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骨髓的眼

和所有那個年紀的男孩一樣,我自以為是的無關緊要著,做著自己認為該做的事,無視將來,無視人生,無視光陰。

無視,身邊的一切。

只是,命運好像從來沒有,無視我。

穿透骨髓的眼

上課喜歡聽講就聽講,不喜歡聽講就睡覺。考試愛多少分多少分。小學六年我就是這麼過來的,所以我也一度以為,初中三年,應該也可以這樣混過去。

我莫名的喜歡這種白開水似的生活,咋看之下很真實,細思之下,又彷彿在演戲。

虛與實的交錯中,潛藏著一絲另類的快感。

然而,沒過多久,命運就出手了,而且每一次都是直擊要害。

其實我知道,在內心深處,我是在乎的。我在乎家人的關係,在乎鄰居的眼神,在乎老師的態度……只是,有些事情,並不會因為你在乎,它就會有所改變。

所以,除了讓自己不在乎之外,我什麼也做不了。

比如說,我的父親和母親。他們做的那些事,我在讀小學的時候就知道不對。一個連小學生都明白的道理,難道他們不知道?他們不是不知道,他們只是做不到罷。

很多事情,我也是如此。

所以,大部分時候,我不和他們一般見識。

我有我哥疼我,就足夠了。

那時,我哥讀初三,雖然只比我大三歲,但是在生活上,比我爸還像我爸。我不知道我哥是心甘情願如此,還是不得不如此。

有時候我會想,還好我是弟弟,如果我是哥哥,難以相像現狀會是什麼樣子。

每次我表達這種想法的時候,哥哥都很和氣的摸一下我的頭,說一句“你也可以的”。哥哥一定明白,我這麼說,其實只是想告訴哥哥,他對我的好,我都知道。

那個時候的我,還沒有學會說“謝謝”呢。

有一天,下著傾盆大雨。我和哥哥頂著書包,一路狂奔到家。路上我還怪哥哥跑得太急,慌不擇路,濺我一身的水。哥哥回頭笑我說:“就算我不濺,你也是一身的水。”

穿透骨髓的眼

回到家,照例是空無一人。

父親在隔壁鎮上班,本身就很少回家。剛開始母親還照顧我們,但後來,母親也常常不回來了。我知道,她不是不喜歡我們哥倆,也不是對我們有什麼意見,她純粹就是拿對我們的冷落來報復我父親。

我媽媽的邏輯,就是你在外面玩,好,我也在外面玩。你在外面有女人,好,我也在外面有男人。

只是這種邏輯我很多年之後,都沒弄明白。

母親的單位在鎮東頭,離家也就大幾里地。以前和父親關係好的時候,她每天都踩自行車回家吃晚飯。那個時候爺爺奶奶還在,家裡太平,我也無憂無慮的過了幾年好日子。後來,爺爺奶奶相繼過世,父親在外面有人了,母親也漸漸不怎麼回來了。

這個家,就像一個沙漏,眼看著就要漏光了。我哥是唯一不撒手的那個人。

我記得小的時候,哥哥和我一樣混日子,但是媽媽不管我們之後,我哥很自然的就接過了照顧我的棒子,我想哥哥在此之前,是不是已經做了許多的功課?就像哥哥的成績,以前也是高不成低不就,後來別人都誇他突然開了竅了,成績噌噌的往上竄,芝麻開花節節高。到了初二下學期,就穩居班上前三了。

“有出息。”這是左鄰右舍對我們家唯一會有的誇讚。

有一次,難得我爸著家,我還偷偷的聽到隔壁王媽跟我爸說,“看看你們家大誠,就是個讀書的苗。”言外之意,你還是收收心吧,多顧顧這個家,可別把這麼好的苗,給廢了。

父親背對著我坐在臺階上抽菸,我沒聽見他吱聲。但看那背影,似乎有些落寞。

我好像明白了哥哥突然那麼下功夫學習的目的。其實我要是用用功,我也可以考班上前幾名。我也知道,如果我成績好了,爸媽一高興,看在這麼有出息的兩個兒子身上,說不定恩怨也兩清了。

我知道,可是我做不到。

在這方面,我和我爸媽一個德性。誰叫我是他們生的呢。所以,我從來沒有因為他們不回家,而真正的怨恨過他們。

我說了,有我哥,就夠了。

哥哥到家,習慣性的第一件事,就是生火做飯,讓我先去洗澡,說:衣服都溼了,可別著涼。我沒心沒肺的就去了。我只覺得哥哥說的有道理——看,我多聽話。但我為什麼就不會想一想,哥哥的衣服不也溼了麼,難道會著涼的人,只有我我一個嗎?

