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共读,死于道路

【共读内容】

9.12 子疾病,子路使門人爲臣。病間,曰:“久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爲有臣。吾誰欺?欺天乎!且予與其死於臣之手也,無寧死於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縱不得大葬,予死於道路乎?”

【导读学者】

何善蒙:浙江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教授

蔡世连: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共读笔记】

柳慧:

【论语晨读】第909天

孔曆二千五百六十八年夏曆丁酉年六月初十2017年7月3日星期一

蔡世连:

主讲未到,我先讲点补充意见,主旨大义,还等主讲来讲。

孔子平时说话,操曲阜方言,极富个人性情地方特色。鲁人至今于惊惧愤怒时还呼天喊地,此章孔子呼天,乃情感之天,非宗教,哲理,自然之天。不能以此断定孔子相信鬼神。

孔子对高足弟子,爱之切亦骂之很。对子路尤如此。孔门弟子及汉宋诸儒不解此感情辩证法,往往不敬子路。这是看人下菜。

子路屡屡顶撞孔子,孔子多次敲打子路,不能仅由师生关系,个人性格解释,还应从子路角色认识。此章透露信息,这个大师兄,在孔子大学当为副校长,所以校长缺席时能代行其职,指挥他人。也能代表众弟子向孔子提问,子见南子,陈蔡绝粮时,子路的发言实际就代表大家意见。

此事发生于何时?我以为当为孔子返鲁且鲤死回死之际。两次重击未把此老击倒,大病一场可能。孔子去鲁时未免职,返鲁也未复职。子路根据孔子最高职位治丧,打了个擦边球。孔子的火气不光发向子路,正像颜回死后哀公问谁好学,孔子不答生而答死一样,暗批哀公嫉贤。

崔茂新:

子路,孔氏学团的大学长。

经常和夫子“切磋”,但在夫子眼里,他的“切磋”往往不得要领。

欧阳慧一:

@蔡世连 @崔茂新 [强][玫瑰][咖啡]

何善蒙: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早上八点考试,然后车子又限行………现在去食堂,抽空发一下,辛苦蔡老师啦@蔡世连 [抱拳][抱拳][抱拳]

欧阳慧一:

@何善蒙 何老师早,辛苦啦[玫瑰][咖啡][太阳]

何善蒙:

@崔茂新 其实子路的切磋还是很关键的,毕竟也从某个侧面表达出夫子之意。[偷笑]

丁跃伟:

@何善蒙 从质、直、勇等角度表现了孔子教诲[表情][表情][抱拳][抱拳]

崔茂新:

@何善蒙 是的,这是在其他民族的古圣先哲、宗教教主那里很少有的,苏格拉底对话,是用逻辑征服人,而少有夫子这里的平等交流甚至是“争执”。

蔡世连:

子路以忠勇诚信著称,此事被骂为诈。只是因主持了一场大葬演习。何为大葬,孔安国说是君臣之礼葬,刘定义楠说大夫之礼葬。孔子死后,哀公致祭词,该是享大葬。子路无大错。所以说孔子的火多为当权者发也。

何善蒙:

不仅如此吧,如果看仲尼弟子列传以及论语,其实子路身上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是对于礼的认同和执守。@丁躍偉

蔡氏车之:

请何师开讲。

何善蒙:

@蔡世连 以蔡老师为主,我只是瞅个空[偷笑][偷笑][偷笑]

蔡世连:

预习材料说之已详,我就补充这些。抱歉。 谢谢主持,谢谢柳师,谢谢诸位朋友。

何善蒙:

子路懂不懂礼?很多人都说子路不懂礼,这是不合适的。按照仲尼弟子列传,子路对于孔子的服膺源于礼。最后子路挂了,也是因为礼。论语中很多地方子路不悦,也是因为礼,所以,说子路不懂礼,是不合适的。

对于礼的执守,在子路身上极其明显。当然你可以说他不知化。问题是,我以前说礼对于子路是具有信仰的意义的。

蔡世连:

