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偏偏愛上個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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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偏偏愛上個渣男?

骨傘輕旋渡忘川

開在黃泉和人間路口的茶餅鋪子,你見過麼?

楔子

蘇綠已經站在茶餅鋪子前來來回回走了許多趟,她換上了一身大紅色的繡袍,原本披散著的發也挽在腦後結成髮髻。她眼底有一絲急切和焦躁,額頭上已經浮現了一抹細密的汗。終於她轉身回了鋪子,一把拉住啊笑的手腕,急切地問她,“恆之他怎麼還沒有來呢?”

該時候啊笑手裡端著的新做好的綠茶餅,被蘇綠抓住了也就順手將餅放在了桌上,她在桌邊坐下,淡淡說,“你已經等了這麼久,幾個時辰又算得了什麼?”

蘇綠站在那裡沉默了一會兒,便也坐了下來,她端起茶抿了一小口。

是的,她已經等了這麼些年了,這幾個時辰又算得了什麼呢?

“吶蘇綠。”啊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是在什麼時候麼?”

1、

啊笑頭枕著渡船的船板,嘴巴里叼著一朵彼岸花,耳邊嘩啦啦的是船槳劃過忘川水的聲音。蘇綠趴在船面兒上,伸出一隻手落在忘川裡,冰冷的水從指間淌過。

好一會兒蘇綠才開口問,“你為什麼要救我?”

她本該從奈何橋上走過去,喝下孟婆湯去輪迴投胎,可她實在不願意就從奈何橋上跳了下去,弱水裡千萬殘魂會將她拽下了水面,她知道被弱水吞噬的鬼魂,是無法再輪迴的。絕望之際,是啊笑划著小船將她從忘川水裡撈了上來。

啊笑輕聲回答她,“因為你太有意思了。”

蘇綠就愣了愣,她十分不解地看著啊笑,“怎的,你認識我?”

啊笑就緩緩坐了起來,她彎腰觸了觸蘇綠烏黑的發,“我當然認識你,金陵蘇家的大小姐蘇綠,世人眼裡精緻無雙的人物。卻喜歡一個狼心狗肺的沈恆之,他無情無義沒有人性,你卻……”

蘇綠就有些激動起來,她飛快打斷啊笑的話,“我不許你這麼說恆之!”

啊笑沒有再說話,只是眼底的笑意越發濃了一些,她會對蘇綠這麼有興趣,是因為沈恆之。

那時候沈恆之還是一個窮秀才,連瓦屋都住不起,只在南山下搭了一座草廬。他還有一雙病怏怏的老父老母,可是實打實的藥罐子,常年不能斷藥。沈恆之是個秀才,替人寫寫書信拆字算命倒也能勉強度日。

那天啊笑是去早集買米麵的,茶餅鋪裡的米缸底朝天,沒有辦法她只好關了鋪子大門去趕早集。會注意沈恆之是因為他生的十分俊秀,啊笑喜歡美麗的東西,自然也喜歡這樣漂亮的人。那會兒沈恆之正拽著一個姑娘的手替她看手相,語調溫潤,眼神也綿綿的,像是三月春風。

啊笑來了興致,就在他攤子前面停了下來。她仔細瞧了一下,來讓沈恆之看手相的,多是年輕的姑娘,描眉擦胭脂,只怕是看相是假,讓沈恆之握一下手才是目的吧。

等了半天,終於輪到了啊笑,她就將手遞了過去。

沈恆之本來一直低著頭,看到啊笑卻猛然抬起頭來,他沉默了許久才猶猶豫豫地開口問道,“姑娘,你的掌心,緣何沒有紋路?”

啊笑笑了笑,“你真的會看相的話,怎麼會看不出緣由?”

沈恆之臉上便浮上一絲青白,他眸光冷了下來,“姑娘時辰不早了,今天就到這裡吧,明天請趕早來。”

然後沈恆之就收拾東西走了,啊笑就遠遠跟著他往前走。一直走到了南山下,遠遠就看到有個綠衣女子正彎腰洗著衣衫。

沈恆之卻並不高興,他冷著臉說,“蘇小姐,我說了很多次了,你不要再來我家了。”

那姑娘頓時就有些無措,“我只是……只是想幫幫你。”

“我不需要你幫!”沈恆之抬高聲音喝道,“你怎麼幫我?我馬上就要趕考了,你不要讓我分心好麼?你若是真想幫我,就替我準備好趕考的路費吧。”

姑娘連忙說,“好,只要是你說的,我一定會做到的!”

