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像是一望無垠的沙灘，你再努力也只能掬起屬於你自己的那一把青春。就算你什麼都不做也只是眼睜睜的看著它從指縫間溜走，重新跌入名為時間的洪流中。
——題記
窗外是不可思議的潔白，我猛地睜開迷濛的雙眼雀躍地從床上蹦起，爬上窗頭。
一切彷彿多年前。
卻又有著極大的不同。
八年前我孤身去到大連那塊陌生的土地上與父母相聚，那是我看到的人生中是第一場雪，心中的愉悅激動自是不言而喻；而這次，只是我在遠離大連的故鄉所看到的不計次數的霧罷了。心中除了對這種朦朧天氣的喜歡便再無其他了。
對於我這種沒有見過雪的南方人，初雪是極為寶貴的，以至於我現在還記的當時的雪景，就像鐫刻在了我的靈魂上。
那是一場極為瀟灑的雪：洋洋灑灑的雪片從天上落下，像是紛紛墜落人間的雪娃娃，在冷風中飄曳間恍然成就了一支又一支交錯的傾國舞蹈。它們各自落在屋瓦上花壇上灌木上石子路上，像是瘋玩的孩子疲倦後的休憩，是漂泊旅人跋涉後的停泊。不覺間，便已為眼中所及的整片大陸披上了一層純白的薄紗。路上還有行人撐著傘，步履匆匆，不懂得欣賞身邊的美景，一路只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和車轍，像是在生命的旅途上不經意間留下的痕跡。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敢肆意走動，也只好在溫暖的房間裡開著窗伸著小手去接那些調皮的娃娃。可惜每當我想要細細觀察每片 雪花是否真的都不一樣時它便已經化為一灘水，所以我只有堅持不懈地伸著小手，直到痠痛。
早知道當初應該去買炸雞慶祝一下的，那可是我人生的初雪啊。我抓抓慘不忍睹的頭髮，嘆著走出了房間。
客廳因為沒有陽光顯得十分陰沉，只有吧檯上的綠蘿給整個空間添上了一抹亮色。
我停下了腳步，暗忖。
曾幾何時，在第二故鄉，我也養過一盆像這樣的綠蘿，亮亮的，會吸收屬於太陽的七彩光和天地的靈氣。它有一個威武霸氣的名字——十年。它會沿著窗子的輪廓不斷生長，像是攀在牆上的一隻柔軟的手，總是十分茂盛，除了冬天。所以我總會沾沾自喜地誇自己名字取得好。
遺憾的是我辭別大連時並未將它帶回來，留它在那裡獨自生長。也正是因為這樣，記得在轉學回來後不久，一次無意間在開著的校長室裡看見了一盆同樣富有生機，但我自我感覺比我家十年醜的綠蘿後，便魔怔了，每次下課都會跑到離教室並不是很近的校長室去看，但也只是一眼便又巴巴地回去了。偶爾校長室大門緊閉，也只能懨懨而歸。
我嘖嘖，那時候怎麼就能傻得這麼可愛呢。我走進衛生間，門縫裡漏出的一兩點燈光打在葉子身上，折射出了一種別樣的光彩。
從衛生間裡出來，才發現家裡只有我一個人。實在是不願意打電話問人去了哪裡，便走進廚房，從櫃子裡拿了麵包和牛奶，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偌大的客廳裡來回晃悠的只有我啃麵包的聲音。
清清冷冷清清，不遠的窗外一片明朗，暖暖的日光透過玻璃窗慵懶地臥著窗沿。眸中充斥著的隨處佈滿了清淺的綠的連綿起伏的山峰，讓我不得不想起當年的藍。當初，窗外是月亮似的太陽，只是比月亮炙熱了許多。以至於窗縫中鑽進來的風也是帶著些熱氣。約莫不過幾裡外，便是一望無際的，藍的沁人心脾的大海。那是一種純粹的藍，不含一絲雜質，就像沒有調開的藍墨水。風平浪靜時望眼過去，海上有點點白帆嵌在其中，像是大陸上突兀落下的雪花，好不美麗。偶爾掠過陣陣海風，將不安分的浪頭帶離了海水，使得海面上蕩起了微微的波瀾，不復平靜。也將太陽灑下的粼粼的金光打散了，在海水中隨波逐流。將目光向上移，天空中也是如此倜儻不羈的藍色。乍一看，只見海天相接，無際無涯。我揚起嘴角，現在想起來還是令人心曠神怡啊。
突然，我好像想到了什麼，踏著小碎步走向了衣櫥。
衣櫥的最角落果然有一個樸素的盒子，灰塵肆無忌憚地在上面休憩，甚至安家。我摸摸鼻子，鼓足了氣吹去了在它旁邊晃悠的細細塵埃，將它從荒涼的角落之中解救了出來。
不同於盒子外面的樸素，盒子的裡面是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我翻了翻——最上面的，是一張淡淡的略微有些泛黃的畢業照。照片上仍是天真無邪的孩子們都揚起了自認為最燦爛的笑臉，可以看見在他們身上綻放的青春，是如此璀璨奪目。再下面，便是一些不知名的小玩意——有尚未完工的十字繡的殘骸，有蜷縮在一起的可憐的耳機，甚至有一小盒散發著淡淡香味的彩色橡皮。