对,请祷与此事都是依礼行。

崔茂新:

夫子大概认为子路做事毛失、无礼。夫子虽病得有些严重,但未必就至于死,他就在那里张罗治丧委员会了。再说,为一个人组织治丧委员会,是官方的事,是政府的事,你超越礼之规定私下以我的弟子你的师弟为成员,替我组织一个,这不合礼法,这是欺天的行为。我不应该享有这样政治规格的治丧委员会,你硬做了,让我很不舒服。我因为有你们这些弟子,我死的时候,由你们依照你们的心意为我张罗一下,这很好啊,不至于死于道路无人收尸啊。

何善蒙:

既然子路懂礼又执守礼,为什么还会这么做,这是关键。

对于一个信仰礼的人来说,要做违背礼的事情,那是极其难的。可是在这里,子路毕竟做了。子路这么做,表达出来的是子路对于夫子的深情。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礼称情而立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对于子路,这很难的,似乎也就这一次吧,如果没有记错的话

崔茂新:

@何善蒙 我觉得这里的“欺天乎”有对子路越礼的批评。子路越礼而“使门人为臣”,其动机,或出于对夫子的感情,或装潢孔门之门面。因情而逾礼,越礼讲排场,都是夫子所弃绝的。

何善蒙:

@崔茂新 我倒更倾向于认为是蔡老师前面说的,借事说事

借子路批评别人,可能性更大

蔡世连:

按左传记,孔子应享国葬。子路在官方态度未明时,依孔子曾为大夫行葬礼。擦边球。

忘機廬:

@何善蒙 我記得還有一次,子路為其姊守喪,按禮是九個月,子路守了兩個九月,好像是,請老師指正

蔡世连:

刘宝楠认为此事发生于孔子回鲁路上。他是把死于路当实陈了。我以为还是认为发生于回死后合理。不是子路诈,而是哀公康子诈。

Aimee:

@何善蒙 如果只是本次权宜,为何夫子说他诈“久矣哉”?

刘国庆:

子路不是个掉书袋的人。他的礼,很多时候是俗

蔡世连:

孔子最信子路,连出国都准备子路同行。说诈说久,都是气话。且此气不仅为由发。

刘国庆:

子路不爱读书,是有明证的。

張弛弘弢:

子路,剛勇有余,縝思不足。面臨恩師將故,私情戰勝了公禮。經夫子教化過的子路,一直是知裡懂禮守禮的,此次亂了方寸,以至於做了“無臣而為有臣”的“欺天”之事,實為情感戰勝了理智啊!

何善蒙:

@蔡世连 嗯,那不是对子路说的。其实夫子很多时候“指桑骂槐”[偷笑][偷笑][偷笑]

張弛弘弢:

子路是好心,但為了老師的體面,辦了違禮的事。典型的好心辦壞事兒。

崔茂新:

唯夫子气话骂子路,方见得夫子真性情。

忘機廬:

可否從觀過知仁理解,請各位老師指點。

蔡世连:

唯有相知相交甚深,才可达如此程度。

張弛弘弢:

夫子一生最重禮,臨終子路來這一出兒違禮之事,所以罵的相當狠。

蔡世连:

如果承认孔子死后享国葬,就应知子路无大错。

何善蒙:

@蔡世连 至少子路认为必须享国葬[强]

張弛弘弢:

@何善蒙 “礼称情而立”[强]望何師得空時詳解此句。[玫瑰]

蔡世连:

哀公致祭,说明享国葬。子路依大葬礼演习,没大错。

丁跃伟:

感谢两位教授,使我等对子路性情、修养及其在孔子教育团体中的地位有全新认知[抱拳][抱拳]

何善蒙:

@張弛弘弢 这个礼记和荀子的礼论里面都有涉及的

好像子貢也埋怨過哀公,夫子在世不見用,死後悼詞寫得挺好,有啥用?

