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天沒有等我回來 我一直在想,那樣怎麼能算分手

你那天沒有等我回來 我一直在想,那樣怎麼能算分手

許尋笙聽到他進來了,卻不想回頭。一時間也想起物是人非,心中微痛。

她繼續翻著面前筆記本,眼角餘光見他也在這一室樂器中坐下。

靜了幾秒鐘,岑野問:“什麼時候來的?”

許尋笙頭也不抬:“剛才。”

他又問:“這裡怎麼樣?”

這裡……很好,麻雀雖小五臟齊全,且不少都是許尋笙聽聞過、但難以一見的頂級設備。但她不想答,只是淡淡問道:“就我們倆?其他人呢?”

岑野說:“核心創作,我們兩個人就夠了。都創作得差不多了,我再讓團隊過來。”頓了頓,又補充一句:“節約成本。”

許尋笙卻只覺得重逢至今,他的每句話都冠冕堂皇。

她不搭腔,岑野正好看她。今天她又是一副清水出芙蓉的模樣,一縷髮絲一抹肌膚一根手指,都透著她獨有的韻味。

他看得出了神,人也悶不吭聲。只是許尋笙的雙頰漸漸泛起紅暈,冷聲道:“還不開始工作嗎?”

岑野彷彿這才回過神,低頭翻開自己的歌譜本,答:“開始,馬上開始。”

他這副模樣,不吵不鬧,十分溫順,倒叫許尋笙不知怎麼辦好。就覺得憋得慌,明明佔了上風,反而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結果說是開始,兩個人又一陣子沒說話。

還是他再次打破沉寂,拎了把吉他出來,正是他曾經給她看過照片的古董珍貴吉他,微笑問她:“要不要試試?”

許尋笙:“不要。”

她說得太快,明明是拒絕的話,可聽在岑野耳裡,居然有久違的嬌嗔感覺。他心頭一麻,心想不要不要,多對我說點不要,也沒有關係。

他說:“我是我,吉他是吉他,你別嫌棄它。”嗓音破天荒跟蚊子響差不多。倒讓許尋笙沒辦法生氣。見他的手始終固執地提著吉他在她面前,終於還是懶得和他糾纏,接過。

她沒瞧見,岑野笑了一下,立刻扯回嘴角,做出嚴肅沉默模樣,再次坐下。

許尋笙的手指觸到吉他,那溫潤光滑的木面,倒讓人的心變得寧靜。她想:我管他幹什麼?難道我還怕了他?

她輕撥了幾下弦,那如同灌進了溪流與江河的潺潺之聲,就在她指下淌出,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耳朵。她索性懶得去管岑野,十指飛揚,自自在在地把那首歌彈了出來。

岑野很少寫古風。即使調子裡蘊含著柔美古意,曲曲折折層層遞進,卻也隱隱透著金戈鐵馬之意。許尋笙彈得很靜,原本蜿蜒的曲調,被她彈得彷彿一根根針悄然墜落;她也彈得很巧,巧得彷彿許多隻鳥兒盤繞枝頭,往美人獨坐的窗內張望。明明是一樣的譜子,在她的指下,卻被賦予了新的女子細膩氣質。到最後亂浪拍飛的高潮,她亦是彈得清麗出塵,曲調高亢,直至一曲終了,那清銳之音彷彿還在耳邊,徐徐未絕。

而你只看到她婉約如玉的一張臉,終於顯出幾分動容,因為音樂,眼睛裡也有了瀲灩波光。

一曲彈完,她依然不看他,只解下吉他,遞過去。姿態頗有些冷傲。

岑野卻早已聽得意搖神馳。這兩年他聽過好幾個吉他大師的彈奏,卻覺得再也沒人比她彈得更美。心也彷彿沉進一片甜美的溫柔鄉里。而且他居然從她的姿態,她的音樂裡,聽出幾分挑釁意味。這叫他心頭狠狠一蕩,這女人,到如今依然能和他棋逢對手,毫不相讓。

