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的吳老師

記憶裡的吳老師

亦凡

很久沒有寫些文字了,總覺得提筆便少了些許思想。許是因為久居家中無緣走動的結果。 偶然,在商城縣陽光村務裡看見一篇關於吳老師的文章。感觸頗多,或許最該感謝的該是這個平臺吧。能讓我多年後得知吳老師的故事,潸然淚下。所以,想把他的故事讓更多人知道。

同吳孔森老師的認識,是從通城店小學一年級就開始的。那年我以不足一百分的成績,進入吳老師授課的一年級。開學時,老先生這樣介紹:我很欣慰,有這麼多的學生能以超過100分的成績升級成功,當然也有90多的。不管你們以前成績怎麼樣。以後,都得好好上學,不聽話的,都讓你們回幼兒班深造......”恐懼,大恐懼。對於來自子女比較多的家庭的我來說,這無疑是個晴天霹靂。在這之前,我是真不知道學習不好,會有這麼惡劣的後果的。從一年級回到幼兒班,對於幼小的我來說,既是恥辱,最大的還是恐懼。

然而,時光漫步,如學校後窪的井水般流淌。一個月之後,當我已然忘記那曾經“刻骨銘心”的開班訓誡的時候。那一天我被留校了,放學後徒留3-4個學生,其中就有我。此時我還是一臉茫然,渾然不知所謂的.....只記得在一間陰暗潮溼的屋子裡,一張古老的木質板床,鋪滿稻草,無所鋪墊,靠裡沿放滿了書籍和學生的作業本。土夯的牆,坑坑窪窪,沿門邊窗戶旁放置了一張書桌,帶抽屜的老式書桌。其實很類似我母親陪嫁的桌子,帶有墊腳的格子。我是很懷疑這老先生是自己搬回來的,桌子真的很破。此時想起來大約還不如魯迅先生筆下那個刻了早字的破桌子。因的上面有好幾個窟窿,抽屜還丟了把手,桌面上除了擺著作業、課本、墨水瓶子,還有一把讓我們膽顫心驚的竹製“戒尺”。桌前丟一把上了年紀的沒了靠背的破椅子。正在我神遊天外的時候,老先生進來了,他輕輕坐下,端起搪瓷缸,揭開蓋子送到嘴邊,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那感覺十分愜意。隨後,放下搪瓷缸,抹了抹嘴,就說開了:“今兒個把恩門留下來,不是因為恩門學習不好,我得跟嗯們說清楚。嗯們學習非常用功,我都看到眼裡了。但是,上學咧,是需要交學費的,恩門學到現在學費都還沒有交,這個事得回去跟恩門父母講講。學要得上,不上學是沒得出息的。家裡有困難,俺們都能理解,但是呢,學費也得給。俺們當老師一個月也沒得幾個錢,個把學生我能墊得起,多了,我也無能為力。恩門回去跟父母說說,儘量幫幫忙,儘快湊湊藉藉,好白?”。話到此,我們都齊聲說“好”。回去後同母親講“吳老師讓幫忙交學費呢,是啥意思?”母親便說了,家裡窮,沒錢交學費,尚欠了你們的學費還沒有給老師呢。“為啥要給老師學費啊,幼兒班的時候都沒有給啊”母親摸著我的頭:傻孩子,那是我們給過了,老師沒有找你。“哦,那俺們吳老師怎麼還叫幫忙啊”。“那是一種教育方式,老師不想影響恩門的學習,但是學校又不是他們開的,上學要得給錢,他們得往上交恩門的學費”“哦,那恩交啊,我回頭好好上學”。過了幾日母親便借夠了學費,交給老先生,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老先生撫摸著我的頭,讓我聽到了一句話“這孩子很聰明,挺有悟性,就是有點調皮”。“老師,小孩子就交給你們了,不聽話恩就打,俺們都是吃了沒有上學的虧”。剎那間,我遍體冰涼,腦海裡迴盪的只有那個破桌子上的那根“戒尺”。從那日,我便知道了“好好上學”的含義。每日裡,我努力的記憶老師講過的課程,老先生布置的作業,總是回家點著油燈也要寫完才睡覺。於是,期終的時候,我終於迎來了我人生中第一次上臺領獎的機會,二等獎,老先生宣佈那一刻,很是讓我耀眼飄然了一番。據說,那是我們家除了我那個因一分之差沒有考上大學的爹之後的第一次得獎。虛榮,儘管那時候還不知道什麼叫做虛榮,但是,我真的很飄飄然。

