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紅顏(民間故事)

是溫情?是背叛?是陰謀?美人與英雄的周旋,隱藏怎樣的玄機?

  苦肉計?反間計?連環計?良知與慾望的較量,呈現怎樣的結局?

  亂世玫瑰,魅影迷離;多舛往事,血色傳奇!

  一另起山頭

  1931年,農曆三月初四,陝軍第七師二十一旅旅長牛育椿,帶著一千多部下,脫離國軍,攻打下了四川巫山縣城,卻被重慶的駐軍趕了出去,轉身又來攻打湖北竹溪縣城。

  竹溪縣城的駐軍原本有三百多人,但一年前,南山的土匪頭子朱再明帶人進城搶錢,雙方各自死傷了一半,縣長周國珍派人衝出城去,請來安康的駐軍,將朱再明的殘部打回了南山,安康駐軍得勝而歸的時候,有八十多人跟著他們走了。剩下駐守縣城的只有一百人左右,根本經不起牛育椿十倍以上的兵力攻打,而且牛育椿的隊伍就是以前來救援過竹溪的安康駐軍,到了這裡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樣熟悉,槍響不到一個時辰,竹溪就投降了。

  牛育椿把這一百人收編,在本地又徵了幾百個新兵,打了幾個鄉紳大戶,搞了些錢,然後派部下的四川兵回到老家,買了一批槍支彈藥。這樣一來,他這個旅就有了兩千多個人,四百多條槍。他把這兩千多人擴編成四個團,按團長的姓,叫昝團、侯團、吳團、楊團。牛育椿給自己的隊伍做了一面紅色的旗子,上面寫的是“西北獨立軍”,他就是獨立軍的牛司令了。

  獨立軍的四個團裡,楊團是他的心腹。團長名叫楊德六,人稱楊六郎,是牛育椿舅舅的兒子,家也在河北青縣,十年前跟著他離開家鄉,投奔陝軍第七師的吳心田。

  吳心田看中了牛育椿的人高馬大,也看中了楊六郎的鬼機靈,就把他們兩個都留在自己的衛兵隊裡。沒過多久,牛育椿就當上了衛兵隊的副隊長,後來,又升為營長、團長、旅長,一路青雲直上,成了吳心田手下的一員得力大將。

  吳心田手下還有一員大將,九旅旅長範石生。範石生足智多謀,牛育椿打仗不要命,吳心田覺得這兩人一文一武,是他的左膀右臂,但又惱火這左右兩隻胳膊動作不協調,經常鬧彆扭。牛育椿離開衛兵隊到炮兵營當營長時,把表弟楊六郎也帶去了,給他一個連長當著。範石生當時就勸吳心田,不要叫他們表兄弟兩個在一起,以防兵變。吳心田大度地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當年這兩人來投奔我時,褲衩子都是破的,後頭露著個屁股蛋子。將心比心,難道他還會背叛我不成!趕明兒你們都走了,我身邊只剩下一個人,他就是牛育椿!”

  範石生冷笑說:“恰恰人心是不能比的,好心是敞開著的,壞心是包藏著的,一層一層,心越壞包的層數越多,不到時候他不撕開,到時候猛一下撕開了,露出一坨黑傢伙來,打死你都不信。”

  吳心田拍拍他的肩膀道:“你這人啥都好,就是不該書讀多了,淨說聊齋裡面的話!”

  範石生就不再說話,只是冷笑。

  牛育椿升了旅長以後,水漲船高,楊六郎就升了團長。

  民國十七年,陝軍第七師奉調整編,一部分經漢江乘船往東,一部分經竹溪步行往南。牛育椿主動向吳心田提出,為防止豫西的王泰和南山的朱再明這兩支隊伍趁機抄他們的後路,他願意帶著二十一旅在後面壓陣。

  這朱再明瘦得像個餓鬼,右邊一隻耳朵被人用馬刀劈了,留下一道月亮形的疤子,人就叫他朱耳疤。他和王泰的隊伍以前都想佔領竹溪縣城,一直沒成。

  吳心田同意了牛育椿的方案,自己帶著大部隊先走一步。但是走了三天,牛育椿的隊伍還沒有趕上來,吳心田不免有些擔心,打算派人去看看出了啥事。

  範石生說:“莫要去了,他這時已經到了四川,改了番號,不是七師的人了。”

  吳心田聽了一愣,接著又笑道:“你還是說他要背叛我?我不信!去看一看,眼見為實!”

  七天以後,派去的人回來報告說,路上沒見到任何人的隊伍,遇到一個從四川挑鹽過來的人,攔住一打聽,說是前些天有千把人,掮著步槍,彆著馬刀,急衝衝地往四川那邊去了!

  吳心田的臉一下子白了,掏出盒子槍,朝著門外的黃牛就是一槍,破口大罵道:“我日他娘個牛日的東西,還是古人說得好哇,知人知面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我這就親自帶人去把他滅了!”

  範石生叫人拿了一塊大洋,賠給那頭黃牛的主人,又對吳心田說:“就是想滅他,何必現在?何必親自?不出一年他就要大難臨頭,四川哪是他去的地方!到時他還要來請你救他命的,你可以將計就計,派我假裝去救他,一去就把他滅了。”

  吳心田在範石生的臉上看了半天,問道:“你啥時候學會的算命?”

  範石生說:“他跟了你這多年,我也看了他這多年,你看的是他的個子,我看的是他的骨子。”

  果不其然,牛育椿的隊伍剛剛打下四川巫山縣城,就被從重慶趕來的駐軍打了個稀里嘩啦。沒辦法,他只好順著原路退回陝西,在鎮巴、西鄉、洋縣、紫陽一帶打起了遊擊。

  輕而易舉拿下竹溪縣城以後,牛育椿把一千多人的隊伍駐紮在縣城的遊擊署裡,接著在藥王廟下選了一塊空地,打算草建一個兵工廠,製造槍支彈藥,武裝自己的隊伍。

  他派了一個班的士兵,去抓縣長周國珍,要他以縣長的名義,帶人下去派糧派錢,徵集鄉民修築毀壞的工事,並從縣城到龍山修一道鐵鏈子橋,好把司令部移到龍山,防止夏季護城河裡漲水,阻斷隊伍的調動。

  奉命去抓周縣長的士兵空著兩手回來報告,說是周縣長的太太在縣城要被攻破時,吞金死了。周縣長揚言說他跟牛育椿有殺妻之仇,為了報仇,他親自進南山,請土匪頭子朱耳疤去了。

  牛育椿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說:“老子把王泰都不放在眼裡,朱耳疤算什麼!”

  沒想到十多天後,縣長周國珍陡然出現在了牛育椿的司令部裡。他穿著一身黑西裝,左邊胸口上彆著一朵小白花,還帶著一個穿白旗袍的年輕女人,被一個挎槍的衛兵帶著,進來就雙手拱拳,高喊著說:“牛司令哪,敝人周國珍負荊請罪來了!”