啊笑在遠處看了,無聲嘆了口氣,真是可惜了那副好皮相。

2、

啊笑第二天並沒有去找沈恆之看手相,事實上她完全忘記了那回事。她會再見沈恆之,是因為蘇綠。

那天她去烏衣巷送茶餅,還未走幾步,就看到一頂轎子從一戶門第極高的人家抬了出來。啊笑讓到一側,正巧轎子邊上的小窗簾子被人撩起來了。

“呀。”啊笑有些驚訝,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是那轎子裡的,分明就是那天在南山下,替沈恆之洗衣的姑娘。

那姑娘容貌十分秀氣,淡淡的眉,細緻的眼,那滿頭珠釵看上去便是千金小姐才用得起的。啊笑來了興致,轉身將手裡提著的茶餅送到那戶人家的看門人手裡,隨口問了問才知道,那姑娘是蘇家大小姐蘇綠,家裡十分富裕,在這烏衣巷裡可是排的上號的人家。

千金大小姐和窮酸秀才,這似乎並不罕見,罕見的是沈恆之似乎並不喜歡蘇綠。她不認為沈恆之多高尚,若是能榜上千金小姐,那麼他就一輩子榮華富貴了。

這可有趣了,啊笑就跟了轎子往前走,她走的並不快只是遠遠的跟。轎子抬出烏衣巷,最終停在了一處戲園子裡。

蘇綠被人扶下了轎子,緩步朝戲園子裡走去。啊笑就笑了,蘇家這是讓蘇綠同門當戶對的公子哥兒看戲來了吧。果然戲園子裡很快就傳來一聲尖喝聲,“宋公子你做什麼!真是太過分了!”

跟著蘇綠就從戲園子裡衝了出來,跟在她後面追出來的是個白麵公子,怕就是蘇綠口中的宋公子了。蘇綠一口氣跑到了集市上,她推開擠在沈恆之攤子前的那些姑娘們,紅著眼睛問他,“恆之,爹爹要我嫁給宋公子,可是我不要嫁給他!”

她說著,就握住了沈恆之的手,“我們私奔吧,恆之!”

沈恆之終於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他反手扣住蘇綠的手腕,拉著她就衝出了集市,最終在一處隱秘的山腳下停下腳步。沈恆之一動不動地瞧著蘇綠,他問,“綠兒,你可是說真的?”

蘇綠十分認真地點了頭,“恆之,我不需要你有功名利祿,我也不要錦衣玉食,我只要我們在一起,我們走吧,我若是再回去,爹爹一定會強行將我嫁給宋家的。”

沈恆之緩緩將她攏進懷裡,他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淺淺嘆了一口氣,“綠兒,我明白你真心對我。可是我不能讓你跟著我吃苦受累,我若是不能給你好的生活,便不能要你。你難道,還不明白我這一片苦心麼?”

蘇綠似是十分感動,她拼命的搖頭,“我不,若不能嫁給你,那與死了有什麼差別?我寧願去死!”

沈恆之沒有說話,好一會兒他低低地說,“既然這樣,綠兒,我們今天就成親吧。”

3、

啊笑一直躲在大石頭的後面偷聽,聽到這裡不由得有些發愣。

莫不是她誤會了那沈恆之,雖然在集市上騙些愛慕他的姑娘的錢,那也是生活所逼。他向蘇綠要趕考路費,是為了高中之後給蘇綠更好的生活?否則,沈恆之怎麼會要娶蘇綠呢?

沈恆之一把抓著蘇綠的手就將她拽進了一處破廟,啊笑有些好奇,他若是要和蘇綠成親,怎麼也該會南山下的草屋拜天地,去破廟是要做什麼呢?