我不加理會，繼續在盒子中翻騰著。
終於……
我緩緩撫摸著手中的物什，框中眼淚卻是決堤般噴湧而出，化作狂流將我衝回了記憶中遙遠的流年。
那是一座坐落在海邊的學校，海邊到只要你坐在教室裡安安靜靜的，就可以聽見浪潮無休止的與海風的唱和聲。學校也已歷經過不少的滄桑，卻仍在海風中挺直了脊樑努力站著，在朝霞噴薄欲出的清晨迎接滿是朝氣的孩子，又在一天的熱鬧過後，送走了疲乏的孩子們，然後重新陷入沉睡一般的寂靜。
關於這座學校，我所有印象中最深的是那個與我一起坐的男生以及我們之間的友誼。在差生與好學生的組合裡，我們倆是最和諧的一組。但那也可以說是經過種種磨難之後才修成的“正果”。
我們剛坐到一起時，總是相互看不順眼。一節課一次小吵，一天一次大吵。而那是我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生，所以總被他氣的淚眼汪汪。我也記得我曾不止一次地找過老師要求換位子，可每次她總是不可置否的笑笑，便把這件事拋卻在了腦後，所以當時我在心裡還有埋怨過：老師肯定是故意的。
又是一天放學，同學們相繼收拾好書包三兩成群陸續走出教室，我卻只能哀怨地繼續盯著他完成沒完成的任務。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像打了馬賽克一樣朦朧。我聽著教室後面掛著的時鐘一刻不停的腳步聲，眼淚不住在眼球裡迴轉。現在就像是在和時間拔河，我轉頭看了旁邊那個漫不經心的人，而我們，更準確地說是我在努力與之對峙，卻仍是被慢慢拉過了那條中線。而令我倍感委屈的便是我這份獨自的努力。
突然，老師如天神降臨在這間空曠的教室。看著我快要決堤的淚，她轉頭看了看窗外，“回去吧”三個字慢悠悠地被她吐出。事實上，在那學校一段不短的學習生涯中，再沒有一次能讓我覺得她是如此善良。於是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拾好了我的一切，踏著小碎步走出了那個傷心地。
但是，我只走出了教室。這也是沒辦法的，對於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來說，那時的天色已經夠嚇人了。天上只有懨懨的幾顆星子，學校裡的路燈也是那種昏黃色。
我在教學樓門口停住了，緊緊地收住雙腳，生怕沾染了這洗不去的黑暗。
不知我糾結了有多久，他走了出來。他瞥了我一眼，眼裡有著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和得意。我癟癟嘴，此刻我已經沒有餘力去鳥他了。可是突然，他牽起了我的手，將我往前拉。我站著不走，他便轉過頭瞪了我一眼，我回瞪，與此同時也邁出了我的腳步。
那是一雙小手，緊緊牽著我，以至於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
我們兩個漸漸隱沒在夜色中，一路無言。走到了校門口是看見了媽媽滿面焦急的迎面走來，我撲了上去，之後的一切我便忘了，記憶直接跳到了第二天。我們的友誼便像雨後的彩虹一般，不覺間已掛上了天際，美得晃人。
我細細讀著手中賀卡上的字“我的同桌溫，新年快樂，謝謝你對我的鼓勵我會努力的。你的好朋友，南。”
我闔了闔眼。腦中出現了這個連我名字都不會寫的傻子寫這封賀卡時苦思冥想卻只寫得這麼簡單的皺眉的表情，不禁忍俊不禁。
其實，我很想你啊。
將賀卡放回了盒子並抹去了臉上半乾涸的淚，坐到書桌前提筆記下了這段淚流的回憶。
一片青春，一片深埋在回憶裡的青春。只希望你能滿載著我昔日或夢或痛的回憶，在不同的遠在過去的時空中與我的生命共存著。
一座故城，一座遠在千里的之外的故城。不喜不悲，就如此靜靜地矗立著。我想不論過了多久，我都還是會在安靜的時候獨自翻看著那段回憶，會在開心時流淚，傷悲時心碎。我想我會在不久的將來重新踏上那片土地，讓她聽見我重複了千百遍的呢喃：大連，我愛你。
作者檔案：澄月之森，木子屋文學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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