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工時，七成叔坐在一塊石頭上，掏出菸絲往旱菸鍋裡填，旱菸鍋還沒填滿，坐在他身邊的華明就給他甩來了一支“大公雞”。
華明說，抽這個，方便些。
華明說著，“噗”地一聲划著了火柴。
華明本來想跟自己點火，可在火苗快要舔到他嘴裡刁著的那支“大公雞”時，卻將火柴拐到了七成叔這邊。
七成叔慌忙抬起屁股弓腰迎過來，還用雙手寶貝似地護住那粒火苗，可嘴裡的煙半天沒對上火兒，待到對上了火兒，那火兒已燒到了華明的手指頭上。華明驚叫著甩了甩手，那小半截冒著黑煙的火柴桿掉到了地上。
七成叔謙卑的臉一下子白了，慌慌地問，燙著沒？要緊不？說著，忙掏出自己的火柴，幫華明點火。華明不像七成叔那樣緊張，一點就點上了。
華明把身子倚靠在後面的田岸上，重重地吸了一口煙，然後眯縫著雙眼，慢慢吐出幾個菸圈來。那些菸圈飄在華明的頭上，很好看。七成叔看著那些好看的菸圈，也狠狠地吸了一口，但他吐出的是一團霧。
七成叔有些不甘心，吸了幾十年的煙，怎麼連個菸圈都吐不出來？七成叔就學著華明的樣子，狠狠地吸，一點點地吐，一支“大公雞”吸了一大半，仍沒吐出一個菸圈來，飄在他面前的還是一團霧。
華明看著七成叔，陰陰地笑了一下，笑過後對七成叔說，七成叔，我們盤細苕搞餐酒喝喝麼樣？
七成叔本想搖頭卻沒有搖，他嘴裡正抽著華明的“大公雞”呢。華明的“大公雞”抽過誰？華明是小隊的出納，他老子是大隊的書記，他誰也不抽！可他今天偏給了他一支，還親自給他點火，而且點火時把手都燒了！
七成叔問，怎麼個盤法？
華明說，容易，只要你說幫他找個媳婦，他準會把酒你喝。
七成叔說，細苕被人盤苦了，也盤精了，現在怕是不會信的。
華明說，只要你按我說的來，不怕他不信。
七成叔說，那就試試。華明說，保準一試就靈。
華明說著，朝田埂那頭喊，細苕，你過來一下。坐在田埂那頭的細苕懶懶地站起身，懶懶地問，有麼事？
華明說，叫你過來自然有事。
華明一嚷，細苕就磨磨蹭蹭地走了過來。
細苕看了看華明，又看了看七成叔，問，有麼事？
華明不回答，七成叔也沒回答。細苕就又問了一句。華明說，你慌個屁，說著，甩給細苕一支“大公雞”。細苕從地上撿起“大公雞”，臉笑皺了。
細苕給自己點了火，猛地吸了一口“大公雞”。沒待他把吸進肚子裡的煙吐出來，華明就說，細苕，七成叔剛才跟我說，想幫你說個媳婦。
細苕吐出煙霧，看了七成叔一眼，然後把目光對著華明說，你又想盤我，我早就不想找媳婦了。
聽細苕這麼說，七成叔的心寬了一點。細苕是個老實人，也是個傷心的人，自幼死了爹孃，無依無靠，快三十了還孤身一人過日子，經常有人以幫他找媳婦為由盤他酒喝，細苕做的幾個錢幾乎都買酒給人喝了。七成叔是看兒養女的人，他的兒女也都到了當婚當嫁的年齡，他不忍心盤細苕，他也從沒盤過人。
七成叔正暗暗高興著，卻聽華明開口說，細苕，你真的不想找媳婦了？
細苕說，不找了，不想找了。細苕說話時，偷眼看了看七成叔。
華明不再理睬細苕，而是對著七成叔埋怨說，我說你好心會被人當成驢肝肺吧，你還不相信。算了，莫要說了，讓他打一輩子光棍去。七成叔也跟著點頭說，不說了，我不說了。
細苕從嘴裡摘下那支“大公雞”，心裡不由得後悔起來，剛才自己把話說陡了，現在想轉彎又不好意思轉，只好用一雙眼睛熱熱地看著七成叔，七成叔卻看著自己吐出的煙霧。細苕又轉過來看華明，華明正在吐菸圈玩。華明吐出的菸圈重重疊疊的，像在玩雜技。
細苕想張嘴卻不知說什麼好，臉憋成了關公。
華明又甩給七成叔一支“大公雞”。華明問，七成叔，你說的那姑娘長得麼樣？好看不？
七成叔愣了愣，然後隨口答道，還不錯吧，個兒高高的，臉圓圓的。
華明說，這樣的好姑娘，你麼不幫她說個好人家？
七成叔說，我再幫她說去。
細苕終是憋不住了，說，七成叔，我晚上買酒你喝，買好酒！
華明說，你買酒他喝？你憑啥買酒他喝？
細苕紅著臉嘿嘿地笑，說，我，我，不憑啥，我就想買酒他喝，你也喝。
華明說，你說的是真的？
細苕說，當然是真的，我這就去買。
華明說，你不怕我們盤你？
細苕看著七成叔，說，我怕什麼？幾瓶酒我還是買得起的！
晚上，細苕真的請華明和七成叔在他家喝酒，酒是好酒，菜更豐盛，有魚有肉。華明吃得滿嘴流油，七成叔喝得歪歪躥躥。
自此後，垸里人都知道七成叔要幫細苕找媳婦，細苕也隔三差五地把華明和七成叔請到他家喝酒，喝過幾次酒後，七成叔就不去了，因為細苕成了他的女婿。
七成叔對女婿細苕說，你再跟華明來往，莫怪我不客氣。七成叔說完，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可吐出的仍是一團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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