啊笑就跟著去了,很快她就知道了。

沈恆之將蘇綠拉著進了破廟,反手就將破敗的門扉關上了。

“恆之,你……”蘇綠也很不解,就要問沈恆之,然而他忽的一把扯下了蘇綠的腰帶,一把將她拉進懷裡,低頭吻住她的唇不讓她發問。

蘇綠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下意識地反抗起來。

沈恆之緊緊握住她的雙手,湊近她耳邊冷冷地問她,“你不是說要嫁給我麼?你果然還是嫌棄我窮吧,現在要反悔還來得及。”

蘇綠呆呆愣在了那裡,廟裡一時有些沉默。然而沉默過後,啊笑便聽到一陣窸窸窣窣聲響,她轉身朝廟裡看過去,就看到蘇綠緩緩脫下了自己的外衫,她哭著說,“恆之,我不悔。”

啊笑暗地裡嘆了口氣,而那沈恆之已經直接脫掉了她的肚兜,他將她壓在身下,低低在她耳邊說,“綠兒,我愛你。”

“啊!”蘇綠吃痛驚叫一聲,“恆之,我疼。”

然而沈恆之像是沒有聽見,他那麼粗暴地佔了她的身子。啊笑沒有再看下去,事實上從沈恆之將蘇綠壓在身下的時候開始,她就緩緩的走開了。

那之後的事情是後來蘇綠告訴她的。

那天她失身於沈恆之卻並不後悔,沈恆之替她穿好衣衫,送她回家,蘇家大門外,他深情地對她說,“綠兒你放心,你在家裡等著我,我這就找媒人來提親。如今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你爹一定會答應的。”

蘇綠就點了點頭,這個時候的蘇綠滿心都是歡喜的。她在家裡等待沈恆之來提親,可是好幾天過去了,她始終沒有等到沈恆之。

她就差了貼身丫鬟去問,丫鬟回來只說沈恆之已經去了京城趕考了,並不在金陵。並且沈恆之給蘇綠留下話來,他說等他高中狀元,就回來娶她。

她頓時就愣住了,但就算是這樣,她還是選擇相信了沈恆之。

可惜她爹爹並不願意等這樣一個飄渺不定的承諾,那後來過了一個月,宋家的人送來了聘禮,說是宋公子自從上次見了蘇綠就一見傾心喜歡的緊。

蘇綠自然是千百個不願意,甚至動手砸了聘禮,她說,“我只嫁沈恆之,別的人,我誰也不嫁!”

“由不得你!”蘇老爺也是十分憤怒,他甩袖就走,“就定在下個月初三,到時候你和宋公子成親了,就由不得你胡鬧了!那沈恆之是什麼樣的人?爹爹不會將你嫁給他的!”

“爹你就是嫌貧愛富!”蘇綠大聲反抗,“我說了不嫁就不嫁!”

“隨你怎麼說!”蘇老爺氣得半死,“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爹這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你就讓我嫁給恆之!”蘇綠喝道,“我已經是他的人了!”

你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偏偏愛上個渣男?

4、

蘇老爺被蘇綠氣得一病不起,但是她同宋家的親事已經是鐵板上釘釘的事情,蘇老爺不給蘇綠一點點反抗的機會。

蘇綠就偷偷的讓人去京城找沈恆之,她根本無法溜出家門,蘇老爺這次是鐵了心的不讓她逃走了。她只能寄希望與沈恆之,她等著他回來,等著他回來娶她。

然而去京城的人遲遲不歸,蘇綠就開始發急,尤其是她發現自己竟然懷了沈恆之的孩子,她就更加亂了陣腳,她開始為沈恆之擔心,擔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危險的事情,否則怎麼會這麼久都沒有一點消息的。她很快消瘦下去,不過卻安靜了下來,不再吵鬧著要退婚。蘇老爺以為她終於妥協了。

哪知道成親那天,花轎才抬出烏衣巷,蘇綠就衝出花轎,蘇老爺急忙喊人到處去找,可是最終沒能找到蘇綠。

蘇綠藏在一處破院子裡,逮著機會僱了馬車就去了京城。

可是京城那樣大,她根本不知道要到哪裡才能找到沈恆之。她身上的銀兩全部用光了,她被人騙了送進青樓,那人騙她說,她要找的人就在那青樓裡。

她竟然傻傻地相信了,進了青樓哪裡那麼容易出去?她的肚子漸漸的露出來,她害怕保不住沈恆之的孩子。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她終於找到了沈恆之。

