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鏤邊的荷裙

光陰鏤邊的荷裙

光陰鏤邊的荷裙

文|白音格力

南宋姜夔的《念奴嬌·鬧紅一舸》寫得實在是妙,與二三友人荷花叢中盪舟,本來就是雅興。這樣的小舟,用一個“鬧”字,意蘊頓起,令人豔羨啊。

美景當前,心底的美好夙願卻又讓人禁不住惆悵,“只恐舞衣寒易落”。是啊,怎麼不怕呢?西風起時,舞衣般的葉子哪經得住秋寒的蕭瑟,那觸目的凋殘蕭條讓人憂愁啊。我在“舞衣”一詞上,呆了又呆。把荷葉比喻成舞衣,多麼入心。

在寫有關“繡光陰”主題的文章時,阿桑發來她拍的兩張與荷有關的照片。一張,荷花大開,瓣已有凋零的寂然,但這一朵於荷葉下,有荷葉照顧,便有相宜之好。原來光陰總有向善心和溫慈的美。

另一張,是荷葉。葉邊一圈洞眼,密密麻麻錯雜排列,看上去,心裡頓生悽憫。但我又想,那該是歲月咬噬,也是光陰鏤邊的荷裙。是照應那朵荷,遮烈日、擋風雨的那一葉嗎?為一朵荷,開得幽渺、深美,哪一片葉,不願意鏤上光陰的痕跡?

再細看,荷葉上還有水珠,清圓可人,那是光陰的故事啊——如何千瘡百孔,仍滾動著飽滿的晶瑩的執念。

光陰鏤邊的荷裙

清代袁枚有一段“白髮朱顏”的光陰佳話,很動人。袁枚畫了《隨園雅集圖》後,三十年裡,上面題滿了名流們的字,但袁枚一直覺得這些字裡少了才女的題字。他欽慕漪香夫人的才氣,一直想讓她題,終於修書前去索要。正在自己覺得冒昧,信仍在路上時,漪香夫人也恰好來一信,讓袁枚為其《採芝小照》題字。兩人相隔千里,如此不謀而合,讓袁枚感到奇怪和驚喜。後來,袁枚帶著臨摹的《採芝圖》副本,到蘇州與漪香夫人相見,夫人竟然拿出《雅集圖》副本來,兩個人“彼此大笑”。

這樣的佳話,讓我想到蓮,心中有蓮的人,總會在光陰裡喜悅相逢。所以袁枚後來興奮作詩告訴秋帆先生:“白髮朱顏路幾重?英雄所見竟相同。”隔著幾多光陰,這樣的相知與相逢,讓老去的生命,如荷葉鏤邊,是最美的見證。

光陰鏤邊的荷裙

蔣坦著有《秋燈瑣憶》。其人是清代道光、咸豐年間浙江錢塘一位普普通通的秀才,其書所記,皆是與秋芙點點滴滴——舉案齊眉,讀史談經,寫詩參禪,既有文人雅事,又不乏生活情趣。所以林語堂給予很高的評價,此書始才小有名氣。

既是憶語體散文,難免給人悲愴悽婉之感。蔣坦與秋芙,“自聘及迎,相去凡十五年”,其間“五經邂逅”,終於“卻扇筵前,剪燈相見”。這時蔣坦筆下寫道:“始知頰上雙渦,非復舊時豐滿。”

讀罷,心裡一陣唏噓。光陰啊,光陰噬掉一個美人。

蔣坦曾寫詩,有一句“去日青荷初卷葉”,隨即便嘆“一年容易到秋風”。生命的盡頭是什麼?不能修成蓮子,飽滿自足,至少還可以荷葉落殘,光陰鏤邊。所以,蔣坦一筆筆所記,不悲慼,不哀怨,只記瑣碎的美好——兩人芭蕉上題字互答,月夜泛舟荷塘彈琴,山中桂子飄香折枝插車,難得的雅緻有趣。

回憶裡,我們都能撿拾自己的荷裙舞衣,也許早已穿不得,但我們知道,生活總會給你清風拂面,光陰也總會給你步步蓮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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