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轟隆隆的三聲炮響過後，鑼鼓齊鳴，嗩吶哀怨，辦喜事的鼓樂隊又原班人馬幫人們辦起了白事。前來幫忙和送禮的人們都被悲傷的氣氛感染了，心田多出一份壓抑的情緒。
母親在幫忙做飯，忙得滿頭大汗。六月的天氣在山裡來說不是太熱，人們用砍來的棕櫚樹葉自制一把扇子就能過完炎熱的夏天。
雪兒和賀蘭娟在人群中鑽來鑽去，最後選擇站在鼓樂隊後面，看白長山和另外幾個男人扯起嗓門唱夜歌。夜歌是用來守靈才唱的，歌詞是隨口自由編唱。
白長山的嗓子在山裡是出了名的好，他平時出門就一聲山歌吼起，前後幾座山都能聽見。山裡只要哪家死人了，都少不了去請他唱夜歌。唱夜歌比較辛苦，幾個人輪流唱一夜。
白長山正鼓著腮幫子，卯足了勁唱得正歡。他的臉在油燈下一片暗紅，他的雙目炯炯有神。在人群中，他的嗓門最大，歌唱得最好，無論是男女老少都聽得入了神，著了迷。
白長山更加來勁，他大聲唱道：“嘿……你怎麼舍下親人說走就走咯？那些爛日子都過出來了，如今國泰民安，盛世年華，你卻不想留在人間享福哦……喲喂，只願你一路走好哎，來世再投個好人家……”
顧家後人們聽了歌聲更加傷心，哭聲一片。圍觀的人們心頭一沉，有種想落淚的感覺。雪兒和賀蘭娟相視一眼，都在想，白長山是一個唱歌的天才，可惜一輩子對著大山唱歌。如果他年輕就去外面發展，也許現在紅得發紫。
主人家都會在木桌上擺放著瓜子，糖果，菸酒招待鼓樂隊和唱夜歌的人。有人注意到顧家大媳婦沒有哭，她只是一臉沉重。有些人開始議論，這個媳婦兒怎會這樣？瞭解真相的人說良心話，顧家只有這個大媳婦平時最孝敬老人。
顧家大媳婦自己都是六十幾歲的人了，她不在乎別人的議論，她相信，老人活著時不孝順，死了哭再多中什麼用？她不想裝腔作勢，做人活得問心無愧就好。她也沒有精力去撕心裂肺，彷彿已經看到死神正在監視她的行蹤，隨時有可能將她也帶走。
深夜，鄉親們都回去休息了，只剩下顧家後人，還有鼓樂隊和唱夜歌的人守靈。過了今夜，顧奶奶將長眠於大自然中，這世上再也不會有她的身影。
雪兒跟著母親回了家，洗完澡後回到自己的臥室中睡下了。從隔壁房間裡傳來母親輕微的鼾聲，母親太勞累了睡得正熟。
雪兒在床上輾轉難眠，她平時有點討厭顧奶奶說話。但是，在面對一個熟悉的人突然死了，一個鮮活的生命結束了，還是難免唏噓和悲痛。她的腦海中浮現出顧奶奶生前的影子，揮之不去。她睜大眼睛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熬到天快亮時才睡著了。
雪兒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母親早早去顧家幫忙了。她趕緊從床上爬起來，簡單梳洗一翻也去了顧家。山裡人無論是紅事還是白事，都不嫌人多，人多才熱鬧。
賀蘭娟今天沒有來。雪兒發現唱夜歌的幾個男人變安靜了，他們紅腫著眼睛，聲音嘶啞，彷彿一夜之間老了十歲。看來，這碗飯也不好吃。鼓樂隊不能休息，他們還有任務。
白長山不愧是鐵打的男子漢，辛苦了一晚上還是精神抖擻。他在唱山歌和唱夜歌的領域不會浪得虛名，他依然聲音洪亮，談笑風生。
辦白事的飯菜比較簡單，早上煮一鍋肉湯和麵條就夠了。吃完早飯，由一群挑選出來的得力人，抬著顧奶奶的棺材朝對面山坡上的樹林中走去。途中，棺材不允許落地，具體是為什麼，雪兒還不太清楚。
陰陽先生收下禮金，笑嘻嘻的告訴顧家，對面山坡上的樹林中有一個風水寶地，只要把老人安埋在那裡，以後血脈中要出官人或是能人。
――作者劉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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