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我的靈魂看著親人哭泣,看著親人解脫,看著自己的葬禮

我死了,我的靈魂看著親人哭泣,看著親人解脫,看著自己的葬禮

我死了,我的靈魂在上空漂浮著,沒有人看得見我,我看見所有的人。我的女兒和媳婦在給我溫熱的身體穿衣服。這些老衣都是我活著時,自己親手做的,自己選上好的衣料,一針一線縫製出來。女兒似衣服架子,站在那裡,一件一件由裡往外穿著我的衣服,共九件,弄平整,沒有皺褶。兒媳用新毛巾,盆子給我擦洗身子,前胸後背各三下,女婿拿走毛巾和盆,在樓房下面三岔道上燒更紙,九斤七兩重火紙。毛巾和盆也要燒掉,這是我在陰間洗浴的工具。女兒和媳婦費力給我穿好衣服,戴好首飾,帽子,手套,襪子,鞋子。我的睡姿安靜,祥和,閉著眼晴,臉上沒有表情。只有老伴執著一遍遍呼喚我,哭天搶地,悲天鳴人,女兒抽抽嗒嗒地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滑落,兒媳婦象徵性地哭了一下,就再也沒眼淚了,嘴角向上揚起,偷偷藏著笑意,我走了,對兒媳婦來說,是種解脫,兒子可以完全迴歸到她身邊,過著幸福的日子。

女兒,女婿,兒子,兒媳和醫院的護工,正準備把我抬到殯儀車時。我兩個妹妹,弟媳來了,她們哭聲震天,悲痛欲絕,問我怎麼不等等她們,再上路。醫生過來制止她們哭聲,影響不好,這裡是醫院,裡面住的都是病重的老人。天亮之前,趕快撤走。我的生命終點,在醫院,冷酷無情麻木不仁的醫生,連我親人對我最後的傷悲權利都沒收了,悄悄地,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我生命的消失,似一片落葉,默默地無聲無息。

我死了,我的靈魂看著親人哭泣,看著親人解脫,看著自己的葬禮

他們將我抬到殯儀車上,放平穩。女兒,媳婦,及妹妹坐在我兩側座椅上。準備走時,被一位中年婦女攔住,她大聲地譴責,謾罵不該在她房門口燒火紙。其實,那是三岔路口,離她門口,隔了一條公路,女婿左選右選,覺得那位置最適合不過了。女婿,老伴,兒子先離開,去殯儀館了。我的妹妹,弟媳不停地說好話,軟話,請求她大人有大量,不跟孩子一般見識。她說什麼都不行,要討說法,問大人都去哪兒了,這事不能這麼隨便了結。妹妹哭著說,大人躺在車上,你去跟她說吧。女兒以為要錢,伸手從包裡抽了三百塊錢,遞給妹妹,司機也一遍遍喊大姐,給亡人讓路,積公德。兒媳婦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抱住她的腿,求求您了,您有什麼要求只管說,我們留著人在這裡處理,我們現在要走了,天朦朦亮了,醫院不讓我們在這兒停留。那位婦女,看著齊刷刷的人,沒有人為她說話,撐腰,也就像洩氣的皮球,自動癟了下去,說必須當亡人的面燒火紙,叩頭,祈禱她家人,三年之內平安無事。三年之內,家人若有事,找他們算帳。我恨不得揮舞著雙拳,狠狠地扇她幾個耳光,愚昧無知的婦女,我怎麼可能給你家人三年平安買單。女兒去買火紙了,太早,商戶都沒開門。呯呯呯敲開門,買了火紙回來。兒媳婦當著婦女的面,跪著燒火紙,口中唸唸有詞,燒完紙,就火盆一起裝車上,司機才開車離去,直奔殯儀館。

到了殯儀館,老伴,兒子,女婿早己跟工作人員溝通好。一切皆由殯儀館人員,安排,負責,吹喇叭,敲鼓,唱孝歌,一般子人馬,熱熱鬧鬧地進行。棺材裡面輔滿皮紙,四個角里包裹著燒過的更紙灰,然後將我身體放進棺材裡,女兒和老伴及妹妹開始大哭,他們以後再也無法看到我容顏了。生死兩茫茫,陰陽相隔,一別兩寬。我看著親人,為我流下悲痛的眼淚,心裡很甜蜜,我愛了她們,一生一世,這些眼淚,是她們送給我最珍貴的禮物,是她們對我倦戀不捨的表達,是我跨入靈界的上方“寶劍”。

我身體上面放著,曾經最愛穿的衣服,嘴裡嵌著銅錢,用一根小麻繩栓著,臉上蓋著火紙,據說我臉不能見光,燈光,陽光都不能。工作人員一聲喲喝,我的親人退開了。合上棺材蓋,用拔釘釘緊,套上深紅色官罩,女兒買的,上面有龍風圖案,美觀,大氣。

臘月初,氣溫低,空氣寒冷。屋內支起火盆,熊熊的煤炭燃燒著,火盆周圍坐滿人,取暖,聊著我生前與他們之間的故事,每個人臉上寫滿悲傷,痛失親人,徹骨的寒冷。兒子,女兒及所有的晚輩,輪流跪在棺壽前,燒火紙,送錢,供我在陰間享用。老家的親戚,家門的,陸陸續續到來,每來一拔人,豪濤大哭一陣,敲鑼打鼓一陣,鞭炮闢辟啪啪響徹天空,滾滾濃煙嫋嫋升起,火藥味瀰漫著,三三兩兩親人,或坐或站,看著熱鬧,進進出出都是人。