  牛育椿見周國珍自己來了,眼睛在他臉上跳了一下,就落在了穿白旗袍的女人臉上。

  周國珍六十多歲,一張老臉,那個女人才不過二十出頭,特別水嫩。牛育椿帶兵橫穿川陝,還沒見到過這樣好看的女人,喉嚨裡就有些發乾,嚥了一泡口水問道:“你不是去請朱耳疤來打我嗎,你太太不是吞金死了嗎,你咋又帶個太太來見我?”

  周國珍一臉的悲悽道:“死的那個是我原配的太太,這幾天我把她的棺材送回她孃家安葬,返回時正好遇上以前的紅顏知己,就把她帶了回來,算是我的新太太吧。我的這個太太是湖北荊州人,本人也姓荊,眼前我這又是喪事,又是喜事,我還帶她來見牛司令,這還不能證明我的真心嗎?”

  周國珍說這話的時候,新太太的一對眼睛也往牛育椿的臉上看,看得牛育椿心裡直髮癢,就笑了說:“這麼說起來是我老牛對不起你了!不過你倒是因禍得福,娶了個年輕漂亮的小周太太。請問小周太太的芳名叫啥呀?”

  小周太太有些怕羞地扭了一下身子,嬌聲回答說:“我叫荊青杏,牛司令叫我青杏就是。孃家在湖北荊州,祖上卻是河北青縣人,我爹把我的名字裡放了一個‘青’,就是叫我記住青縣的意思。”

  牛育椿咧著嘴笑了一下,“啪”的一掌拍在大腿上道:“小周太太的名字好!這世界真他孃的小,我也是河北青縣人,想不到我們兩個還是老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青杏你得哭一鼻子才是啊!”

  荊青杏張了張嘴,有些意外的樣子,接著就抿嘴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裡真的流下了兩滴淚水。

  牛育椿的心裡又是一癢,忙請他們夫婦兩個坐下,又叫衛兵上茶。周國珍謙恭地坐下,說:“其實牛司令的名字才好,而且不光是名字好,連姓也姓得好!”

  牛育椿嘴上問道:“你這是咋個說法?”眼睛卻還是盯在周太太的臉上。

  周國珍端起茶碗,輕輕抿了一口茶說:“我這麼說,那是結合我們竹溪這個地方。牛司令姓牛,而我們竹溪縣城西去十五里,有一個青草坪,餓了有草;東去三十里有一個水坪,渴了有水;青草坪再往西去二十里,還有一墩古牛石,那墩石頭像一頭老牛,臥在天台山上,穿石澗邊,傳說那是一頭神牛,聽到天台山上一聲吼叫,就是它要起事的信號!縣城往東南去一百二十里,有一個牛頭山,那山長得好古怪,昂著個腦殼,張著個嘴巴,像是要把天咬一口,把日頭吞進肚裡,當地人說這牛是衝著國民黨的“青天白日”去的,說它才是將來的真命天子呢!再往南去八十里,挨近四川還有一個木牛埡,那是諸葛亮當年攻打魏國,用木牛流馬運送糧草經過的一道險關,進可以攻取陝西,退可以守住四川,那分明都是給您牛司令準備的啊!”

牛育椿哈哈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好哇!借你的吉言,既然是天意,那我老牛就駐紮在竹溪不走啦,等我將來得了天下,當了總統,你就不再是縣長,最起碼也是一個行署的專員吧!”

  周國珍認了真道:“牛司令還沒聽我說完呢,您這‘育椿’兩字,又與‘遇春’諧音,春天的竹溪草也青,水也綠,保證把您養得膘肥體壯,一身牛勁!竹溪的水土培育了滿山的香椿樹,對您牛司令這棵香椿之王,更會精心地培育,直到長成一棵參天的大樹呀!”

  牛育椿更加高興,說:“專員小了,將來我要是當了總統,就叫你當湖北省的省長!”

  荊青杏用她白嫩嫩的胳膊,悄悄碰了一下週國珍,小聲地提醒他:“還不快叫牛司令給你下一個委任狀,防止他到那時候又不認賬了!”

  聲音雖然不大,卻還是正好能叫牛育椿聽到,牛育椿又大笑著說:“你這個青杏!你這個小老鄉!你這個要人命的美人兒呀!我先給你打個欠條,白紙黑字寫明,欠你老公一個省長還不行嗎?”

  荊青杏臉一紅,嬌聲回答:“行!”

  牛育椿笑夠了說:“像周縣長你們這些愛國的七品官兒,對我們這樣的人是不是面子上歡迎,心底裡卻恨得要死呢?”

  周國珍張嘴就答:“早就曉得牛司令是個大英雄,我周某人對您的敬佩是發自內心的,要是摻了半點兒假,早晚死在牛司令的槍下!”

  牛育椿趕快擺手說:“我是個大老粗,順嘴開個玩笑,周縣長莫要當真!莫要當真!”

  周國珍說:“牛司令的一個玩笑,在我的耳朵裡就是一聲春雷,往後我早晚跟在牛司令的身邊,牛司令可千萬莫要再開這樣的玩笑,再開我就得嚇死了!今晚我帶太太來,本意是想請牛司令明天到我家去坐坐。我作為一方地主,一來給牛司令接風洗塵,二來請牛司令保境安民,牛司令千萬要賞臉啊!”

  牛育椿正要一口答應,冷不丁兒從門外衝進一個人來,是他的表弟楊六郎。楊六郎斜眼瞪著周國珍說:“周縣長明天擺的該不是鴻門宴吧?”

  周國珍猛吃一驚,漲紅著臉一時不能說話,卻聽得荊青杏一口接過去道:“楊團長真是料事如神呀!”

  這話使周國珍臉又變得煞白,轉眼瞪著荊青杏說:“你、你……你可莫要瞎說……”

  楊六郎的手按在腰間的盒子槍上,荊青杏嘻嘻笑道:“我給牛司令設的是紅門宴,紅顏的紅,紅粉的紅,紅袖添香、紅拂夜奔的紅!”

  牛育椿雖然不大懂得這些風雅的話,但從荊青杏的笑裡覺出了些意思,就死盯著她,想要看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荊青杏對著他又一笑說:“明天我會給牛司令準備幾個美女,牛司令看中哪個,就只管把她帶走好了!”

  牛育椿這才大笑起來,斜著眼睛看她說:“好!好!你就是這樣跟著周縣長私奔的吧?小老鄉要是送我一個美女,我也收她做我的姨太太!”

  周國珍嘴裡吐出一口長氣,臉上回到本來的顏色,笑著對兩人說:“連我也沒想到我太太還有這個心思,牛司令就領了她的美意吧!楊團長要是還不放心,明天不妨也一道來,萬一項莊出來舞劍,你就做一個對舞的樊噲,有楊團長這樣的本事,別人就是想謀害牛司令,又哪能謀害得了!”

  楊六郎心裡得意,卻仍板著一張臉說:“剛才聽牛司令稱周太太是小老鄉,可我聽周太太說話的口音,不像是我們青縣人,你這小老鄉莫不是生在又一個青縣?”