他抱著吉他,看著她不說話。

哪怕許尋笙沒有正眼瞧他,也能感覺出他眼裡灼灼的光。她心裡有些懊惱,自己何必彈這一手與他鬥氣。可轉念一想,我何必藏著掖著,又關他什麼事?這麼想著,心裡又鎮定下來。

岑野撥了幾下琴絃,流出一段前奏。

他居然和她彈了同一首曲子。

許尋笙靜默不動。

可那一句句旋律,清晰入耳。他一揚手,就帶著更明朗奔流的感覺,像是夾帶著陽光,又像是身攜著春風。一起一落,技藝比她還要嫻熟。可到了蜿蜿蜒蜒處,他竟也細細小小彈出了那份動人的靈妙。只是那怕最奇巧處,他都帶著男子的從容與明洞。

及至高潮,同樣的曲調,他卻隨性加入了很多和絃與輔音,乃至與許尋笙的風格大相徑庭。哪裡有什麼清麗婉約,只有毫不遮掩的金戈鐵馬,層層江河。他連身體和頭也隨著旋律輕輕晃動,整個人彷彿也沉浸其中。乃至連許尋笙也聽得入了神。及至最後一個高潮來臨,他的手指力扣琴絃彈出磅礴之音,急速歸於蒼茫。然後他低著頭,十指貼弦不動,就這樣抹去了最後一縷餘音。

可許尋笙的心,還無法抑制地跟隨著剛才的旋律,在快速跳動。這是她根本無法控制的反應。他停下後,又沉默望著她。許尋笙的心裡卻越來越亂。每一次當他們的音樂相逢,兩個人心裡何時平靜過。她又如何聽不出他的琴聲裡,相逐相合、以剛克柔、反覆撩撥的意味?

可他憑什麼還要以琴音剖白心志,他對她還有哪門子的心志?

他的音樂,遠比他對她的言行,直白露骨。於是許尋笙下意識就想走,不想再和他繼續糾纏。哪知道他的動作比她更快,放下吉他,站了起來。

這房間堆滿東西,空間本就不大。他一站起,高大的影子就傾瀉下來。許尋笙現在不想看他,猛的轉過臉去。

可他靠近了。

清淡的氣息逼近,是他的兩隻手,都抓在了她的椅子扶手上。於是許尋笙幾乎可以感覺到他胸膛的熱氣。然後他的臉,慢慢靠近,呼吸甚至來到了她的耳邊。

許尋笙整個人都僵住了,他的呼吸似乎也有些短促。她無法不承認,那氣息是熟悉的。哪怕闊別已久,他的呼吸裡,也是獨屬小野的氣息。輕輕的,淡淡的,卻帶著壓抑的熱烈。

她有點怕了,想要轉頭,可還沒來得及,一小團微微溼熱的氣息,就落在她的臉頰上,一碰就走,就跟貓咬了一口似的。可是呼吸,卻更近了。

許尋笙驀然反應過來,是他的唇,親了她一下。她全身的血彷彿都燃燒起來,心裡更是又憤又怕又急,伸手一把推向他的臉。

他被推得偏過頭去,可身體和手臂居然不動,還是保持將她圈在椅子裡的姿勢。許尋笙也瞧見了他冰冷的沒有一絲表情的側臉。在她這麼一推之後,他居然又慢慢轉過臉來,竟似絲毫沒有退縮,那雙眼諱莫如深瞧著她,呼吸依然極為親密的縈繞在她脖項臉頰。

許尋笙的心裡卻彷彿有什麼已經炸開,猛的轉過頭,避開他。

他卻很輕很啞地喚了句:“笙笙啊。”

許尋笙的眼淚一下子湧上來,拼命壓下去,放在膝上的雙手,攥得生疼。她用最冷最冷的聲音說:“岑野你幹什麼?!”