那天沈恆之是同幾個富裕人家的公子一起來逛青樓的,他看到一身紅妝的蘇綠的時候,著實嚇了一大跳,他將她抱進懷裡,他說,“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我不是說了麼,我會親自去和你爹提親的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怎麼會在這青樓的?你的身子……”

“我爹要我嫁人。”蘇綠一句話下來,臉上被淚水溼透了,她緊緊抓著沈恆之的衣襟,“恆之,我壞了你的孩子,我不能嫁給宋公子啊!我從家裡逃了出來,可是我沒有銀兩,我被人騙進了青樓啊。恆之,恆之你看,我有你的孩子了!”

沈恆之愣了愣,跟著就將她抱了起來,“太好了綠兒,我們有孩子了!我一定會高中的,綠兒我一定會中的,到時候我就替你贖身,我們一起回去讓你爹原諒我們,你說好不好?”

蘇綠就用力的點了點頭,有他這句話,有他偶爾的關心,她所受的委屈和一切擔心害怕,就都不重要了,她低低湊在他耳邊說,“恆之,怎麼會不好呢?我要讓爹知道,我蘇綠沒有愛錯人,一定沒有……”

蘇綠第一次見沈恆之,是她偷偷溜出家門,正巧就看到他在集市上擺攤兒,她用一兩銀子讓他看了手相測了字,她在他溫溫柔柔的言語之中,不經意的就丟了一顆心。好在沈恆之是喜歡她的,他帶她去南山下的家裡,帶他見他的爹孃,她知道他總是心疼她,所以不讓她這個大小姐做事情。但是她從不介意,只要是她,她就算磨粗了一雙芊芊素手又如何呢?

“可是綠兒。”沈恆之沉默了一下,“倘若我沒有高中,那該如何是好?”

蘇綠愣了愣,“那又有什麼關係?”

“不,綠兒,我要名正言順地娶你,我沈恆之,一定要堂堂正正的娶你為妻。”沈恆之臉色很認真,“倘若我不能高中,那麼我就去死!”

“我陪你!”蘇綠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恆之,生生死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沈恆之點點頭,“綠兒,那麼,若是我沒有高中,我們便一起去死吧。”

5、

“我們第一次見面,便是那個時候吧。”啊笑說著,像是不經意似的拿手敲著桌面,“沈恆之沒有高中,你們一起喝下了毒藥。可是不知道哪裡出了錯,最終到了奈何橋上的人,只有你。”

蘇綠身子僵了僵,“對,鬼差要我渡奈何,要我喝孟婆湯,我不願意一個人上路,所以從奈何橋上跳了下去。我以為我會融化在忘川水裡。”

啊笑將茶盞退給蘇綠,“替我再泡一杯茶吧。”

蘇綠就站起來,用前幾天存下來的雨水,煮開了泡了新茶遞給啊笑。

那並不是蘇綠最後一次見沈恆之,她被啊笑救上來之後,就一直在這茶餅鋪裡。她不知道啊笑是什麼人,這家茶餅鋪坐落在黃泉路邊上,一半在人間,一半在地獄,來來往往的分不清那個人究竟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她到處打聽沈恆之的下落,但是所有的鬼魂都說不曾見過沈恆之,還是那後來沒幾天,傳來新科狀元和皇上最愛的小公主成親的消息。她無意間問起,這才知道那個狀元的名字,他叫沈恆之。

她失態地打碎了杯盞,她不顧一切從茶餅鋪衝了出去,啊笑站在鋪子門口,衝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

蘇綠已經死了,她只是一隻鬼,一隻暫時被啊笑收留的孤魂野鬼。她迫不及待想見到沈恆之,想問一問他,那個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為什麼要辜負她。她為他不肯渡忘川,只是害怕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她從未想過她在奈何橋等不到沈恆之的原因,是他根本就沒有死。

她找到沈恆之的時候,他穿著一身大紅喜袍牽著紅綢花,正和公主拜堂。

那真的是沈恆之,蘇綠強忍著衝上去質問他的衝動,一直等到他同公主拜堂完畢,他喝的醉醺醺的要進洞房。她攔住了沈恆之的去路,她聲音裡滿是哀慼,“恆之,你可還記得我?”