  荊青杏笑道:“聽楊團長這麼說,倒是我姓荊的女子曉得牛司令將來要成氣候,出賣祖宗,冒充鄉親,攀龍附鳳,千方百計想親近巴結牛司令了!楊團長懷疑我不是河北青縣人,我還懷疑楊團長不是呢,江湖上人都說‘北國豪傑,燕趙英雄’,可我看楊團長卻像是吳越才子,渾身上下都是心眼兒,見了女人也是老虎,該不是在四川中過人家川妹子的美人計吧?剛才你還沒來時,周縣長已經向牛司令介紹過我了,說我祖籍河北,生在荊州,長大了又在武昌女子中學唸書,楊團長要聽我的青縣口音,我倒只好去找個女子來假冒我了!”

  牛育椿聽她越說越快,話裡明顯透出一種氣憤,就打著圓場道:“青杏小老鄉莫要見怪,楊團長是見你長得好看,故意沒話找話,逗著你玩兒,想不到捅了個馬蜂窩,遇上你這張厲害的小嘴,又是讀過女中的,他一個打仗的粗人,哪裡是你的對手?趕快莫再說了,明天叫他也去你們家裡,喝個酒,認個錯!”

  二暗渡陳倉

  第二天下午,牛育椿帶著楊六郎等幾個團長,還有他的衛隊,準時來到周國珍的縣長私宅。

  周國珍換了一身長袍馬褂,站在門口躬身迎候,新太太荊青杏站在他的身邊,穿的還是昨晚那件白旗袍,只是在翹翹的胸脯左邊,別了一朵小巧的紅絨花,看上去像是雪山上的一朵紅蓮。牛育椿身材高大,從上往下看她時,把她胸脯裡的那條肉溝都看見了,不免浮想聯翩,心裡就有了麻酥酥的感覺。荊青杏望著他抿嘴一笑,臉又一紅,那樣子比昨晚更多了幾絲風情,兩隻眼睛裡像是裝了露水,蕩得育椿的心一陣一陣地發癢。

  牛育椿在主賓席上坐下,周國珍夫婦坐在對面,楊六郎等四個團長分坐兩邊,主人就開始一個一個地敬酒。

  酒宴吃到中途,荊青杏笑著起身,輕輕一搖手腕,從門背後立馬兒擁來一群女子,有幾個拱進那幾個團長懷裡,剩餘的就全都圍住牛育椿,唱的唱歌,跳的跳舞,還有的斟滿了酒,扭著身子要跟他喝交杯酒,又夾起盤子裡的鹿肉,往他們嘴裡喂著。這群女子個個都長得好,跳罷唱罷,也來敬酒夾肉,換了剛才喝過酒的再去唱歌跳舞,就這麼輪著班兒地陪牛司令,爭著要牛司令帶她們走。

  女子們喝了酒,臉更像鮮花,再唱再跳的時候就怒放起來,上衣的領口也敞大了一些,隨著身子的抖動,白生生的奶子在裡面一閃一閃,三個團長都撐持不住了,只有楊六郎一人還硬挺在那裡,一隻手按在腰上,兩眼守望著牛育椿。

  自從昨晚見了荊青杏,眼前所有的女子,牛育椿看來都沒得意思了。在周國珍家玩到半夜,臨走的時候他一個女子都沒有帶,梗著頸脖子從她們面前走過,只在每人的臉上摸了一把,大步回他的司令部去了。

  回到司令部,牛育椿身子往後一仰,四腳八叉倒在了靠椅上,閉著眼睛,動都不動。勤務兵還當他是玩兒累了,燒了一盆洗腳水給他端來,放在他的腳邊上,又來給他脫皮鞋,說:“牛司令洗個熱水腳,早點兒睡吧!”

  牛育椿一腳把洗腳盆踢了個底朝天,吼道:“睡,睡,睡得著嗎?去把楊團長給我叫來!”

  勤務兵嚇得轉身就跑,地上滿是水,踩在上面“撲通”跌了一跤,爬起來溼著屁股又跑。楊六郎也帶了一個女子回到營房,正要脫衣睡覺,聽到門外喊聲緊急,還當是王泰和朱耳疤的隊伍打來了,把摟著他的女子一掌推開,提著盒子槍就往外跑。

  到牛育椿的房間一看,牛育椿倒揹著兩手,在屋子裡來回地走著。楊六郎愣著神問:“表哥又在想啥事兒了?”

  牛育椿揹著臉說:“啥事兒都沒想,就想搞周縣長的新太太,我的河北小老鄉,那個要人命的白狐狸精!”

  楊六郎吁了口氣,放下槍說:“我早就看出表哥的心思,可姓周的好歹還是這裡的縣長,縣裡上下還聽他的,表哥是幹大事的人,跟他關係搞得不好會對大事不利呀!”

  牛育椿一下子轉過臉說:“他敢對我不利,我就一槍把他崩了!”

  楊六郎好言勸道:“好事不在忙上,表哥就是要她,今夜也不成啊,心急吃不得熱豆腐,這事兒得慢慢兒來!”

  牛育椿說:“我聽你的今夜先忍一忍,明天你務必把她給我弄來,弄不來莫怪表哥我軍法從事!”

  楊六郎一夜沒有睡好,第二天清早起來,派手下到縣署衙門,叫周國珍立馬兒到他這裡來一下,說牛司令有要事安排。周國珍得到通報,一刻也不敢拖延,嘴裡打著呵欠就跑了來。

  楊六郎說:“昨夜從周縣長那裡回來,牛司令把我叫去,說是牛不吃青草不行,他得在青草坪設個軍需代辦處,向全縣百姓徵收糧食、豬肉、草料、柴火,另外還有一些必需的物資。還說青草坪的土肥地好,最適合種鴉片,叫當地的鄉民種些鴉片交來,由我們押到省城去換銀幣,兩千多號人,要吃要穿,要花錢呢!他把這事兒交給我了,說是弄不來就軍法處置!我想你是一縣之長,我出面還不如你出面,這事兒我轉交給你,今天你就得去行動,需要派兵我現在就給你派!”

周國珍不敢怠慢,早飯也顧不得吃,帶了一個排的人趕到青草坪,去搭建臨時軍需代辦處,徵收各樣軍需物資,佈置栽種鴉片的事。

  周國珍前腳走,楊六郎後腳就派人去通知荊青杏,說周國珍在牛司令這裡簽訂守城合同,走時忘了帶他的公章私印,要她立馬兒給送去。

  荊青杏心裡早已做好準備,在鏡子前面描眉畫眼,梳妝打扮畢了,又換了一件黑色緊身的無袖旗袍,然後取了周國珍要的東西,裝在一隻小手袋裡,去見牛司令了。

  到了遊擊署,荊青杏跟著楊團長派去的人,直奔牛司令的房間。進到房裡,卻沒見到周國珍,只有牛司令獨自一人坐在床邊,臉色發青,一夜沒睡的樣子。

  聽到叮叮的高跟鞋響,牛司令躬著個身子站起來,笑哈哈地迎過去說:“我的青杏小老鄉,昨夜我可是受了大罪呀!”

  荊青杏見他連身子也伸不直,就曉得是昨夜的鹿肉吃多了,卻故意裝糊塗道:“牛司令昨夜肚子不舒服,是不是我們的飯菜做得不好?……”

  牛育椿大笑道:“哪裡是飯菜的問題,正是吃得太好,才會飽暖思淫慾哪!”

