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不濃,回憶不永|郁達夫最後的日子

色彩不濃,回憶不永|郁達夫最後的日子

今年,北京的秋天似是比往常來得早,涼風已早晚之間鑽人的腿了。

“不逢北國之秋,已將近十餘年了。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總要想起陶然亭的蘆花,釣魚臺的柳影,西山的蟲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鐘聲。”藏在皮膚神經末梢上的記憶被喚起,郁達夫《故都的秋》又在耳邊迴響。

我們彷彿仍舊置身於北平槐樹葉底一絲一絲漏下來的日光裡,仰頭看1934年碧綠的天色,聽得到青天下馴鴿的飛聲。

那一年,郁達夫不遠千里從杭州趕上青島,再從青島趕上北平,只是想飽嘗一番故都的秋味,那是十餘年後他與北平的久別重逢。而在那之後的十餘年,郁達夫在戰亂中輾轉飄零,再也沒有回過北平了。

1945年的9月17日,又是北平的秋天了,而在沒有秋天的蘇門答臘的叢林中,郁達夫被日本憲兵殺害。

73年過去了,我們仍不能確切瞭解郁達夫的死因,也未能尋到一代文豪的屍骨。

“我僅僅是一個作家嗎?”

“I am not a fighter, but only a writer.”(我不是一個戰士,只是一個作家。)這是郁達夫對美國作家史沫特萊說過的一句話。

郁達夫原名鬱文,父親依據孔子“鬱郁乎文哉”之句取名給他。郁達夫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成為了現代文壇上耀眼的明星,他不僅是新文學強大的締造者,也是古典文學優秀的傳承者。

“百年原為客,半世悔為儒。”山河戰破,家敗人亡,在抗戰時期,他不再是一個“零餘者”。1936年10月19日魯迅逝世,郁達夫說:“沒有偉大人物出現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憐的生物之群,有了偉大的人物,而不知擁護、愛戴、崇仰的國家,是沒有希望的奴隸之邦。”魯迅死後,郁達夫再也沒寫過小說,他寫了大量抨擊日本統治者的社論和雜文,把筆當成了匕首和投槍。

色彩不濃,回憶不永|郁達夫最後的日子

▲ 郁達夫和魯迅

在抗日戰爭中,郁達夫失去了兩位至親,富陽失守時,老母親不肯逃亡,餓死故里,長兄鬱曼陀在上海遭日偽特務殺害。郁達夫將兩位親人稱為“真正的文人”,並將他們作為自己的表率和精神上的指導者。他在《毀家詩紀》末尾寫到:“大難當前,這些個人小事,亦只能暫時擱起,要緊的,還是在為我們的民族復仇!”從此,郁達夫成了一個徹底的戰士。

色彩不濃,回憶不永|郁達夫最後的日子

▲ 時任福州“文抗會”理事長的郁達夫與同事合影

1940年,郁達夫與關楚璞、姚楠、許雲樵等文人創建新加坡南洋學會。

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後,任“星華文化界戰時工作團”團長和“新加坡華僑抗敵動員總會”執行委員,組織“星洲華僑義勇軍”抗日。

1942年年初,郁達夫出席了由陳嘉庚領導成立的“新加坡文化界抗敵聯合會”成立大會,被選為新加坡文化界抗日聯合會主席。成為新加坡華僑抗日領袖之一。

1942年2月,新加坡淪陷後,胡愈之、郁達夫等參加抗戰委員會的28位文化界人士流亡到印尼蘇門答臘島。他暗中救助、保護了大量文化界流亡難友、愛國僑領和當地居民。

胡愈之曾說:“在中國文學史上,將永遠銘刻著郁達夫的名字,在中國人民反法西斯戰爭的紀念碑上,也將永遠銘刻著郁達夫烈士的名字。”

郁達夫同事張楚琨回憶說:“敵人轟炸加劇了……他在轟炸中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從不畏縮。他那瘦弱的軀體爆發出火一般的生命力,我彷彿看到一個在為希臘自由而戰的拜倫。

在防空壕中,郁達夫問張楚琨:“我僅僅是一個作家嗎?”