哪知他無恥至極,不言不語,動作飛快,一低頭,又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許尋笙再也無法剋制,起身要走,可是往左,撞上他阻攔的手臂,往右,撞上他的懷抱。而他的眼始終深深,那裡頭分明有種異常篤定的情緒。

許尋笙吼了出來:“岑野你瘋了!我們已經分手了,分手兩年了!你這算什麼?”眼淚差點掉出來。

卻見岑野的臉色發冷,嘴角彎了彎,終於還是露出一點那冷漠帶刺的表情。他說:“許尋笙,你那天沒有等我回來。我一直在想,那樣怎麼能算分手。”

一句話卻讓許尋笙恍然立在當場。

那些情緒,那些疼痛,那些已經被她埋葬很久罔顧很久的情緒,好像重新被他一句話翻了出來。她再難忽視,再難裝作不為所動。

他終於還是迫她面對了。

可是,那是個怎樣的夜晚啊?他冷漠的眼神,瘋狂的雙手,傷人的話語,還有最後的摔門而去。還有她被他固執困在房間裡,她求他放過,他卻沉默掛掉電話。她其實內心深處很清楚,非常清楚,那些事,他和她一樣疼痛。可是,她當時,她後來,又能怎麼辦呢?

終於它們已經過去了,終於現在彼此可以各過各的生活,可以不痛不癢了。可現在,他又提做什麼?他想要什麼?他真的想要嗎?她又給得了嗎?她只識得草根小野,不識得天王巨星。

她的心漸漸冷下來,說:“你不要說廢話。都過去了。再提這些,工作也沒法做了。”

她如此絕情,岑野心裡就跟刀狠狠插了一下。他終於還是扯起嘴角笑笑,說:“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要裝成荒野嗎?”

許尋笙的心一下下抽動般的跳著:“為什麼?”

他居然,又低頭在她臉頰上飛快啄了一下,竟是一副半點不會被她的冷漠逼退的姿態。而後苦笑著說:“對不起。因為,我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接近你。”

許尋笙卻只覺得整顆心都茫茫然一片,他的話叫她腦子裡哄哄地響。她何時,見過這樣一個頹唐的、低聲下氣的岑野?

有什麼情緒在快速飛轉,可卻抓不住。那感覺是冰涼的,鈍鈍的,有點讓人呼吸不過來。她想要清醒過來,卻彷彿失去了判斷力。他的影子,他的模樣,他的聲音和呼吸,彷彿成了一張迷網,無聲無息把她交織在其中。

她下意識就要防禦,就要說出更兇的話,讓他徹底滾蛋。可這時,岑野忽然鬆開了她的椅子,人也直起身子。他一下子這麼退了,倒讓許尋笙一怔。

然後就見他坐回自己的椅子,依舊低聲說:“你說的沒錯,工作要做。剛才我們各彈一遍,你有沒有感覺到,有幾句可以再修改一下?”

許尋笙抬眼看他,他臉上居然有了幾分心平氣和的味道,只是目光依然溫柔灼人。許尋笙低下頭,避開他的眼睛。

他現在真的,很沉得住氣了。兩人眼看就要談崩,他居然立刻縮了回去。就好像剛剛兩人談論的只是今天的天氣,而不是曾經逼得他們都快發瘋的愛情。

她的感覺又像是一拳打在了一團爛泥上。25歲的岑野,不再會不顧一切跳出來,一把抱住她強迫她。而是就赤腿站在那團泥濘中,沉默注視著她。換了個方式,死纏爛打。

他什麼時候……這麼能忍了?像另一個很有城府的男人,再也不和她吵吵嚷嚷了。

許尋笙只覺得一口氣出不出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腦子裡亂糟糟的,哪裡又靜得下心去想他說的旋律。也許是看她臉色太蒼白,岑野頓了頓,到底還是說:“你別想太多,我也不會逼你,以後都不會。我們先討論工作,其他的事,以後慢慢說。”

“以後慢慢說”這五個字,在許尋笙耳朵裡跳了跳。而他說完後,居然低下頭,一下下隨手撥弄琴絃。只是臉上也有幾分殘留的緋紅,洩露了不平靜的情緒。恍惚間,竟然又是當年懵懂少年模樣。

許尋笙有些發怔。

一切這樣安靜,剛才的驚心動魄,彷彿只是她的幻覺。可望著眼前人,許尋笙卻分明看到一片溼滑灰暗的沼澤,就在自己腳下。只要往前踏一步,就會被他拉著深陷進去。

她只知道,自己再也不想陷進當年的困境裡。更何況今時不同往日,這片泥沼,只會比當年更荊棘叢生,更深更廣,若是再掉進去一次,她也許再也爬不出來了。

於是她定了定神,開口:“岑野,我……”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