  說完這話,就死死地盯著荊青杏。荊青杏斜瞟了他一眼,紅著臉小聲說:“那怪只怪牛司令自己,我把全城最漂亮的女孩兒都挑了來,牛司令卻一個都看不中,天下沒有牛司令這麼刁的角兒!”

  牛育椿又往前一步說:“你挑的那些女孩兒,哪有一個比得上你!吃了一肚子的鹿肉,我是白白地浪費了一夜!”

  荊青杏抿住了要笑的小嘴,臉上紅出血來,那樣子比前兩回看見還要漂亮。她躲開牛司令射來的眼光,伸手從包裡掏出印章,又抬起眼來四處張望著,嘴裡叫著:“國珍!國珍!你要的東西我都給你帶來了,你在哪裡呀?”

  牛育椿張開兩臂,一把就把她摟進了懷裡說:“國珍不在,我就不能代替他嗎?你這顆害人的青杏子,我今天酸也要吃你,苦也要吃你,我的口水從昨夜流到今早,把枕頭和床單都流溼了,我今天要你變成顆紅杏,我要你給我出一回牆!”

  荊青杏在他懷裡左右扭動著身子,魚一樣地張著小嘴兒,像是喘不過來氣的樣子,牛司令的大嘴就勢堵了上去……

  牛育椿做完了事,躺在床上說:“我這輩子也搞了不少的女人,搞來搞去還數你最好呀!我這回想動真格的,娶你做我的姨太太,你捨得你那個姓周的嗎?”

  問了這句話,他死死地盯著荊青杏。原本想到荊青杏多半會為難,說一些支吾搪塞的話,甚至還會流幾顆淚,想不到荊青杏卻用一雙亮閃閃的眼睛迎著他說:“自古美女愛英雄,牛司令看千看萬能看上我,是我荊青杏前世修來的福氣,其實我和周國珍還沒有拜堂成親,我只是同情他剛死了太太,身邊沒個安慰體貼的人,連家裡父母都沒言傳一聲兒,就跟他回這裡來了,我本身還應該是我自己的呀!”

  牛育椿一頭從床上坐起來說:“你捨得就好,我索性把他殺了,免得他鬧我的事!”

  荊青杏驚道:“你要殺他,我也死了,畢竟我們相好一場,我不能做他女人已經是對不起他,他再為我白白丟了性命,我又咋能忍心活下去?再說,他一個看人殺豬都直往後退的書生縣長,還敢鬧你牛司令的事嗎?給他一百個膽子他又能鬧出個啥事來呢?”

  牛育椿說:“那我就留著他,利用他這縣長牌子給我做些事情,做得好以後專員省長還有他的!”

  荊青杏穿衣起床,一邊對著鏡子梳頭,一邊附和著說:“說起做事,你有好些事情都可以利用他去做的,那晚給你們接風的時候,我聽說你們要建一個兵工廠,還要修一道鐵鏈子橋,做這些事要不要錢?幹活兒要不要人?要是你派兵去向老百姓搶,老百姓還不恨死了你們,把你們當成是朱耳疤一樣的土匪?但要是叫他這個縣長出面,情況可就不一樣了,他代表的是國民政府,莫說是派糧派款,收捐徵稅,就是給你牛司令徵兵征夫,老百姓也不敢不從呀!”

  牛育椿從鏡子裡呆看著荊青杏,兩眼都發了直,說:“世上的女人才是個怪,臉子好的,腦子也好,好東西都叫你佔全了!想不到我不光搞來一個好女人,還搞來一個好參謀!”

  周國珍在青草坪徵收軍需物資,回家的時候已到夜晚,屋裡不見荊青杏的影子,一問看家的人才曉得,大清早他剛一走,就有人來把她叫到了獨立軍司令部,直到這時還沒回來。周國珍立馬兒就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一氣之下跑到牛育椿的門外,捶著門板跺腳大罵:“姓牛的你不得好死!原來你玩的是調虎離山呀!”

  牛育椿披著睡衣,打開房門,望著他說:“莫怪我老牛對不起你周縣長,哪個叫你的太太長得這樣好呢?”

  周國珍說:“你已經害死了我一個太太,不該又搶走我這個太太!”

  牛育椿見他赤手空拳,打了個呵欠說:“周縣長,男子漢大丈夫,不值得為了一個女人傷了和氣。竹溪有那多的好女人,你一個縣太爺,哪裡不能再找一個!”

  周國珍哭起來道:“可她是我的紅顏知己呀!竹溪是有那多的好女人,昨晚你為啥一個都不要,偏要我的這一個呢?”

  牛育椿說:“我也曉得你心裡不是滋味兒,可事情已到這個地步,你看這樣好吧,我老牛也是講義氣的人,我們兩人今天就在這裡訂個合同,你利用你竹溪縣長的身份,召集本縣的鄉紳百姓有錢出錢,有糧出糧,沒錢沒糧的就出人出力,從龍山的腳下修一道鐵鏈子橋,你給我把這事做好了,我就把荊青杏還給你,到時你在橋頭接人,我老牛說話算話!要是我老牛說話不算話,就在你們竹溪被人打死!”

  說著,轉身進屋,拎出一把盒子槍來,在手裡呼呼轉著圈兒。

  周國珍一看見他手裡的槍,臉就有些發白,哆嗦著嘴不再說話,站在那裡出了一陣子粗氣,轉身走了。

  第二天,周國珍就把徵集錢糧壯丁,修鐵鏈橋的事佈置下去了,還說有錢糧人力而不肯出的,就如實上報給牛司令,拉到校場壩裡當眾槍斃。

  沒人曉得這其中的隱情,都罵他是該死的肉頭縣長,也就是戴綠帽子的烏龜王八蛋。有人猜想他這樣做,是怕牛司令把他就地正法;有人說荊青杏這個婊子好手段,能叫兩個男人珠聯璧合;也有人冷笑一聲,說這縣長是個越王勾踐一流的人物,以後肯定還有好看的戲。

  牛育椿的表弟楊六郎,覺得周國珍不大可靠,對荊青杏也滿是懷疑。牛育椿再叫他去彙報軍情時,他就對牛育椿說:“表哥啊,做這大的事情,你就一點兒也不防著他們兩個?”

  牛育椿問:“啥大事情?哪兩個?”

  楊六郎說:“修工廠、造鐵橋的大事,姓周的跟他的那個女人啊!”

  牛育椿有些不高興,說:“你倒是給我說清楚了,是他的女人還是我的女人?”

  楊六郎問:“你不是說完工以後,就把那女人還給他嗎?”

  牛育椿拍了他一掌道:“日他個孃的,你當我真會還給他?這好的女人我捨得?”

  楊六郎“哦”了一聲說:“你是在玩他,哄著他潑出命來給你做事!可他是不是也在玩你,叫你的鐵橋一輩子都修不起呢?”

  牛育椿想起荊青杏的話來,哈哈大笑道:“我借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何況他也是識數的人,曉得晚一天就是晚他自己的,恨不得今天夜裡就能修成!”