張楚琨回答:“您還是一個戰士,達夫先生。”

商人“趙鬍子”和他的酒廠

郁達夫流亡到印尼蘇門答臘島之後,為了躲避日本人的迫害,他掩藏起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化名趙廉,並蓄起了鬍子,當時很多人叫他“趙鬍子”。與此同時,郁達夫向當地華僑募集400盾資金,和一同流亡到中國文人合夥開辦了一家名為“趙豫記”的酒廠,他擔任酒廠老闆,張楚琨任經理,胡愈之當會計。郁達夫還娶了只會講印尼語、年僅二十歲的華僑女子何麗有為妻。

色彩不濃,回憶不永|郁達夫最後的日子

▲ 郁達夫在蘇門答臘最後的寓所

曾經文弱憂鬱的文人,搖身一變,做起了商人,而且還做的很成功。郁達夫釀造出的“雙清”和“初戀”兩個品牌的白酒,在市場上賣的很好。這與他自身的能力也脫不開關係,郁達夫在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留學時學的是經濟,曾獲得經濟學學士學位。更重要的是,郁達夫懂日語、德語、英語、法語等多種語言,到蘇門答臘後,很快就學會了馬來語,這就方便了他與當地人的交流。

據他1945年所立的遺囑記載:“統計目前現金,存兩萬餘盾;家中財產,值三萬餘盾。丹戎寶有住宅草舍一及地一方,長百二十五米達,共一萬四千餘盾。”“紙廠及齊家坡股款等,因未定,故不算。”可見,當時郁達夫的家境很不錯了。

色彩不濃,回憶不永|郁達夫最後的日子

▲ 郁達夫在印尼的製紙工廠

但是,與此同時,由於他暴露出日語專長,被迫做了日本憲兵隊的翻譯,為期半年多,他利用這一敏感職位保護了陳嘉庚等進步僑領和一些地下黨員,在郁達夫當翻譯期間,當地沒有一個華僑華人被日軍殺害。

有一次,日本憲兵部破獲了從事抗日運動的印尼共產黨一處機關,抓了機關內的一名印尼老人,並搜出一份捐款人名單。名單牽連甚廣,要是被日本人發覺,恐怕要血流成河。郁達夫急中生智,一邊把名單給日本人看,一邊指著印尼老人大罵:“這個窮鬼,居然敢放高利貸,五盾十盾的放!”日本人信以為真,撕掉名單,只稍微教訓了一下老人,就這麼了事了。

色彩不濃,回憶不永|郁達夫最後的日子

▲ 郁達夫流亡印尼時的日本憲兵部

嗜酒如命的郁達夫在開了酒廠之後卻滴酒不沾,他害怕酒後說胡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為了掩護同胞。

1945年農曆正月初一,郁達夫大概已經預想到,危險正在逼近,寫下遺書:“餘年已五十歲,即今死去,亦享中壽。”

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之後,因憲兵隊裡漢奸翻譯洪根培的出賣告發,日本人逐漸查清了郁達夫的真實身份。

8月29日晚,郁達夫正與朋友商議事情,這時候,一位二三十歲的白衣青年走進屋來,把郁達夫叫到門口,講了幾句話。之後,郁達夫返回客廳向大家告辭,說是先出去一下,暫且失陪。他的語氣相當平和,神色也無異樣,甚至都不曾換件衣服,就身穿睡袍,腳趿木屐,離開家人和朋友。

自那一晚,郁達夫便再也沒有回來,直到郁達夫遇難後,他最後的妻子何麗有才如夢方醒,丈夫趙廉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中國文學家郁達夫。

相關參考:

紀錄片《大師——郁達夫》

上海紀實頻道:《郁達夫:我僅僅是一個作家嗎?》

北京文摘:《郁達夫隱姓埋名開酒廠》

王開林《褒貶不一的郁達夫》

關於「聽好書」

「聽好書」是新東方旗下「精雕細課」APP的原創讀書欄目,由一批資深媒體人打造。精選“有品、有趣、有用”的好書,連接書與人,針對社會和人生問題,尋找解決之道,展開對話。

1年,104位作家、學者,52本書深入解讀,每週一更。通過專家學者的深度讀解,從書出發,打開生命的另一種可能。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