沈恆之被她嚇了一跳,酒一下子就醒了,他狼狽地跌倒在地,他仔仔細細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像是有些不相信地望著她,“你……你是綠兒?”

聽到他喊她綠兒,蘇綠心中洶湧的怒氣就稍稍壓下去了一些,她靜靜看著沈恆之,“原來你還是記得我的。”

沈恆之聲音打顫,“綠兒你不是死了麼?我親手……綠兒,綠兒對不起……”

蘇綠眼底一酸,就落下淚來,她在他面前蹲下,抬手觸了觸他的臉,“對,可是沈恆之,你為什麼沒有死呢?我們不是說好的一起死的麼?你怎麼忍心讓我一個人在奈何橋等你那麼多天?”

沈恆之臉色發白,他用力的搖頭,“不是的綠兒,我沒有想過獨活的。”

“可事實是你還活著!”蘇綠臉色猛然變得煞白,她眼睛死死望著沈恆之,“不管你想過沒有想過,你還活著,甚至中了頭名狀元,還成為了公主的駙馬爺。沈恆之你好狠的心,我還懷著你的骨肉啊!”

“不是的不是的……”沈恆之額頭上冷汗不停地沁出來,蘇綠此時的樣子,哪裡還有半分人性,那分明是一隻惡鬼,來向他索命的惡鬼。

6、

“我為你拋卻所有。”蘇綠說著伸出雙手朝不停往後退的沈恆之走去,“我為你把我爹氣得半死,我為你不嫁宋公子大婚之日逃出來。沈恆之,你不愛我卻要玷汙我的身子,你不愛我卻要我陪你去死。可是到最後,死的只有我!”

“不不不,綠兒你冷靜點。”沈恆之已經退到了假山邊上,他已經退無可退,“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我為你照顧你爹孃,我拿自己的首飾給你當趕考的資費。”她說著在他面前蹲下了身,她臉色十分嚇人,眼底根本沒有一絲人色,“我恨!”

“我恨啊!”她忽的咯咯咯咯笑了起來,“我恨我自己,為什麼就算你騙我。我知道你不可能娶我的,我後來淪落風塵,你若是高中狀元,又怎麼可能娶一個青樓女子呢?哈哈哈什麼一起去死,你只是騙我的,只是想甩開我而已!”

“我……”看著這樣的蘇綠,沈恆之為自己辯解的話就堵在了嗓子口,“對、對不起,你原諒我吧綠兒,你這麼愛我,你這麼愛我就成全我好不好?”

蘇綠的臉已經就在他面前了,這樣近的距離,蘇綠抬起手觸了觸他的臉,還是當初的那張臉,只是因為害怕而有些扭曲,她輕輕放下了手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沈恆之你知道我最恨什麼嗎?”

“我恨。”她頓了頓,“就算是這樣,就算你這麼騙我傷我,我還是愛你。”

躲在暗處的啊笑這才鬆了一口氣,若是蘇綠髮狂殺了沈恆之,那麼她會十分難辦。她收留蘇綠,鬼差或許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蘇綠殺人,她就沒有辦法交代了。

沈恆之心口莫名一痛,他下意識抬手將蘇綠抱在了懷裡,“對不起,對不起綠兒。那天,那天我確實和你一起喝下毒藥的。”

“那你為什麼還活著呢?”蘇綠定定望著他,“沈恆之,你告訴我,你可有愛過我?”

“愛的。”沈恆之急急道,“那天,那天我忽然想起來,我爹孃需要我照顧,我還不能死,我要盡了我的孝心才可以去死。你知道的,我爹孃身體都很不好,我需要照顧他們……”

蘇綠就愣了愣,她是知道的,沈恆之的爹孃她也曾去照顧過的。

若是因為這個,那麼她是不是……錯怪了他?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一些,只想到了自己,卻從未替恆之想過。

“對不起。”蘇綠低低道,“是我,是我只顧著自己,你爹孃身體都不好,我卻……”

沈恆之眼光閃了閃,將她抱在懷裡,“沒事了綠兒,現在已經沒事了。”

蘇綠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我爹……他還好麼?你可曾聽到過他的消息?”