  楊六郎說:“我有一個法子,保管一試就試出來了。過幾天是七月初七,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你放那個女人出去,跟他見一面,我派幾個老兵裝扮成修橋的石匠,事先等在龍山腳下,聽他們見面到底會說些啥。”

  牛育椿聽了表弟的,叫荊青杏七月初七到龍山腳下的修橋工地,去看一眼周國珍。荊青杏感動得差點兒哭了,忙著去準備給周國珍帶吃的。

  七月初七很快就到了,荊青杏被一個端槍的衛兵護送著,早早來到龍山腳下,在離橋基還有一百多步的地方,衛兵停住不走了,由她獨自一人去跟周國珍說話。

  周國珍已不再是縣長的派頭,穿著一身工匠的衣褲,腦殼上戴一頂藤條帽,站在一隻橋墩上,像是一個監工的工頭兒,手裡舉著鐵皮喇叭吆喝著。聽見荊青杏叫了一聲“國珍”,他猛一下轉過臉去,荊青杏就連哭帶喊地撲進他的懷裡,周國珍手裡的鐵皮喇叭掉在了地上,兩人淚流滿面,摟抱在一起。

荊青杏哽咽地說:“國珍,牛司令是個說話算話的人,你就好好兒地給他幹吧,以後他成了氣候,肯定會封你專員省長……”

  周國珍像老鴰一樣嘶啞地回答說:“好,好,我這不是正在幹嗎……”

  這天晚上,楊六郎興沖沖地去見牛育椿,進門就抱拳說:“恭喜司令表哥,你這一手玩兒得絕呀!”

  五個半月以後,縣城通往龍山的鐵鏈子橋修好了,這天晚上,周國珍來到司令部,要守門的衛兵去通報牛司令。牛育椿一聽說是周國珍來了,把荊青杏關在裡屋,敞著睡衣出來說:“周縣長,你辛苦了哇!”

  周國珍啞著嗓子說:“牛司令,鐵橋修好了,請你明天去剪綵,帶上我的太太……”

  牛育椿拍著他的肩膀說:“彩我是要去剪的,太太我是不能帶的,不是我不帶她,是她說我是個英雄,纏著我要做我的太太,不願再回你那裡去了!”

  周國珍的眼睛發起直來,“撲通”一聲,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嘴裡吐出一泡白沫。牛育椿正想蹲下身子去摸他還有沒有氣,不想他卻在地上一個翻身,像狗一樣往前爬著,大笑大叫道:“哈哈哈,我的太太要做你的太太,哈哈哈,你的太太本是我的太太……”

  牛育椿起身對衛兵一揮手說:“這個人瘋了,給我把他拖出去!”

  三借刀殺人

  過罷正月十五,二月花招的這一天,牛育椿得到一個緊急情報,王泰的豫軍,從河南打到鄖陽,佔了房縣和竹山的縣城,接著又派其得力干將魏國柱的一師前往竹山縣的寶豐鎮,準備下一步打到竹溪,把竹房三縣都拿到手裡。

  雖然牛育椿口口聲聲對部下吹牛,說是不怕王泰和朱耳疤,朱耳疤他是真的不怕,但王泰的豫軍號稱萬人,超過他的西北獨立軍兩倍不止,他卻是不能不怕。

  牛育椿一邊下令積蓄糧食,加固工事,在竹溪縣城的幾個主要高地,龍山、地母廟、文昌閣、藥王廟,還有城後的五峰山上,嚴加布防,一邊跟他的部下緊急商量應對的辦法。

  四個團長想出的辦法牛育椿都覺得不好,這時候,荊青杏拿一把桃木梳子梳著頭髮,從後屋裡走出來說:“我一個女人家不會打仗,但是讀過幾本打仗的書,記得有個打法好像叫做趁其不意,攻其不備。這切合對付眼前的豫軍一師,前腳他們剛到寶豐,後腳我們就派一支隊伍,趁著夜裡打進鎮子,一把火點了他們的軍營,能消滅他一個師就消滅他一個師,能消滅他一個旅就消滅他一個旅,當頭一棒把他打悶,或許他就不敢再打竹溪的主意了!”

  大家都不說話,互相看看,接著又看牛司令。牛育椿說:“看我做啥?你們都是帶兵打仗的人,還不及一個梳頭的女人,我看這個辦法可行,這叫摸營!你們哪個願去摸營?”

  沒有人應聲。

  楊六郎說:“都不願去,那我去吧!”

  瞅準一個陰雨天氣,楊六郎帶著他的四團輕裝出城,趕到寶豐的時候正好夜晚。

  誰知隊伍剛剛溜進鎮子,就看見鎮子裡面到處都點起篝火,把一個漆黑的雨夜照成了白天,接著子彈從四面八方打來,楊六郎一驚,趕快邊打槍邊撤,心裡懷疑是走漏了風聲。

  這回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王泰把進軍竹溪的日期提前了。

  四月二十六,王泰派魏國柱的一師開往竹溪,命其先把縣城拿下,打死老牛,再進南山,剿滅朱耳疤的土匪隊伍,在七月下旬以前,佔領全縣,把竹溪徹底變成豫軍的地盤。

  魏國柱把隊伍開到離縣城三十里的水坪,紮下營寨,準備從南門打開缺口。牛育椿擔心這場仗一打起來,不管輸贏,都會摧毀城裡剛剛修好的工事,特別是那道通往龍山的鐵鏈子橋,他就留下楊團守住縣城,自己帶著另外三個團的兵力,埋伏在從水坪通往縣城的路上,用一個營的兵力去誘敵深入,力爭在縣城以外打垮魏國柱。

  當著荊青杏的面,牛育椿粗聲罵著娘說:“日他個孃的,水坪是我老牛喝水的地方,得把姓魏的牽出來!”

  牛育椿親自帶著隊伍前往水坪,去迎戰那個跟他一樣打仗不要命的魏國柱。他看了地圖,從水坪通往縣城的路是全縣最好的大路,一沒高山峽谷,二沒大河險灘,沒有能設埋伏的地方。但是路的兩邊有大片的莊稼地,陰曆四月的季節,地裡的麥子只齊腰深,苞谷也還不夠一人高,牛育椿決定,把他的隊伍埋伏在兩邊的麥子和苞谷地裡,派一個營去把魏國柱的一師引出水坪,他們就撲出去把它打掉。

  果不其然,槍聲一響,魏國柱的隊伍就被牽了出來,雙方交上了火,牛育椿派去的一個營裝作抵擋不住的樣子,順著大路往回撤。魏國柱的一師在後面追趕,眼看就要追進牛育椿的埋伏圈了,魏國柱卻下令隊伍繞一個彎,從離莊稼地十幾丈遠的一條幹河溝裡,斜著向縣城穿插過去。牛育椿一看就發了慌,害怕城裡的楊團抵擋不住,大吼一聲,一馬當先,帶著三個團的人衝出莊稼地,朝著魏國柱的隊伍放槍。雙方在無遮無攔的幹河溝裡打起來,魏國柱的人比牛育椿的多,武器也比牛育椿的好,牛育椿的人傷亡很大,只好退回城裡,利用加固的城牆把魏國柱擋住。

  牛育椿回到司令部,在屋子裡轉圈子說:“上回打豐壩走漏了風聲,這回打水坪莫不是又走漏了風聲?”