可是我心裡清楚,我的良心和我的人一樣,皮糙肉厚。

我換上乾衣服出來,叫哥哥也去洗一下。哥哥笑了笑說,在灶臺前烤著,衣服都幹得差不多了,不洗也罷。還是先弄飯吃。我想也行,哥哥要是去洗了,我也不會弄菜。

哥哥炒了個茄子,自己家後院裡種的。又打了個西紅柿蛋湯。我去罈子裡挖了點醃蘿蔔條,這一頓還吃得挺美。我媽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我們弄不到菜吃,平時雖然不怎麼管我們,但是醃菜卻給我們屯了不少。

我心滿意足的吃完,打算去寫作業,刷鍋洗碗從來都是哥哥的事。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反正鎮上的人都誇哥哥懂事,從來就沒誇過我,我也就心安理得的被哥哥寵著。

突然王媽過我們廚房門口,跟我哥說,想到我們家菜園裡摘幾個青椒,她家的剛給摘沒了。說完又想起什麼似的說:“大誠啊,我剛才經過供銷社,好像看到你媽了,不知道是不是沒帶傘,在那躲雨呢。當時我自己走得急,也沒看真切,要不你拿把傘,去接接你媽?”

哥哥聽說媽媽要回來,那自然是沒得說。碗也不洗了,找了把破傘就出門了。我卻光想著哥哥這一走,碗不就得輪到我洗了?總不至於還留到我回來吧?所以沒好氣的說了句,“就那破傘,外面大雨,裡面小雨的,拿它幹嘛?”

哥哥“嘿嘿”了兩聲,說:“有總比沒有強”,就出門了。

就這麼個媽,值當我這麼在乎麼?反正我是不會去的。我眼裡心裡全是鄙視。

自從我上了初中,每天晚自習都和哥哥一起回來。

鎮上的初中離我們家也就三里地。平時走走一二十分鐘就到了。一路上都是熟悉的街景,就算是再黑的天,我也從來沒有覺得怕過,何況還和哥哥在一起。

可是有一天,世道突然變了。

那一天晚下著小雨,我記得是九點半左右。我和哥哥走過第一座橋之後,突然從後面追過來一個人,一句話沒說就把我掄起來摔地上了,我也不知道那人多大的勁,反正摔我跟玩似的。我也不知道那人把我掄了有多高,反正我從空中落下來的時候,還看到橋欄杆了,還想到如果要是落欄杆外,那估計是死定了,即使不在河灘上的亂石堆上摔死,也得落河裡凍死。可是要放寒假了的天氣啊。

這樣想著,才掉到地上,還好是欄杆裡面。但是下巴磕到馬路上,口中一陣腥甜。

哥哥從背後抱住那人,我才有機會爬起來。那人只一扭身,就把哥哥摔出去了,接著走過去,抬腳就往哥哥身上踢。哥哥卻使命抱住那人,大叫著叫我跑。

可是我怎麼可以丟下哥哥呢。直到哥哥說去叫人,我才反應過來,拼命往同學大飛家跑去。大飛爸是派出所所長,他們家離這兒不遠。本來我對大飛那種公子哥的樣子很不爽,但現在不是計較個人恩怨的時候。

那人一聽說我居然要去叫人來,踢哥哥的腳更用力了,估計是想脫身。可是我哥犟起來,幾頭牛也拉不回來,我是知道的。這個時候只有快點跑到大飛家,把大飛爸叫來。

我猛敲大飛家的門。

誰啊,這麼晚了。大飛來開的門,應該剛回家也沒多久,正在刷牙。一看是我,吃了一驚,不知是不是我的臉色很差,還是我的樣子很急。我只問了句你爸呢?