新國學教育君子領袖_文德書院:

@張弛弘弢 赞同此论。依孝经和仪礼等,孔子当受大夫礼。但依孔子之修养及其一生之倡导,应该是真心骂子路越礼。当然,子路事实上并无大错

张楠:

或许我们用太多精力在讨论子路是否有错了?

我觉得这应该不是重点啊

丁跃伟:

也提现了子路的真性情,令人敬佩[强][强]

張弛弘弢:

平時讚一人辦事漂亮,常言其“合情合理(禮)”。此次,子路是合了情,但違了禮。

刘国庆:

谢谢各位老师导读[玫瑰][玫瑰][玫瑰]妙趣横生!我说几句个人看法,敬请各位师友指正[抱拳][抱拳]

本章含义是比较清楚的。但有几层意思。第一层是孔子病危时,子路安排其他弟子做孔子负责料理后事的家臣。第二层是孔子病好后,发现子路弄虚作假后对子路的斥责。第三层、第四层是孔子申述自己选择不弄虚作假的两个理由。子路“使门人为臣”是违礼吗?《礼记王制》云:“大夫废其事,终身不仕,死,以士礼葬之。”郑注:大夫退,葬以士礼。致仕,以大夫礼葬。程树德先生认为夫子去鲁是退,当以士礼葬。士礼、大夫之礼有什么差异呢?

蔡世连:

还应指出,子路办这事时,子贡,冉求,曾参等都应知道且同意,子路代众受过。

张楠:

是不是我们分析的太细致了反而看这个场景不够整体呢

張弛弘弢:

子路的做法可以理解,但不可原諒。因為他違背的,是夫子一生恪守底線——禮。如此,好心辦壞事兒的子路被狠狠地罵(教育)也就合情啦。

刘国庆:

王夫之《四书稗疏》说:《丧大记》云:“小臣复”,又云“小臣楔齿用角柶,缀足用燕几”,又云“浴,小臣四人抗衾”,又云“小臣爪足”,又云“小臣爪手翦须”,皆与死者亲,故曰“死于臣之手”。然唯诸侯之丧为然。天子用夏采丧祝。若大夫、士之丧,则抗衾爪揃皆用外御,宾客哭吊,以摈者掌之,以本无小臣故也。春秋之世,大夫而僭诸侯礼,于是乎本无小臣,因丧事而立之,故曰“无臣而有臣”,子路沿俗私置,故夫子深斥之。若家臣,则夫子已为大夫,受田禄于邹邑,固得以有之,而何以云无臣哉?黄式三《论语后案》对什么样的人能够享受小臣治丧的规格,做了更为细致的分析:“使门人为臣,欲使门人治丧制服,依君臣礼也。礼,师弟之服,心丧三年。君臣之服,斩衰三年。此所以使为臣得以申其情也。《礼丧服斩衰》章既言诸侯为天子,又言君,是家相邑宰之于大夫,及大夫之群臣皆斩衰三年。经又曰:“公士大夫之群臣,为其君布带绳屦”经明诸臣之斩衰三年同,其带屦异也。既非贵臣,带屦有异,故特明之也。然此行君臣礼者,皆有地而称君也。传曰:“君,为有地者也。”《传》明大夫之无采地者犹不得用君臣礼也。夫子为鲁大夫,门人尝为之臣。夫子自言无臣者,非有地称君之例。而使之有臣,是无臣而为有臣也。”按照黄式三先生的说法,孔子“受田禄于邹邑”,邹邑并不是孔子的“采地”,因而孔子不能“有地称君”。而用“小臣”办理后事,是有地称君者(诸侯)去世时的礼。孔子当时应该用士礼葬,但子路却用诸侯之礼来为孔子办理后事,当然是严重的僭越了,所以孔子要骂子路。

张楠:

@張弛弘弢 我觉得子路有没有违礼这个问题和孔子有没有为政是很相似的 这个怎么说都对

張弛弘弢:

