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婆婆一直接觸不多，直到生完孩子後婆婆到我家來照顧小孩，才多少對她有了一些瞭解。
婆婆皮膚鬆弛、皺紋很多，身材瘦小，五十歲剛出頭的人看起來像是六十多歲，歲月似乎對她特別無情。
大部分時候，她總是特別沉默，若不是兒子哭鬧時找奶奶，我甚至都會忘記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一日我下班早早回到家中，聽到從婆婆臥室傳來一陣低低的抽泣聲，循聲走過去，見婆婆雙眼紅腫，手中捏著一張泛黃的照片。發現我過去，她慌忙把照片收起來。看她警惕的樣子，我也不便多問。
沒曾想幾日後，婆婆竟然主動跟我說起照片的事情。
黑白照片上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笑得特別燦爛。婆婆說那是年輕時她和她的初戀劉志剛。
他們是高中同學，婆婆高中畢業直接參加工作，劉志剛則考上大學。大學開學前，劉志剛找到她，讓她一定等他畢業，然後兩人結婚。
可就在婆婆參加工作的第三年，被鄉長的兒子看上了。在各方的壓力和父母的逼迫下，婆婆便嫁給了鄉長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公公。
婚後頭一年，日子過得安安穩穩，婆婆很快懷了孕。
臨產前夕，劉志剛突然回來找到婆婆，當看到她大腹便便的樣子，非常惱怒她違背了當初的誓言，匆匆嫁人。婆婆知道再多的解釋也沒用，只一個勁兒地道歉。劉志剛說了很多傷人的話，才氣沖沖地離開。
婆婆與劉志剛相見的事情傳到了公公耳朵裡，鄉長的兒子平時驕縱慣了，哪容得了自己的老婆幹這種出格的事，一怒之下他將懷有身孕的婆婆暴打一頓。
結果，婆婆見了紅，匆匆趕到醫院，可是孩子還是沒能保住。
從此以後，公公對婆婆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看哪都不順心。再加上婆婆流產傷了身體，連著好幾年都沒能再懷上孩子，公公一家更是對她不滿意。
公公對婆婆一天三小打、三天一大打成了那時的生活常態。
後來，婆婆終於又懷上了孩子，這個孩子就是我的老公，公公這才收斂了對婆婆的虐待，婆婆過了大半年不捱打的日子。
順利生下孩子來，還沒出月子，公公就又開始了他的暴行。
一次，公公一拳打在了婆婆的左胸上，打得婆婆擠了奶，並且持續發了一個多周的高燒，最後不得不去醫院治療才撿回一條命。
婆婆說到這裡，不禁讓我想起一件往事。
那是婚前第一次跟著老公去公婆家，當晚住在他家。第二天清晨5點來鍾，我就聽到從其他房間裡傳來打鬧摔東西的聲音。吃早飯時，婆婆左眼處一塊烏青，但她似乎是為了掩蓋這塊烏青，一直儘量低著頭不敢看人。
婆婆說，她這一輩子跟著公公受了太多的罪，若不是自己沒本事，早就帶著老公離開那個家了。
最近，她突然接到劉建國的電話，說這麼多年過去了，也理解了她當年的選擇，想跟她見一面、敘敘舊。
婆婆遲疑著不敢答應，怕耽誤了照顧小孩，也怕有什麼不好的影響。
我問她到底想不想見劉建國，她遲疑了一下，最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決定幫婆婆一次。
婆婆跟初戀見面，肯定不能讓老公知道。老公遺傳了公公的火爆脾氣，雖然不至於對我拳打腳踢，但是一遇到不順心的事情嗓門接著就能頂破天。
而且，站在兒媳婦的角度，我只是單純地同情婆婆，想實現她一個夙願。但我不確定站在兒子的角度，會如何看待自己的母親與初戀相見，會不會覺得這是對自己父親的一次背叛。
考慮許久，我幫婆婆把見面的時間定在了一個週五的下午，地點就在我的家中。
週五下午我可以提前下班回家帶孩子，給婆婆和劉建國創造獨處的空間。
到了週五，我早早回家。婆婆已在家中做好了準備，客廳被她收拾得窗明几淨，她自己也難得穿上了一件新衣服，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利索。
我帶著兒子在小區裡逛了大半天，估摸著快到下班時分，劉建國也該離開了。卻突然接到婆婆的電話，讓我趕緊回家。
匆匆趕回家中，只見老公怒髮衝冠地拉扯著一個氣質儒雅的中年男子。而婆婆嚇得在一邊低聲哀求老公冷靜一下，我趕緊衝過去將老公掰扯開，勸他不要衝動。
原來，老公今天提前回家，一進家門就看見一個陌生男人跟婆婆單獨在家有說有笑，直覺他們關係不正常，不分青紅皂白地便要揍人。
我安撫著老公，讓婆婆趕緊把劉建國送走。
我仔細跟老公解釋事情的原委，跟他說作為一個女人，我理解婆婆這輩子的不容易，正是這份同情，才讓我下決心幫他們見一面，而且我也絕對相信婆婆跟劉建國之間是清白的。
婆婆也在一旁坐立不安、唯唯諾諾地解釋著。
老公沉默許久，終於對婆婆說：“媽，我知道您這一輩子不容易，受了我爸很多委屈，您放心吧，以後我們倆口子一定會好好孝敬您，讓您過一個幸福的晚年。”
聽到此話，婆婆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欣慰地笑了。
閱讀更多 醜姑娘的慢時光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