  魏國柱的一師圍住竹溪縣城,打了三個多月,打不進去,糧食和彈藥都有些供應不上,正要先撤回水坪,緩一口氣,軍長王泰又傳來一道命令,要他們必須在七月底以前把縣城拿下,他調兩門大炮支援他們,再要打不進去,就朝城裡開炮,不管城牆還是房屋,連軍帶民一道炸。魏國柱就在城外架起高音喇叭,叫人對著城裡喊話,把要炮轟縣城的消息,一天喊一百遍。

  城裡的百姓全都慌了,哭爹喊娘,拖兒帶女,收拾行李準備逃難。牛育椿害怕引起譁變,一邊對百姓吹牛不怕,一邊又跟他的部下緊急商量,可都想不出好的對策。牛育椿正急得要命,這時候荊青杏給他端來一杯香茶,淺淺地一笑說:“聽說牛司令原本是陝軍七師吳師長的部下,後來雖說脫離了他們,雙方也沒結下仇冤,現在吳師長移防江西,已經升了軍長,牛司令有了危難,為啥就沒想到去請他來搭救呢?只要吳軍長帶了兵來,圍住豫軍一師,牛司令再帶人從裡往外一衝,兩面一夾攻,他不就完了嗎?”

  四個團長同時一怔,齊齊地看了一陣子荊青杏,又齊齊地看著牛育椿。牛育椿苦著一張臉說:“主意倒是一個好主意,吳軍長要是肯來救我,我情願回到吳軍長那裡,去做他的一個師長。可是吳軍長恨死我了,他哪會帶兵來救我,我又哪有臉去見吳軍長,狗日的魏國柱把縣城圍成這個樣子,我又哪能丟下大家一個人走!”

  三個團長又都看著了楊六郎,昝團長說:“楊團長給吳軍長當過衛兵,還替他捱過一槍,牛司令是不能去的,那就只有楊團長辛苦一趟,求吳軍長好歹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出兵來給我們把圍解了!”

  楊六郎說:“我給吳軍長當過衛兵不假,我曉得他的脾氣,你忠於他,他就對你好,你叛了他,他就打死你!我去被打死事小,這一頭你們還傻等著挨魏國柱的大炮,本來跑得了的也跑不了了!”

  荊青杏又對牛育椿說:“牛司令要是相信我的話,就叫我去一趟吧,我保證十天以內,把吳軍長的援軍帶到竹溪!”

  所有人都震住了。牛育椿瞪著她說:“你……”

  荊青杏又淺淺一笑說:“牛司令一直都不曉得,我父親跟吳軍長是世交,我小的時候聽父親說,十多年前吳軍長在陝西落難,那時牛司令還沒投奔他吧,我父親賣了祖上的商號,把他保了出來。我想這事吳軍長還記得的,這回我去見吳軍長,就說牛司令也救過我父親,請他看在我父親的份兒上,派兵來救一回牛司令。”

  牛育椿狂喜道:“真是天不絕人,我的青杏子啊,這回全指望你啦!”

  楊六郎皺了一下眉頭,小聲兒嘟囔道:“一會兒荊州,一會兒河北,一會兒陝西,荊小姐到底是哪裡的人呢……”

  荊青杏轉過臉來,還是笑模樣對著楊六郎說:“楊團長是不是懷疑我胡亂編故事,為了炫耀我家跟吳軍長的關係,在這樣的危急時候,專門來誤你們的大事?”

不等楊六郎開口辯解,牛育椿發了怒說:“都火燒眉毛了,還瞎雞巴懷疑個啥!青杏你莫跟他再囉唆了,要去的話立馬就得走,我派一個班的人做你保鏢行不行?”

  荊青杏說:“不用了,我只要楊團長一人陪我打個來回,也好叫他親眼看看我是咋樣救你牛司令,咋樣救你們西北獨立軍的!”

  牛育椿連忙替楊六郎賠禮說:“我幫楊團長向你認錯了,楊團長不能陪你去,楊團長要帶兵保衛竹溪,我從我的衛兵隊裡撥出幾個人來給你帶上,好不好?”

  荊青杏想了想,嘆口氣說:“那就給我兩個人吧,要馬騎得好,槍打得準的。也給我準備一匹好馬,一支好槍。”

  大家又是一愣,牛育椿問:“你啥時學會的騎馬打槍?”

  荊青杏笑了笑說:“牛司令忘了?武昌是爆發辛亥革命的地方,武昌女子中學的學生,個個都是神槍手,草上飛。”

  牛育椿顧不得多想,急著問:“那你打算啥時動身?”

  荊青杏說:“牛司令給我斟一杯壯行酒,喝了就走。”

  牛育椿叫人斟上了酒,牽來了馬,拿出一支盒子槍交到她手裡,又選了兩個精壯的衛兵,命令他們一路上保護好她。荊青杏端起酒來一口喝了,放酒杯時順手抓住馬韁,一個縱步跳上馬背,對著馬的屁股猛拍一掌,那馬就馱著她往城外奔去,兩個衛兵騎馬緊跟在後,一陣煙塵騰起,眨眼兒的工夫三個人就沒了蹤影。

  牛育椿看傻了眼,楊六郎起了疑心,卻不敢再對牛育椿說,只小聲兒地自語道:“哪裡像一個女學生,活脫一個女土匪!”

  一天一夜,荊青杏騎馬趕到江西吳心田的軍部,下馬叫兩個衛兵站在門外,自己一人去見吳軍長,自稱是他當年部下二十一旅旅長牛育椿的太太,有重大軍情要見吳軍長。傳令兵收了她的槍,帶她到吳軍長的辦公房裡。

  吳心田正跟範石生下著棋,聽傳令兵說牛育椿派自己的太太來見他,把手裡的棋子一扔,指著範石生一陣大笑道:“我看你就是個算命先生,果不其然!離開我才一年工夫,他就有了太太,他不敢來見我,叫他太太來見我咧!”

  吳心田升為軍長以後,範石生成了他手下五十一師的師長。範石生只是一笑。傳令兵把荊青杏帶了進來,範石生在一丈開外掃了她一眼,對吳心田說:“這個女人不是牛育椿的太太,而是他的仇家,不是來請我們去救他,而是來請我們去滅他的。”

  吳心田問:“我說你會算命,你就真的算起了命,你咋看出不是他的太太,而是他的仇家?”

  範石生說:“等你問過她了,我再細細地說給你聽。”

  吳心田就叫荊青杏坐到他的面前,望著她問:“牛太太,一定是你男人有了麻煩,叫你來請我去救他的吧?”

  荊青杏說:“他有了麻煩被吳軍長說中了,不過我不是他的太太,他也不是我的男人,我這樣說只是為了能見到吳軍長。”

  吳心田轉臉看了範石生一眼,接著又問荊青杏說:“你們不是兩口子,那他為啥叫你來請我?”

  荊青杏說:“我是自己要來請吳軍長的,但不是來請你救他。”

  吳心田又轉臉看了一眼範石生,問道:“未必請我去滅他不成?”