“蘇老爺他……”沈恆之有些猶豫,他看了看蘇綠,見她已經恢復了人樣才繼續往下說,“他似乎病倒了。”

“誒?”蘇綠心口就顫了顫,其實從小到大,爹爹都很疼她,若不是為了沈恆之,她和爹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恆之。”蘇綠轉頭看向沈恆之,“你陪我回家吧,我想看看我爹。”

你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偏偏愛上個渣男?

7、

沈恆之如今已經今非昔比,他是新科狀元,是皇上的額駙,回金陵自然是風風光光氣派無比。蘇綠不能見太陽,她躲在沈恆之的馬車裡。

公主自然也隨行,只不過她是單獨的鳳駕,是跟在沈恆之馬車後面的。

沈恆之將公主安頓在金陵最好的客棧,就找了個藉口出了客棧門。蘇綠躲在沈恆之撐起的黑傘之下,跟在他身側往烏衣巷走。

烏衣巷仍舊是那個烏衣巷,這些日子沒有見,蘇綠心裡也生出幾分感動。

沈恆之敲開蘇家大門,就見蘇家到處都掛著白色燈籠,正堂裡還放著一口棺材,靈堂上掛著她的畫像,不知道怎麼的,蘇綠忽的落下一滴淚來。

蘇老爺聽了人傳話,立馬迎了出來,蘇綠從傘下走出來,看到明顯老了許多的蘇老爺,一聲爹已經喊了出口。

蘇老爺怔了怔,“綠兒?”

蘇綠就跪在了蘇老爺面前,“爹啊,女兒不孝,女兒回來給您磕頭了。”

蘇老爺顯然有些發愣,他伸手觸了觸蘇綠的臉,只覺一片冰冷,他悲從中來,“我的好女兒,爹錯了,爹錯了啊。爹不該一意孤行的將你嫁給宋家,是爹害了你。”

蘇綠用力的搖頭,“不,爹沒有錯。我只是想回來見見你,爹你要好好的。恆之會照顧您的,您放心,有恆之,您一定可以安享晚年的。”

沈恆之連忙上前承諾,“蘇老爺您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定不會讓你受苦受累的。”

聽到沈恆之這樣的話,蘇綠就鬆了一口氣。

沈恆之因為還有其他事情就提前走了,蘇綠一直留到天黑下來才走。

她去找了沈恆之,她說,“我會等你,我等你死了一起共赴黃泉。”

沈恆之似是有些動容,他握著蘇綠的手,“對不起綠兒,我好想現在就跟你一起去,可是我不能丟下公主一個人。我向你保證,若是公主先死,我便立刻死了去見你。”

蘇綠長久地看著他,最終她點了點頭,“好,恆之,我就在黃泉邊上的茶餅鋪等著你,我會穿上紅色的嫁衣,我們生生死死都在一起。”

沈恆之用力抱了她一下,這才緩緩鬆了手。

蘇綠便緩緩消失在了沈恆之的面前,她去見了那位公主,她躲在角落裡,偷偷地看那公主。公主生得十分美麗,加上與生俱來的尊貴,更加顯得不可親近。

沈恆之很快的就推門進來,蘇綠下意識地朝裡躲了躲。

“恆之,剛剛你在和誰說話?”想來公主有聽到她同沈恆之說話的。

蘇綠就有些期待,她想聽一聽,沈恆之是怎樣對公主提起她的。

沈恆之將公主抱進懷裡,他低低在她耳邊說,“還能有誰,我聽說你十分喜歡吃槐花餅,差人去買而已。”

“哼。”公主像是有些不高興,“以後,我們就不回來了吧?”

沈恆之點點頭,“這次回來,將爹孃的墓遷到京城去,我們再也不回來了。”

蘇綠本是靜靜地聽,可是聽到這裡,她猛地一震,沈恆之的爹孃已經死了?