不狠狠地罵,怕子路不長記性,其它師弟也不能引以為戒呀!夫子一生“誨人不倦”,以致如此。萬世師表,唯夫子當之。

刘国庆:

子路为什么要用诸侯的礼来为孔子办理后事?王夫之认为是“子路沿俗私置”,即是子路是按照当时的“俗”来做的。当时风俗是“大夫而僭诸侯礼,于是乎本无小臣,因丧事而立之”。而孔子却是按照周礼的规定来做,而不是按照习俗来做。这样才产生了很大的差异。孔子责备子路,责备的理由是什么呢?第一个理由,是“无谁欺,欺天乎?”即是认为“无臣而为有臣”弄虚作假就是欺天。孔子认为“天”有知识,能够有选择,有意志,这在论语中出现多次,不能够仅仅认为是情急之言,实际上构成了孔子思想体系的一个关键部分。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汝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若林放乎!”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也。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民间现在还经常说“老天爷”如何如何,就是孔子的“天”,即有知识、能行动的最后主宰。荀子以后,有意志有知识能行动的“天”,才被有规律的天所替代,“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突出了人“应”的作用,人们不再认为“天”有辨别人是否弄虚作假的能力了。

张楠:

从礼上办或者不办应该都是没错的关键是夫子希望哪样

刘国庆:

第二个理由,是孔子自己的选择:“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即是认为孔子宁肯死于学生手中,也不愿意死于臣的手中。《论语集解》马曰:“无宁,宁也。二三子,门人也。就使我有臣而死其手,我宁死于弟子之手乎。”孔子开创私学,培养学生从政的能力,不仅仅为学生们传道解惑,而且一块周游列国,同甘苦共患难,其关系已经是命运共同体,生死相依,可以和父子关系相比。乃至于,一位学生去世后,另外的学生们为他操办丧事。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汝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从孔子的内心选择来说,他对学生们的信赖,也远远超出了等级制的君臣关系的意义。而学生们的师生之情,也远远超出了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孔子去世后,子贡守墓六年,可见师徒情深。

蔡世连:

孔子敬鬼神而远之,理智上已由商周天道入人道,这是无疑的。情感之天只代表潜意识中还有天道观念。如此而已。

张楠:

指桑骂槐的我倒是觉得夫子借子路是的确有的但是骂的应该不光是特指某人主要还是对众人的教育子路是被当作反面教材了

@刘国庆 刚好想到这里穿插在刘老师发言中了实在抱歉哦[抱拳]

張弛弘弢:

@张楠 路在此事上,我理解是情感(對恩師的愛和敬)戰勝了理智而已。其實,仔細想想,子路辦的,也不是一丁點兒道理也沒有。哀公畢竟還是以國公之禮待夫子的嗎,雖然有名無實。正如@蔡世连(曲阜) 蔡老師所言,子貢他們也是在場的。但子路是大師兄啊,不罵她罵誰?

@刘国庆 亂了國慶兄一以貫之下來的講讀,失禮啦![抱拳]

刘国庆:

@蔡世连 老先生一急就呼天抢地的呢。

@張弛弘弢 太客气了,多重奏更见华彩

作为命运共同体的儒门,在泰州学派中体现得犹为突出。泰州学派的颜山农曾从学徐樾三年,后又经徐介绍卒业于王艮门下。王艮去世后,颜曾专程从江西至安丰场,为其师王艮守墓三年。当他听到老师徐樾战死的消息后,又孤身前往云南,辗转数年,终于寻得徐的碎骸,归而付葬于安丰场徐师王艮的墓侧。师生葬于一处而不是葬在家族,说明学生对本门的认同,甚至超出了对家族的认同。而几千里寻老师的骸骨归葬,又说明同门之间可以生死相托的关系。孔子反对子路使门人为臣的第三个理由,是对葬礼的豁达和对学生们的信任。有学生们在,肯定不会让自己暴尸荒野的,厚葬薄葬,又有多大关系呢?