大飛一句話都沒問,放下牙刷就往樓上跑,一邊爬樓就一邊叫,爸,爸,快起來,出事了。

大飛爸畢竟是經過訓練的人,一聽說出事了,很快就穿衣服下來了。我一直都很奇怪他們父子都沒有問我是什麼事,就打算跟我往外跑。還是大飛爸跟大飛說了句,你去把所裡值班的李叔也叫來,帶上傢伙。

大飛應了一聲,拔腿就跑。我想,還沒跟他們說在哪裡呢,後來一琢磨,整個鎮子統共才那麼一條正街,是我們回家的必經之地。這回來叫人,不是路上出了什麼事,就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所以地不地點的,也沒什麼關係了。路上要是遇不到,就往家裡奔。

他爸跟著我一道跑到我哥拖著那人的地方。

遠遠藉著路燈,就看到那人還在一拳一拳打著我哥,但我哥就是不鬆手。

住手。

大飛爸大吼了一聲,幾步就竄出去了。那人扭頭一看,只來了一個人,似乎也不怎麼急於爭脫了,手上停了停。這時遠遠的聽到大飛和李叔跑來的聲音,那人才知道還有幫手,抬腿想跑。但大飛爸已經欺身上前,兩人扭打在一起了。

我趕緊衝過去,把哥哥拖開。哥哥已經昏過去了,但手卻死死的箍著那人的腿。

只要抓到就好。我沒心情管那人,因為我看到哥哥頭上都是血。李叔把我哥背起來往醫院跑,大飛和我跟在後面。

一個難熬的夜,還好有大飛陪著。這個平時並不待見的同學,這會兒不知道為什麼,彷彿註定要成為一生的朋友一般,不離不棄的在我身邊,一句話也不說,一句話也不問,只是默默的陪著。

過了凌晨三點鐘,我哥依然只是普通的昏迷著。鬼門關算是闖過去了。

過了好幾天,我才從大飛那裡聽說,打我們哥倆的到底是誰。居然是我媽在外面的情夫老婆的一個表弟。聽到這層關係,我自己就覺得泛噁心。而且還是從同學口中聽來,自覺都低了人一等。要不是大飛那天陪我坐了一晚,我說不定會覺得大飛來告訴我真相,就是為了讓我難堪。

這個表弟不是我們鎮上的,本來就是個混混,仗著自己學過點拳腳,常常是無法無天。這回聽說表姐的丈夫被人搶了,就找到我們,要幫他表姐出口惡氣。至於為什麼不直接去找我媽,我也不是很懂。難道在大人們的世界裡,間接的傷害比直接的傷害更有效?就像我媽,為了報復我爸,也不直接來,而是通過不管我們的方式來表現。

我就奇了怪了,為什麼無論家裡人還是外人,最後出氣的對象,總是我們哥倆?

老天爺,你這是瞎啊還是傻啊。連是非都分不清,還做什麼老天爺?

哥哥的命雖然是保住了,但是卻留下了後遺症。

那個表弟被判了五年,我也不知道是多還是少。聽人說那人好像還覺得冤,說什麼本來只是想教訓教訓我們,替他姐出口氣,好嚇嚇我媽媽的,沒想到我哥跟他拼命,所以他才出手重了點。

我心裡恨恨的,這是什麼邏輯?如果是這樣,全天下殺人的人都該叫屈了,哪裡是我要殺人啊,分明是對方不經殺啊!

不過,那人判多少年,是冤還是屈,是死還是活,都不關我的事。我對報仇沒興趣。我只盼著我哥能恢復到像以前一樣。

但是,那似乎是不太可能了。哥哥一用腦子就頭痛。對於一箇中學生而言,還有什麼比這更致命的。基本上就宣告學生生涯結束了。

他的成績可是班上前三啊。

↓↓↓↓↓↓↓↓↓↓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