這是一座兩層樓房,面積大約五百平米,樓上是客房,隔成五間,每間房內支了三張床,樓下左側廚房,挨著餐廳。中間三間獨立大門,分別是放亡靈棺材地方,每間屋子又開了小偏房,供記帳上禮人享用。下午,女兒女婿去買供銷饅頭,靈屋子,金山,銀山,電視,冰箱,洗衣機,空調,花藍,所有一切都是紙做的,拉了滿滿一車回來,擺在外面,女兒希望我在陰間,過上富裕的生活,吃,穿,用都不用愁。

晚上,他們吃過晚飯,開始圍著我棺材轉,三個人,敲著鼓,打著鑼,如悽如訴地唱孝歌,歌聲悲慟,動人心魄。親人圍在一起,時而掉淚,哽咽,時而敘說陳年往事。夜深了,年紀大的,奔波勞累的,都去睡了。女兒催老伴休息,老伴執意不肯,他要陪我,就兩個晚上,一生一世的愛情,就餘這麼點時間,填滿思念,填滿愛意,寸步不離。大約有三十多人,陪我度過不眠之夜。棺材前火紙一直一張接著一張,燒著,這些紙錢是我的私房錢,別人是搶不到的,官壽下面長明燈一直亮著,像我的心,閃閃發光,單純,善良,勤勞,博愛,一生平凡,普通。

第二天下午,親人一拔兒接一拔兒來,鞭炮震耳欲聾,此起彼伏,還有煙花,一枚一枚彩色“炸彈”,在半空中綻放,五彩繽紛,精采紛呈,粉幕登場。在這裡,我感受到了親人對亡人的尊重,愛戴,慶賀。活著的人,好好活著,死了的人,隆重地離去。兒子,兒媳,女兒,女婿,披麻戴孝,手舉靈牌,跪在那裡,迎接遠道而來的客人。花圈一家一個,火紙一捆一捆,堆積如山,來來往往的人,接蹱摩肩,人聲鼎沸,一簇簇,一群群,上煙,端茶倒水,忙得氣喘息息,馬不停蹄。

晚上,一拔人圍著棺材,聽歌,陪伴著我。一拔人在外面做法事,減輕我身前的孽障,血災,洗淨鉛華,黃袍道士口中唸唸有詞,女兒不停給我燒紙,祈禱我來生平安,萬福,早日投胎,轉世。兩處燒火紙的盆子,不間斷地燒紙,女婿,兒子,兒媳輪流替換,還有外娚,外娚女,侄兒,侄女也過來幫忙燒,跪在那裡,漆蓋痠痛,那份虔誠讓我感動。我活著本本分分,死了也光明磊落,不染塵埃。

讓他們折騰一晚上,天剛矇矇亮,啟棺蓋,拿出嘴裡浸著的銅錢,所有的親人圍著棺材,最後看一眼我的容貌,濤濤不絕的哭聲覆蓋住一切悲傷,憐憫。工作人員將親人哄開,蓋緊棺蓋,釘好鉚釘。一聲大喝,鞭炮湊鳴,煙花齊放,吹喇打鼓,啟靈,抬槓的十六個人,彎腰抬起棺材,從屋裡移至屋外,哭聲似海,悲痛欲絕,天空陰沉沉地,寒風肆意橫行,割在臉上,似刀片,一層層割著骨肉分離的疼痛,撕心裂肺地哀傷,肝腸寸斷的悲情,老伴步履蹣跚,踉踉蹌蹌,搖搖欲墜,似一根稻草,無力掙扎,擺脫內心的局大悲慟。兒子,兒媳,女兒,女婿也疲勞倦怠,雙眼佈滿血絲,神情愰惚,拖著沉重的雙腿,移步亦趨跟著指揮前行!

花圈簇擁,一人一個,浩浩蕩蕩在前面走著,一步一回頭,等待著棺木,鞭炮一直放著,闢辟啪啪,為我送行,鼓掌一般,熱鬧非凡。兩般人馬,吹喇叭,敲鑼打鼓,慢騰騰向前移動,越慢越好。老伴被留在屋內,不讓送我上山。忌諱,三年之內,怕我勾走老伴的魂呢!

墓地,短短五百米距離,走了一個多小時。兩百多人,前後簇擁著。終於到了,山清水秀的墓地,又一次燃放煙花,鞭炮起鳴,兒女跪在周圍,大聲地哭喊著,聲撕力竭。道士站在最上端,邊喲喝,邊唱詞,扔著五穀,饅頭,誰接住,誰走好運。大家擁擠著,搶著,笑著。人下葬後,是不能流眼淚的,入土為安。道士做完道,親人陸陸續續地離去,兒女也被趕走。

這就是我以後的家,依山傍水,風景怡人。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近外,密密麻麻的墳墓,一個挨著一個,有老墳,新墳交叉穿行。這是風水寶地,道士眉飛色舞地談論,老伴花了兩萬塊錢,買下棺材地,希望子孫後代平安,健康,財運橫通!

別了,我的親人,我要躺在墓地裡,長眠於此,化為泥土,融入大自然母親的懷抱。你們想我的時候,來墓地看我,節假日,逢年過節,來給我送點紙錢,讓我在陰間裡,過富裕地生活!

我死了,我的靈魂看著親人哭泣,看著親人解脫,看著自己的葬禮

文: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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