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兒啊。”
“咋了，雲歌？”
“你看今年的蘋果結的多好，真是喜煞人啊！”一位名叫柳雲歌的中年人，面容清癯，一雙狹長的鳳目配在他那略顯清瘦的臉上，眉毛稀疏到近似於無。
但繞是如此，柳雲歌還是從裡到外、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一種經風雨見世面的從容淡定，一種隱藏在淡淡笑意之後的曠達閒適。
柳雲歌的身邊是一位蛾眉淡掃，唇潤臉豐的中年女子，名叫林木雙。雖說林木雙打眼一看，說不上這女子有多麼驚豔，但是卻是那種越看越好看，越品越動人的女子，如一壺歷經歲月洗禮的老酒，時間不會使得老酒變質，只是使得老酒愈加香醇可口而會讓你怦然心動。
林木雙走在柳雲歌的身邊，胳膊悄悄的挎住柳雲歌的胳膊，不時抬起頭，眼神脈脈如秋水流過丈夫柳雲歌的臉龐。還不時抬起纖瘦的手為柳雲歌輕輕撣去落在他後背上的枯葉草屑。那輕柔的動作就如輕撫一個美麗的夢境，深情而不忍打破的靜謐。
柳雲歌向自己的口袋裡摸索著。
林木雙輕輕地搖搖頭，嘆息道：“又要抽菸？醫生都要你少抽菸，對肺不好。”
柳雲歌不以為然的笑笑，道：“聽醫生的這哪兒哪兒都是細菌，那咱們就因噎廢食不吃不喝的等死不成？我呀是先斷氣後斷煙，你要是不讓我抽菸啊，除非我哪天見馬克思去了才會戒菸的。”
柳雲歌大笑著，掙脫開妻子林木雙的胳膊，掏出一包“大前門”，劃燃一根火柴，然後大口大口的吞雲吐霧起來。
那神情彷彿雲中仙一般愜意而滿足。
等柳雲歌連著抽了兩支香菸，過足了煙癮，這才“噗”的一聲，向路邊的草叢吐了一口痰之後，再次回頭招呼林木雙道：“走呀，去後山收穫咱們的寶貝去。”
林木雙笑笑，長吁一口氣，彷彿吐掉了心中擠壓多年的鬱悶似的，輕步上前，再次抓緊柳雲歌的胳膊，二人說說笑笑地向著後山走去。
初秋的清晨，一切景色都是那麼令人喜悅，讓人油然而生詩情畫意的思緒。
近處是碩果累累壓彎了樹枝的紅蘋果，淡淡的蘋果的香氣氤氳開來，呼吸一口，讓人只想感動的落淚，感動造物主的神奇，回饋勞動者這樣甘甜鮮美的果實。
“地下長眠的兄弟們啊，你們看到了嗎？你們灑下鮮血的土地上如今結下了這麼多甘甜的果實。”柳雲歌喃喃著，望著豐收在望的蘋果園感慨萬千。
突然，在草木掩映的路邊，有幾束秋菊在迎風怒放。林木雙放開柳雲歌的胳膊，疾步走到怒放的野菊前，彎下她那線條優美動人心魄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採了數枝，隨手扯了一截藤條把野菊捆綁成一個小小的花束。
然後，林木雙在柳雲歌驚愕的眼神中去自家蘋果園裡摘了三個又大又紅的蘋果。
“來，傻瓜，別愣著了，快過來。”林木雙扭頭衝著傻站在一邊的柳雲歌笑罵道。
柳雲歌搖搖頭，苦笑道：“想我鬼子六當年在軍統那是何等的叱吒風雲，受到一幫兄弟們的尊敬，還從沒有人罵我是傻瓜的呢？”
“雲歌，怎麼說你是傻瓜你生氣了？”林木雙眉毛一挑，故作臉罩寒霜。
“你呀你呀，哪裡就好，就這點給你棒槌就認針的態度不好。開不得玩笑不是，你還是當年會使美人計的中統剃刀嗎？”柳雲歌搖搖頭，笑道。
“噓……”林木雙豎起右手食指在她那豐潤的唇間，左右四下環顧一下，示意他噤聲。
“嗨，咱們都畏畏縮縮如縮頭烏龜般小心翼翼了大半輩子了，咱這臨了臨了就不能有話就說有屁就放的痛快點？”柳雲歌不以為然走到林木雙的身邊。
“木雙，你今天興致這麼好，又是採野菊，又是摘蘋果的，這不會是為哪位先人上墳吧？”柳雲歌打趣道。
“你真是鬼子六啊，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是，我是想替你祭奠一下為保護你與四哥而犧牲在小鬼子手裡的六大金剛。來，跪下吧。”說著，林木雙扯扯柳雲歌的褲腳，示意他跪下來。
“啊，我想起來了，今天是大哥龐玉山，二哥吳煥一起被日本憲兵隊害死的日子，今天……今天是他們的忌日啊！我怎麼會忘了這個重大的日子呢？”對自己記憶力越來越差感到懊惱的柳雲歌跪下來，把那束清新的野菊衝著上海所在的方向擺擺好，把三隻紅蘋果堆在一起，然後“噗通”跪下來，衝著上海所在的方向叩頭不止。
“大哥，二哥，三哥，五哥，七弟，八弟，我……我老六想……想你們了。你們……你們在下面過得還好嗎？”說著說著，聲音幾度哽咽，話不成句，涕淚交流，淚眼朦朧。
“你們知道嗎，如今我們昔日的軍統八大金剛就剩下四哥徐百川與我了，我現在改名叫柳雲歌，我老婆林桃改名叫林木雙，我在這四川大山裡承包了一座山頭用來種蘋果。因為我對蘋果有感情啊，要不是當年在虹口下水道里靠著幾個爛蘋果的支持，我與四哥就很難撐過七天七夜啊！還有本來我還想開一家捲菸廠，可是上邊不讓，說捲菸廠是國家壟斷的產業，不允許私人經營……”
林木雙也跪在柳雲歌的身邊，嘴唇翕動無聲的為死去中統的兄弟們以及高佔龍默默祈禱。
“你們一定好奇，我們夫妻倆的模樣大變樣了，不是原來你們認識的鄭耀先了，實話告訴你們，反正我也不怕你們告發我了，當年我被中統追殺，被迫逃離山城，在我們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在一個破敗的山神廟裡暫時棲身。我們想要重出人世，可苦於認識我們的仇家太多，於是每日在山中遍尋草藥往臉上塗抹，希望找尋到藥物改變容貌。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終於發現了一味能改變我們容貌的草藥，不過需要半年塗抹一次。喜出望外的我們，用那草藥改變了容貌重新入世。今天我們就是去收穫我們在後山一處隱秘僻靜處種植的易容草的。”
當柳雲歌在絮絮叨叨的向他的六大金剛兄弟訴說時，林木雙總是微笑著深情地望著自己的丈夫。
“對了，我們的女兒喬兒現在在美國留學並定居美國生活了，這不這是他們一家的生活照，這混血兒孩子白白胖胖的可愛不，眼睛大不？這是咱們的外孫，叫什麼詹姆斯.卡梅隆。嗨，這老外的名字真他媽又長又不好記……”柳雲歌從貼身衣兜裡摸出一張磨出毛邊的女兒的全家福。
說著，柳雲歌與林木雙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他們的笑聲那麼晴朗如初秋湛藍的天，他們的笑聲那麼甜蜜如初秋的蘋果那麼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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