開學後上了二年級,依舊是老先生教授我們語文課。那時候,就開始有些皮了,上課講話,做小動作。老先生每每看到總是一笑置之。這時候,已經有學生私下裡給老先生起了個“孫悟空”的外號。終於在一次期中考試之後,老先生髮火了。在課堂上大發了一通脾氣。課後將我叫到“辦公室”,放眼,一成不變的佈置,只是稻草鋪就的破床上多了一層床單,很漂亮,比我家裡的都漂亮。那時候,我家開始做買賣了,平日裡,我一天總有個5分1毛的開銷,當然,都是偷偷從家裡拿的。‘這個孫悟空,怎麼變大方了’我嘀咕著。一邊踢著地上多年的土坑。“小傢伙,怎麼到這嘿兒來啦”突然,一個溫柔充滿磁性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抬起頭,一位個頭很高,帶著遮陽帽,牽著一個小男孩的女士闖入我的眼裡。我驚恐,怯懦著沒有回答。然後又聽見她跟小男孩說“快跟哥哥打個招呼”。那個瘦小的傢伙立馬跑過來,牽著我的手“我們去玩,走,走”。我倔強著,沒有動彈。“恩們過來啦”我的內心騰的提了起來,“孫悟空回來了”。“是的,小孩子欠恩,俺們過來看看”。“好,恩門出去蕩蕩,我有點事”。然後,在我期盼的眼神裡,她牽著小男孩走了。臨出門的時候又說“小孩子還小,莫給他搞嘿到了”,老先生咧著嘴笑道“嗯放心啦”。於是,她抿著嘴笑著走了。真走了,留下我一個人,還有轉頭就黑著臉的“孫悟空”。心裡一片淒涼,我想那時候如果有思想的話。過了很久,老先生拿起戒尺,“恩看看,我這個條子都沒得用了,嗯回去幫我做一個恩覺得打人更疼的回來,回頭,我再決定怎麼處罰恩。”然後他將那個“戒尺”條子遞給了我。我順手摸去,有年份的竹根製作的,但是卻沒有用過的痕跡,很乾澀,缺乏我父親“教條”的質感。我不明所以,帶著戒尺回去了。到家後我拿著鋤頭和鐮刀瘋狂的挖竹根,挖了一捆。母親問我為什麼要挖這個。我說“老師說他的條子不行,讓我給他帶一個”。母親沉默了半晌。“恩,嗯自己挑一個吧,做好點帶過去”。.......“戒尺”終究是帶過去了,但卻沒有打在我的身上。年終的時候又到了領通知書的時候,那年大雪齊腰。我們在學校裡等了好久,老先生才來。疲憊,滄桑,我不知道怎麼形容他,似乎一個禮拜的大雪將他的頭髮染白了許多。講臺上,老先生給我們鞠了一躬,然後沙啞著聲音說,“首先,我要跟嗯們說一聲對不起,由於今年雪太大,沒辦法去教管站領取獎狀,班裡好多學習不錯的同學,今年領不到獎狀,莫有情緒,好好上學,明年老師都還補給你們。”我在心裡覺得,這個好些學習好的同學裡肯定有我。講完,他接著說:“因為家裡還有事我要先走了,期望來年,大家都還能整齊的來到學校。”然後,他就佝僂著腰,出了教室。回到家裡,看著哥哥拿著獎狀,我依然倔強的認為,老先生沒有騙我們。

後來,聽說老先生家裡出了事情......再後來就只有老先生一人帶著孩子,每個禮拜準時來學校。禮拜天騎著一輛舊二八大槓帶著孩子回去。偶爾有一次在車上遇見了他,激動的聊著幼時的事,老先生迷瞪了好半天才想起來,“你是不是兄妹好幾個啊?”我連忙回答:是的,是的。我邀他一起吃飯,他拒絕道還要給孩子送東西。目送他下車那一刻我心裡突然有些堵,淚水瀰漫。那一抹佝僂著腰,提著東西的背影,忽然讓我想起朱自清的《背影》來。

今日忽聞老先生,將於今年退休,掐指算來,老先生如今怕是已過了耳順之年了吧。幾十年教書育人,當是桃李滿天下。許是早已忘卻了,曾經那個敢扭他“戒尺”。又給他做了粗粗一根條子的我了。但無論何時,想起老先生,都還是滿懷感激,惟願老先生得以安享晚年。有絲竹,有庭院,願他喧鬧了幾十年的心得以休憩。

2018年7月20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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