何体统。他去不成戏院了,便更是思念秋菊姑娘。他也去酒坊里帮忙干活,但回到家里,秋菊的影子就往他心里钻。于是,他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个办法。他知道钟国盛最疼玉蝉的女儿文君,而文君又最喜欢他这个舅父,便私下里撺掇文君跟秋菊学戏,玉蝉起初没有答应,但文君不吃不喝,惊动了钟国盛,钟国盛便让玉蝉答应了文君。秋菊被请到了城里钟府的老宅子,岷山也借故听戏常到文君那里去。这天晚上,刚陪客吃罢晚饭,岷山就呆在房中,看了几页书,便看不进去了。他放下书走出书房,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朝秋菊的住处走去。半路上,就听到了刘锦华的喊声从植满桂花树的庭院传过来,他一转身就朝那个方向跑去,而正要歇息的秋菊也听到院子里下人们乱哄哄的叫喊声,她一推房门走了出来,不由分说也朝着叫喊的方向跑去。

钟家上下都跑了出来,钟国盛因城中待客,未回胡市住处,也来到了院子里询问详情,闻听下人并没有抓住黑衣人,钟国盛不禁暗暗捏了一把汗。

钟泰山和林老板、温老板也听到了动静,全都跑出来查看,见到院子里的情景,钟泰山方知是有惊无险,他拱手谢过秋菊搭救之恩,秋菊还礼,平静地说道:“正巧被小女子赶上施以援手,理当如此,不必相谢!”一旁的岷山对秋菊投来敬佩的目光,早已忘了刚才惊险的一幕,心中的爱意更浓烈。

钟泰山生怕惊扰了父亲,担心刘锦华再出意外,更担心钟府上下的安危,嘱咐下人们加派人手加强警戒,告诉岷山要身不离剑。一再叮嘱锦华夜里要警醒些,便将众人遣散,让他们各自回房歇息,并招呼他们此事不可声张。

林老板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嘴角有些颤抖,衣袖下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像是要捏碎什么似的。心中暗暗骂道:“笨蛋!看来这次刘锦华的命大,不过我林某人不会让你钟家好过的,走着瞧!”

温老板见时候不早,钟家又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上前施礼道:“今日多谢贤侄盛情款待,改日定当回请,天色不早了,就不在这里叨扰了,温某告辞!”

林老板也赶忙附和道:“是啊!是啊!今天在钟老板这里很是尽兴啊,钟老板家中有事,我们就先告辞了,改日再会!”

钟泰山送走客人,就回到自己房里。他一丝睡意也没有,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原本没有放下的心弦又紧綳了起来:“为什么单单行刺刘锦华呢?”他在房里来回地走着。猛然间一拍脑门,叫道:“对呀!就是这酒!看来这黑衣人是为钟家的烤酒匠而来,若一旦除去了钟家最优秀的烤酒匠,岂不是斩断了钟家的一个臂膀么?可是……谁会如此歹毒呢?”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只听得雄鸡的啼鸣一次比一次猛烈,静夜中又听到猫爪耗子的尖叫声。他再也沉不住气了,起身到卧室里转起圈儿来,但什么结论也没有。侍他走出房间时,晨曦已俏然从东方天际显露了出来,沉静的铜码头,又恢复了昨日的繁华。

林老板回到家里,赶忙让下人将“武师”林虎找来,林虎进得门来,林老板赶忙将房门关紧,压低声音训斥道:“废物!怎么身手这么不利索,连个醉酒之人都对付不了?枉费我平日待你的一片心了。”

林虎低着头,半是惭愧半是不服地说道:“在这城里,不敢太大动作,只能速战速退,眼看就得手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钟家还真有身手不凡之人,看来对付钟家绝非易事!”

林老板阴森着的一张脸,终于露出了笑容,说道:“莫要长了他人的志气,灭了自己的锐气,都是那个戏子多事,回头找个机会要她也吃点苦头。”说完,林老板一阵沉默,望着烛台上昏昧的烛火,眼神再次黯淡下去,整个屋子里也陷入一片死寂。似乎空气也被凝结住了,林老板突然喊了一声:“有了!”

林虎不安的眼光望着他,试探性地问道:“林老板,有什么了?”

林老板示意林虎附耳过去,他一脸诡谲地说道:“你原来不是义军统领张中林的手下么?”

林虎点点头,有些余怒未消的样子,口气中带着不满说道:“快别提他了,当年我因为偷了他珍藏的一串珠子,被他命手下人打了个半死,说什么那是价值连城的什么玉珠,还一气之下将我赶出了山寨。”说到这里,林虎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

紧接着,林虎又说道:“若不是林老板发现了林虎,救回家里,找人医治,林虎的命恐怕早就交了。林老板还留林虎在府上做个武师,不仅给了林虎一条生路,而且林老板待小人不薄,林虎定当万死不辞。”

“好!……”林老板拍了一下林虎的肩膀,眯起眼睛,一脸阴沉地说道:“如今你不能再去钟家了,钟家已经加派了人手加强警戒,若你败露了,只会给我林家增添麻烦。况且,听说那钟家如今和州府太爷来往密切,若是再让州府的人介入进来,那我们林家怕会大难临头,为今之计,不如……”林老板望着林虎欲言又止。

“林老板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林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林虎看出了林老板的心事,他应承道。

林老板望着林虎,眼睛里多了一层含义,“既然如此,那就再请林虎兄弟回到张中林那里。”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林虎闻言,倒吸一口冷气,追问道:“这是为何?”

“林虎兄弟呀!你去给张中林赔礼道歉,就说当日多有得罪,如今还是想跟着他打天下,为他效力。要说得恳切一些,必要时该出点血就出点血。总之,让他相信你,将你留下。你不是说过,张中林的手下曾偷过“舒聚源”的调味酒,闹得钟温两家大打出手么,看准机会,挑拨挑拨钟家和温家的关系,我们来个坐山观虎斗,看一看张中林如何收拾他钟泰山难道不好吗?哈哈哈……”林老板很为自己的一番思谋得意,忍不住笑出声来,紧接着,又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赶紧走到门前,拉开门朝四周望望,这才又关上门。接着说道:“事成之后,你若不想回来就呆在那里,我自会派人给你送去赏金。若还想回来,林某自然欢迎你,就还做我林家的武师。”

林虎思忖了片刻,说道:“也罢,就按林老板的意思去办!小的下去准备了!”说完,一拱手消失在黑夜之中。

陈志林,四川巴中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大学文化.教过书,当过兵,现居家,就业在中国酒城泸州。闲时研究中国近代史和西南地方史,一直从事歌舞剧、歌词、小说创作,已发表长篇小说《酒城风云》、《少女奢香传奇》,创作发表作品百万字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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