8、

可是他分明說了的,他那時候之所以沒有死,是因為他要照顧爹孃的啊。

騙子……

蘇綠心裡驀地浮起一絲怒火,這火漸漸越燒越大,像那時候他騙自己沒有高中,事實上並不是那樣的。他所謂的因為要伺候爹孃,也是在騙她。

蘇綠眼睛已經完全紅了,她緩緩地朝外走,就要去抓那沈恆之,驀地一隻手抓住了她,跟著身子一輕,再回神,她已經不在客棧了。

她猛地回頭,就看到啊笑正抓著她的手臂衝她搖頭。

“可是……”蘇綠想要說什麼,然而啊笑並不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沈恆之,既然你之前選擇了原諒他,現在再說什麼,又有什麼意義?”

蘇綠就愣在了那裡,“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什麼?”啊笑說著已經朝著鋪子的方向轉了身,“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還相信他麼,相信他死了之後去茶餅鋪找你麼。”

“我信!”幾乎是本能的,蘇綠脫口而出道。

“既然你選擇了相信他,那麼就走吧。”啊笑頓了頓,“你泡的茶很好喝。”

蘇綠便跟著她一路走回了茶餅鋪,她很好奇啊笑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不,或者說啊笑本身便不是一個人。因為人是不可能將船划進忘川,不可能從弱水裡將她打撈上來的。

但啊笑並不是鬼魂,她有呼吸有溫度,受傷了會流血,她不懼怕陽光甚至還認識鬼差。

“啊笑。”蘇綠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她,“你到底是什麼人?”

啊笑腳步就頓了頓,她似乎在很認真的考慮這個問題,好一會兒才說,“我是一個,努力想變成人的人。”

“變成人?”蘇綠很不明白,“你……”

“人要麼是活著,要麼就是死去。”啊笑自顧自地往下說,“所以鋪子的位置開在黃泉的入口比較好,這樣一半是生一半是死。活人死人,各種各樣的人都見過了,那麼大概,我也會成為一個人了吧。”

她明明說的那麼淡然,甚至語氣裡還帶著一絲嚮往的色彩,好像能夠成為人而活著,就是一件十分快樂而了不起的事情。

說不清的心酸從心底浮現上來,蘇綠下意識地問,“啊笑,你在這裡開了多久的茶餅鋪了?”

啊笑認真的想了想,又掰了掰手指頭,“大概三百年了吧。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然後進入下一個輪迴需要一百年的時間,所以一百年,便可以看明白一個人。”

蘇綠忽然就有些明白了,“所以你會救我,是想看看我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我是第四個麼?”

啊笑搖了搖頭,“不,你是第一個。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感興趣,很想看明白的人。”

她收留蘇綠的原因很簡單,她只是想看看,一個人對一個人的愛,可以被辜負到什麼樣的地步。她想知道,蘇綠什麼時候才能從愛的幻境裡醒過來,她更想知道,沈恆之會不會後悔辜負蘇綠的愛。

但這些,啊笑並沒有對蘇綠講出來,她只是將她帶回了茶餅鋪,給她一個容身之處,讓她等待一個終將破滅的期待。

沈恆之這樣的人,自私,貪婪,無情無義。像這樣一個壞到極致的人,他所說出來的話,從一開始就註定是欺騙,而蘇綠,她所相信的,最初的最初,就根本沒有存在過。

9、

日頭已經西下,茶餅鋪後院兒的彼岸花,映著晚霞,像是燒著了一團火一樣。

黃昏的茶餅鋪,安詳且寧靜,只是沈恆之還沒有來。

蘇綠倚在門邊朝人間盼望,她沒有動,像是要將自己站成一道望夫石。那時候沈恆之說,若是公主死在他前頭,那麼他便會自我了斷來見蘇綠,同她一起奔赴黃泉。

前天公主已經死了,蘇綠便開始等。她從天亮等到天黑,再從一個天黑等到下一個天亮。可是沈恆之始終沒有來。啊笑也不勸她,反正無論她等多久,也不會等到任何人來。

“啊笑。”蘇綠聲音裡已經帶了一絲哭腔,“你說沈恆之,他會來麼?”

