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楊振寧吐槽「一塌糊塗」?多名科技史學家:重大問題有很多禁區

近日,楊振寧在“紀念《自然辯證法通訊》創刊40週年”學術座談會上的發言“國內對於中國科學家的貢獻的記載分析做得一塌糊塗”,引起了科技史學界和公眾的熱議。

中國近現代科學技術史研究真的嚴重缺位?記者就科技史發展現狀、存在的困境及原因,以及如何推動科技史發展等相關問題採訪了科技史學家。

遭楊振寧吐槽“一塌糊塗”?多名科技史學家:重大問題有很多禁區

部分高校撤掉科技史專業的背後

“中國近現代科學技術史研究依然薄弱”,談到現狀,受訪專家一致表示。

起步晚是一個重要原因。1978年,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成立了近現代科學史研究室,其研究重點是西方近現代科技史。幾年後,工作重心才逐步轉向中國近現代科技史。1991年,由科學史學家董光璧先生撰寫的《中國近現代科學技術史論綱》出版。後來,他帶領一批學者撰寫了《中國近現代科學技術史》(1995年出版)。這兩部書成為推動中國近現代科技史研究的標誌性成果。

“也就是說,從90年代初開始,國內才有組織有規模地研究中國近現代科技史,到現在也就二三十年”,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簡稱“科學史所”)所長張柏春在接受《中國科學報》記者採訪時表示。

做歷史研究,獲取第一手史料是關鍵。“檔案還沒完全開放,第一手的材料難以得到。”中國科學院大學科技史系教授王揚宗告訴記者,“僅靠宣傳品、報紙、雜誌做研究,客觀性難以保證。尤其對於重大問題,還有很多的禁區。”

就科技史學科發展而言,中國2000多所大學中,僅有十幾所大學有資格授予科技史博士學位。清華大學科技與社會研究中心教授劉兵說,它的發展面臨著制度性的困境。由於科技史是小學科,在各種評估中不具競爭力,又無法產生直接的經濟效益,近年來,部分學校撤掉了科技史學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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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柏春呼籲理工科院校發展科技史學科,“這是提高人文情懷、建設校園文化的一條捷徑。”

“中國的科學事業自20世紀以來發展迅速,相比於古代科技史研究,對這100年的研究還是太少了,而這100年在中國科學史上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王揚宗說。

“懂歷史、懂科技”的人才難求

在科技史學家們看來,楊振寧先生確實指出了問題,但並非完全“一塌糊塗”,且一些粗糙的作品未必出自職業科技史學者之手。

2000年至2003年,科學史所啟動中國科學院知識創新工程項目“中國近現代科學技術發展綜合研究”,動員了110餘位學者通力合作,有力促進了近現代科技史研究。這個項目的主要成果是《中國近現代科學技術史研究叢書》(47冊),這些論著“梳理了一些學科領域發展的重要史實,對諸多問題做了闡釋”,張柏春告訴記者。

再比如,學界對數學家華羅庚和陳景潤的工作、沈鴻主持製造萬噸水壓機的工作、航天科技的發展等都有系統的研究和深入的分析,史料整理和口述史工作也很活躍。

張柏春說:“楊先生的關注,這也許會讓人們更加重視科學史,希望有更多的學者參與這方面的研究和知識傳播。”

的確,中國近現代科技史研究潛力很大,有海量的史料有待挖掘和整理。但誰來做這種冷門工作?科技史研究的人才隊伍問題讓張柏春有些擔憂,“不是科學史界不用心,而是研究者太少。”

遭楊振寧吐槽“一塌糊塗”?多名科技史學家:重大問題有很多禁區

科學史所是中國科技史研究的“國家隊”,世界三大科技史專業研究所之一。不過,科技史學科在中國的高等院校發展還很不充分,全國職業科技史研究人員大約有300名左右。此外,還有一些兼職學者。

有網友在“科學網”公眾號後臺留言表示“願意餘生做科技史研究,如果能提供穩定的崗位,然而,這個‘如果’卻解決不了。”

在張柏春看來,科技史研究專業性強。這個學科也是有“門檻”的,規範的史學訓練是必需的,科技知識對研究近現代科技史很有幫助。“看得懂科學家或工程師的工作,就便於從知識內涵上做分析,還要坐得了冷板凳。”他說,“人才可遇不可求,畢業生不易找到工作,而用人單位不易招聘到合適的畢業生。”

“跟近現代科技發展的宏大事業相比,中國近現代科技史的研究隊伍太小了。”張柏春表示,未來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要有崗位、有資金支持來培養人才。

研究科技史,必須堅持實事求是

科學技術史,連接科技與歷史的橋樑,“以史為鏡”,為未來“正衣冠”。“它讓我們更好地理解科學,更好地理解在歷史上科學作為人類活動的複雜性、多樣性、豐富性。”劉兵說。

“在現有的條件下,推動科技史研究發展還是有許多可以做的”,王揚宗表示,最關鍵的是努力堅持學術研究的實事求是、獨立自主,不能成為各種各樣政策和宣傳的附庸。“只有真實的歷史才能予以人教益,在這個方面還有很大的努力空間。”

尤其對於有爭議的科學人物和事件,更需要“實事求是”。劉兵認為,之所以存在爭議,一方面是沒有研究清楚歷史事實,人們產生“想當然”的想法;另一方面歷史是複雜的,學界對其評價也有不同的看法,爭議存在是正常的,“恰恰是有爭議,才體現了科學史研究對問題理解的重要性。”

張柏春指出,歷史研究,既不必專注於樹功德碑、也不必特意立恥辱柱,只須實事求是。“將事件和人物放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努力澄清史實,做出理性的闡釋。”

學術研究無止境,科技史研究不斷會有新問題和新視角,“它永遠處在逼近真實和真理的路上”,張柏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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