  荊青杏說:“吳軍長說得對,我來就是請吳軍長派兵去滅他的!竹溪的老百姓個個都說,只有吳軍長才能滅他,吳軍長是老牛的剋星!竹溪的老百姓說,老牛是牛,吳軍長是田,牛再厲害也在田裡,也跑不出吳軍長的手板心,就像孫猴子跑不出如來佛的手板心!”

  吳心田問:“竹溪百姓真是這麼說的?”

  荊青杏說:“是真是假,吳軍長一去不就曉得了嗎?不管出於國仇還是家恨,還是對他無恥背叛吳軍長的義憤,我都覺得他的末日應該到了!他佔山為王,搜刮民財,燃起戰火,現在王泰派魏國柱的一師圍住竹溪縣城,他眼看著守不住了,才想起吳軍長來,求吳軍長念以前的情分,派兵去救他,說這回要是吳軍長救了他,他願意還回到吳軍長的隊伍。可我看依他的本性,吳軍長這回把他救了,他早晚還會翻臉無情,不如假裝答應,趁著這個機會,先跟他裡應外合,利用他滅了魏國柱的一師,進城以後再把他也滅掉!”

  吳心田轉臉再看範石生時,範石生咳了一聲,問荊青杏:“剛才我聽你說除了國仇,還有家恨,你這樣恨他,莫不是他殺了你的父母親人?”

  荊青杏直盯著範石生的臉問:“我聽說吳軍長手下有一個範師長,這位就是吧?”

  範石生說:“我就是範石生。”

  荊青杏笑了,說:“果然是個聰明的人物,怪不得牛育椿不恨吳軍長,卻把你恨進了骨頭裡呢!牛育椿去年一到四川,就打死了我爹,我爹是巫山縣的縣長餘友三,就我一個獨生女兒,我叫餘若花,當時我住在重慶孃舅家,聽到這個消息我就發誓要為我爹報仇!”

  範石生問:“那你咋樣到了牛育椿的身邊?”

  荊青杏說:“重慶駐軍一來就打跑了他,他轉身又佔了竹溪縣城,縣長周國珍的太太吞金死了,周縣長把他太太的棺材送回孃家,我為報仇,就答應以後做周縣長的太太,跟他來到竹溪,聽人說牛育椿是個貪色的主兒,我又存心叫他從周縣長手裡把我奪走。危急時候我自告奮勇幫他來求吳軍長,他就派兩個衛兵護送我來了!”

  範石生問:“你能證明護送你的兩人是他的衛兵,而不是你的親信?”

  荊青杏想也不想,一笑答道:“一下就能證明,範師長可以親口問過他們之後,當著我的面開槍打死他們。”

  吳心田一揮手說:“好。”

  兩個衛兵被帶了進來,一見吳心田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吳心田問:“你們是牛育椿的人,我咋不認得你們?”

  一個衛兵搶著回答:“吳師長……不對,是吳軍長,吳軍長是軍長,我們是小兵娃娃,所以吳軍長不認得我們,我們卻認得吳軍長,一年不見,吳軍長又發福了……”

  吳心田拔出盒子槍來,看了荊青杏一眼,然後一槍一個,把兩個衛兵都打死在地上。

  範石生笑了笑說:“餘小姐,其實剛才見你頭一面,我就看出你是牛育椿的仇家,明曉得牛育椿大難當頭,你不光從容鎮定,而且面帶喜色,見了吳軍長也毫無乞求的意思,反倒像是得了情報,前來邀功請賞。再說牛育椿雖然有權有勢,獨霸一方,能夠娶到年輕漂亮的太太,但餘小姐身上有一股書香氣,一看就是高雅女子,這樣的女子是萬萬不願嫁給他這個土司令的,不管這太太身份是真是假,都露出背後的隱情,在他那一方是強行霸佔,在你這一方卻是恨在心頭。”

  荊青杏輕嘆一聲道:“真是名不虛傳啊,好厲害的範師長!”

  吳心田說:“餘小姐這樣佩服範師長,這回我就派範師長跟你走一趟吧。啥時動身?”

  荊青杏說:“多謝吳軍長了!範師長要是不嫌勞累,我恨不得請你今夜就走!”

  範石生說:“那就明早天亮以前集合隊伍,急行軍三天三夜趕到竹溪。”

  四漁翁得利

  三天以後的晌午時分,一支從遠處開來的隊伍,陡然出現在魏國柱背後。王泰派來的兩門大炮剛剛運到,正要瞄準設在武衙門的司令部開炮,背後響起了槍聲,魏國柱猜不出是哪兒的軍隊,急忙轉過身去迎擊,雙方的槍聲響成一片。縣城裡的牛育椿一聽到槍響,曉得荊青杏搬來的救兵到了,立馬兒組織全部兵力,朝著圍城的部隊衝了出去。

  形勢急轉直下,魏國柱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就從側面打開一個口子,撤往一個名叫吉陽關的山埡。打算從那裡穿過一大片樅樹林,暫時退到寶豐,趕在七月底前,瞅個空子再打過來。卻想不到城外的那支軍隊行動出奇的快,魏國柱的一師剛一進入樅樹林,就被他們包圍住了,噼裡啪啦一陣亂槍,竟一槍打中了衝在前面的魏國柱,當場腦漿子都流了出來。師長一死,手下的隊伍四散奔逃,少半逃出包圍,多半被打死在樅樹林裡。

  荊青杏回到牛育椿的隊伍,對他說護送她的兩個衛兵,剛一出城就中了圍城部隊的流彈,幸虧有她一人衝了出去。牛育椿聽得心驚肉跳,又讚歎她一個讀書的女學生,竟能獨自一人衝出亂槍,真的去幫他把救兵請了來,這輩子他要好好兒地報她的恩,又心急火燎地說:“吳軍長在哪兒?快帶我去見吳軍長,我老牛對不起他,今天,我要趴在地上給他磕三個頭!”

荊青杏聽他說到“報恩”兩字,笑了笑說:“吳軍長就罵你是恩將仇報,他不肯救你,也不願要你,這回開來的是他手下的五十一師。”

  牛育椿愣了一下問:“範石生的隊伍?”

  荊青杏說:“是範師長,他說你以前總是跟他爭強鬥狠,把他當成冤家對頭,但是你大難當頭,他不能見死不救。”

  牛育椿捶著自己的胸脯子說:“我老牛也對不起範師長,也得給他磕三個頭!”

  荊青杏帶牛育椿見了範石生,“撲通”一聲,牛育椿真的跪在了地上,給範石生磕了三個響頭。範石生說:“起來,起來,起來,畢竟是兄弟,今天重逢是大喜的日子,這又是何必呢?快去把你們的隊伍集合起來,跟我們的人見上一面。”

  牛育椿起身,叫人準備接風慶功的晚宴,把宴席設在龍山的山腰上,為的是請範師長飲酒觀景,欣賞那道從縣城通往龍山的鐵鏈子橋。楊六郎頭一個過來,陪著牛育椿走出門外,小聲問他說:“表哥,你真要把我們帶回吳軍長那裡?”

  牛育椿瞪他一眼說:“他想得美!先把他們打發走了,就說我們隨後就來,等他一走,老子去個屁!”