啊笑本想說他不會來了,甚至對於這一點她有些幸災樂禍,但她還是想了想,“也許會來,也許不會來、永不會來。”

“呵呵。”蘇綠慘然笑了笑,“我以為他死了,哪怕是敷衍,哪怕是欺騙總會願意來見我一面的。啊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太傻,傻到不值得去同情,因為多麼明顯,恆之他一直在欺騙我,我卻傻傻地總會去相信?”

啊笑沒有說話,只是端起蘇綠替她泡的茶喝了一小口。

“我知道啊。”蘇綠低低道,“他不愛我,但是隻要我對他來說還是有用的,只要他是需要我的,這就足夠了。這就是我愛一個人的方式,那時候,他那麼狼狽的讓我饒了他,可是他不知道,我怎麼可能去害他呢,我明明這樣愛他。”

啊笑就嘆了一口氣,這便是人麼?這就是愛麼?

或者說,這能稱之為愛麼,一個只會傻傻的付出,一個從不懂感激,這兩種極限,在蘇綠和沈恆之身上表現的這樣淋漓盡致。

“若是時光可以迴轉,啊笑,那個時候你還會將我從弱水裡救上來麼?明明你在我身上看到的,大抵只是無奈,這樣的我,並不能讓你看懂人心。”蘇綠靜靜地看著啊笑,她眼底已經是一片悲涼。

啊笑的視線卻沒有落在她身上,她盯著屋外一個地方忽然笑了起來,“不,若是讓我再選擇一次,我想我仍舊會救你。”

蘇綠怔了怔,她顫抖著轉過身去,身後是燃燒的黃昏,彼岸花映襯之下,那個人已經不是年少時的樣子了。

他滿臉都是皺紋,雙目不再清明,渾濁得厲害,甚至有些看不清東西。他滿頭青絲也全部都白了,原本偉岸的身軀此時佝僂著。他身上穿了一身紅袍,就襯得他的發分外白,也顯得他更加蒼老。

他就站在蘇綠背後,努力想要對她擠出一絲笑容來,蘇綠站在門邊,他們之間只隔著六丈遠的距離,短短的六步之遙,卻是隔著六十年的紅塵滄桑。

“對不起,讓你等了這樣久。”他的嗓音已不再清潤,沙啞枯澀,卻有種讓人想哭的衝動,“我只是沒想到,這身紅袍,要做這樣久。”

蘇綠身上也是紅袍,她仍舊停留在十八年華,可是沈恆之已經八十高壽了。

一雙紅袍,伊紅顏依舊,他猛然大哭起來,他這一輩子都在欺騙利用她,他本以為她早就輪迴去了,他來不過是為了印證自己這樣的想法,可是她在這裡。

隔了六十年的紅塵,她還在這裡。

蘇綠緩緩走近他,她扶著他的手臂,對著啊笑笑得那麼快樂。是的就算她什麼都明白,明白沈恆之從未愛過她,明白沈恆之以愛之名害死過她。但他來了,就足以讓她什麼都不計較。

“我們走吧。”蘇綠撐開一把紅傘罩在沈恆之頭上,她對著啊笑說,“再見了啊笑,你看,只要相信著,總有一天會不再悲傷。啊笑,你要試著相信人心。”

啊笑沒有說話,只是朝她揮了揮手。

黃昏的黃泉路上,依偎著一對奇異的新人。

“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紅顏我白髮,與卿顛倒本同庚,只隔中間一花甲。”啊笑喃喃著,一仰頭,將那杯茶飲盡。

後記

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屋簷下的水缸裡已經積了大半缸的雨水,若是蘇綠還在的話,她一定會舀一瓢雨水給她煮茶喝,她替她煮了六十年的茶,服侍了她六十年,但沈恆之來了,她仍舊是離開了。

啊笑站在門邊上,雨落進來打在她的衣襬上,溼了半邊衣袖。

她沒有動,好一會兒她忽的笑了,人當真是這六道輪迴之內,最有趣的存在。

就算再壞的人,心底大概也存著一絲善良。而那唯一的一點善良,就足夠讓一個等待善良的人相信,並且原諒。哪怕那原諒,是和著血淚,痛得錐心刺骨的。

你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偏偏愛上個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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