  楊六郎說:“要依我想,還不如趁喝酒時把姓範的幹翻,反過來收編了他們的隊伍。”

  牛育椿看著他不說話,接著一下子笑出聲來。

  這天晚上星月當空,牛育椿把三個團的兵力佈置在城裡,帶著楊團先上龍山,荊青杏緊緊跟在他的身後。當他們走到城邊橋頭下時,衛兵隊有人看見已經瘋了的周國珍破衣爛衫,蓬頭垢面,盤腿坐在鐵橋下面,又說又笑,又唱又罵,他在用泥巴和石塊砌小房子,不停嘟囔著:“牛司令搶走了我的太太,我給牛司令蓋間新房……”

  衛兵們舉起槍托子嚇唬他,叫他趕快滾開。周國珍翻他們一個白眼,轉臉又看牛育椿和荊青杏,就像一個都不認得,嘻哈笑著又幹他的。荊青杏掏出手帕擦了一下眼角,當著牛育椿的面對衛兵說:“好歹他還當過縣長,如今連你們都嫌棄他嗎?”

  牛育椿就厲聲斥責衛兵道:“隨他去!隨他去!”

  走過鐵橋,上了龍山,牛育椿把楊團的隊伍埋伏在山腳下,下令等範石生帶人一到這裡,立馬兒動手。就在這時,他聽到橋那邊響起了槍聲,一個士兵跑來報告,五十一師的士兵開槍射擊他們的隊伍,而且已經打死了不少的人。牛育椿吃了一驚,心想範石生打的原來也是這個主意,就派人去緊急通知那三個團,趁早把隊伍帶到龍山,居高臨下,將範石生的五十一師一口氣趕回江西。

  三個團邊打邊退,退到這條鐵鏈子橋邊,一些人上了橋,更多的人還在橋下,只聽得“轟轟隆隆”幾聲悶響,亂石摻著沙土飛得滿天都是,等煙霧消散以後,橋墩上的鐵鏈子都像從根部砍斷的藤子,亂七八糟地直垂了下去。

  五十一師的隊伍追到橋頭,用機槍對著橋頭一頓亂掃,把牛育椿的隊伍掃落在橋下的幹河灘上,又對著河灘繼續掃射,踩著河灘上的屍體,朝著龍山猛攻。

  當過炮兵營長的牛育椿,聽出剛才的轟隆聲是引爆的炸藥。這麼說是有人用炸藥炸斷了他的鐵橋,炸藥是早就埋好了的。猛然,表兄弟倆同時想到了坐在橋頭用石塊砌房子的瘋子周國珍,接著又想到了荊青杏。他們懷疑這爆炸是不是跟她有關,還有她去請來的五十一師,兩個有去無回的衛兵,好幾回走漏風聲打的敗仗……

  牛育椿的眼睛瞪得血紅,左右尋著荊青杏,可是卻不見她。他大聲地問楊六郎:“日他個娘,那個女人哪裡去了?”

  楊六郎一邊打槍一邊回答:“她是你的女人,她一直是跟著你的!”

  龍山眼看著守不住了,楊團的人也死了大半,楊六郎帶領剩餘的幾十個人,保衛著牛育椿,往地勢最高的藥王廟撤。範石生一馬當先,領著隊伍追來,一排子槍打過之後,牛育椿手下還不夠十個人了,五十一師攻進了藥王廟,“打死老牛”的喊叫伴著槍聲,像雷一樣震動著牛育椿的耳朵,他曉得自己不行了,對楊六郎說:“想不到我老牛毀在一個女人的手裡,真後悔那時沒聽你的!”

  楊六郎苦笑說:“啥時候了,表哥還說這話!”

  牛育椿問:“咋個死法?”

  楊六郎用槍管在腦殼上比劃了一下子說:“各打各的!”

  牛育椿拿槍的手舉起來,抖了一陣又放下了,他說:“還是喊一二三,互相來吧!”

  他們把槍口掉了一個方向,瞄準對方的腦殼,牛育椿喊出了“一、二”,到了最後一個“三”字,猛地一聲大吼,兩支槍同時響了,表兄弟倆的身子面對面倒了下去。

  龍山那塊露天地坪上,第二天真的設下了接風慶功的酒宴,只是設宴的換成了縣長周國珍。周國珍又穿上了那套黑色的西裝,挽著依然身穿白色旗袍的荊青杏,向勞苦功高的範石生舉起酒杯:“範師長,辛苦你了!”

  範石生說:“周縣長,委屈你了!”

  周國珍大笑起來,想起這些天來過的日子,剛剛一笑就淚流了滿臉。

  範石生又說:“餘小姐,也委屈你了!”

  荊青杏笑嘻嘻地舉杯道:“我要敬範師長一杯賠罪的酒,我哪裡是餘小姐……”她的臉上泛出桃花的顏色,紅唇白牙嘻嘻地笑著,看一眼範石生,又看一眼周國珍,苗條修長的身體像是一支銀燭,在露天的陽光下搖來晃去。

  周國珍奪了她手裡的杯子,對範石生說:“她喝醉了,我替他敬範師長吧,請範師長回去替我向吳軍長致謝,祝吳軍長和範師長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五十一師的官兵在竹溪縣城,痛吃飽飲了一天,又美美地睡了一夜,第三天清早上路,回他們的江西駐地。

  十天以後,朱耳疤帶著南山三千多土匪,來到了竹溪城外。這個土匪頭子,這回沒有放槍,也沒有放火,因為經過了牛育椿的西北獨立軍,魏國柱的豫軍一師,範石生的五十一師的戰火,城裡已經沒得一個當兵的人了。縣長周國珍親自打開城門,歡迎這支土匪隊伍開進城來。

  從這支土匪隊伍裡,走出一個穿紅色旗袍的女人,見到周國珍不由得號啕大哭,望著他問:“國珍,我們這不是在夢裡吧?”

  周國珍也流下了淚說:“不是的,太太,我們是真的又相見了!”

  朱耳疤摸著荊青杏的臉說:“顏改兒呀,你為老爹吃苦了,按照我跟周縣長去年的約定,我派你來幫他打死了牛育椿,又把他的太太還給了他,現在他要對我們講信用了!”

  周國珍的臉紅了,為難地說:“作為國民政府的縣長,我可以給你們父女二人授獎,可這個縣是不能交給你的,朱先生,我們坐下來商量一下,你再提個別的要求行嗎?”

  朱耳疤歪著一張醜臉,對周國珍怪笑了一下說:“原來周縣長是耍我的呀?顏改兒你說咋辦?”

  “荊青杏”並不答話,暗暗把手伸進兜裡,摸出那把牛司令送給她的手槍。穿紅旗袍的周太太尖叫一聲,朝她撲過去說:“朱小姐我求你了,你可千萬……”

  槍聲響了,周縣長帶著一副商量的表情,慢慢歪倒了下去。

  朱耳疤沒有自稱縣長,也沒有自稱司令。他統治竹溪的第一件事,是把周國珍的太太賣給了四川的一個鹽商,得的一千塊大洋給了女兒朱顏改,叫她以後嫁人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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