张楠:@張弛弘弢 [玫瑰]对对我就是觉得要在违礼和没违礼里之间非此即彼的选择有些不妥夫子有为政的担当和影响但是不想享受为政的待遇而又谦退的合情合理顺便借这件事把子路说成违礼的典型教育一下大家要尊礼实在是用心良苦

刘国庆:

值得注意的是,后人都认为孔子反对子路的理由,是子路违礼。但问题是孔子并没有用违礼的理由反对。孔子反对的三条理由,一是弄虚作假,二、三条都是表明自己选择的是宁愿死于学生,根本没有提到子路违礼之事。为什么会这样呢?原因在于孔子对“礼”的看法。在孔子的思想中,“礼”王者制定的。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但是,王者制定的法,如果没有得到公认怎么办呢?这个时候,孔子就会有个人选择: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所谓从众违众,都是孔子的个人选择,而不是明确的公共意志。在礼与俗矛盾时,孔子交给了个人选择。而个人的不同选择,就会造成这些人的相互冲突。在本章,子路选择从俗,而孔子选择从周,师徒之间,出现了重大矛盾。换句话说,孔子的“礼”在从周礼向礼俗移动。

张楠:

@刘国庆 老先生着实可爱

蔡世连:

刘君说得对,孔子与几个高足之情,超越俗情,志同道合,亦师亦友。互粉。

刘国庆:

按照王夫之的说法,当时大夫丧事用小臣,已经成为风俗了。但孔子却并不从俗,而是按照已经不再流行的官方规定,即“周礼”来做事。那么,“礼”与“俗”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孔子自己的看法是有时从俗,有时从礼。而荀子韩非子一派,强调的是圣人制礼: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荀子礼论》)但是,荀子也仍然重视“俗”的作用:祭者、志意思慕之情也。愅诡唈僾而不能无时至焉。故人之欢欣和合之时,则夫忠臣孝子亦愅诡而有所至矣。彼其所至者,甚大动也;案屈然已,则其于志意之情者惆然不嗛,其于礼节者阙然不具。故先王案为之立文,尊尊亲亲之义至矣。故曰:祭者、志意思慕之情也。忠信爱敬之至矣,礼节文貌之盛矣,苟非圣人,莫之能知也。圣人明知之,士君子安行之,官人以为守,百姓以成俗;其在君子以为人道也,其在百姓以为鬼事也。换句话说,礼之所以成为礼,需要两个环节,第一个环节是先王的立文,第二个环节是“百姓成俗”,或者说,为所有人接受。

@蔡世连 今天向您学了很多,佩服蔡老师功力深厚[抱拳][抱拳][抱拳]

張弛弘弢:

@张楠 說子路違禮,夫子是有明確說法的:“無臣而為有臣”啊。以“無”為“有”,罪過。

蔡世连:

不同选择,创见。[强]

刘国庆:@蔡世连 姑妄言之,敬请蔡师斧正

韩非子继承了儒门包括乃师荀子的“先王制礼”的思想,却忽视了礼本于俗的思想:“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构木为巢以避群害,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曰有巢氏。民食果蓏蚌蛤,腥臊恶臭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有圣人作,钻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说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中古之世,天下大水,而鲧、禹决渎。近古之世,桀、纣暴乱,而汤、武征伐。今有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然则今有美尧、舜、汤、武、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宋有人耕田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古者丈夫不耕,草木之实足食也;妇人不织,禽兽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养足,人民少而财有余,故民不争。是以厚赏不行,重罚不用,而民自治。今人有五子不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是以人民众而货财寡,事力劳而供养薄,故民争,虽倍赏累罚而不免于乱。”

张楠:

@張弛弘弢 是啊就是说合情合理[偷笑]

刘国庆:

在韩非子那里圣人制法,甚至要以“征伐”为后盾执行,这就完全跑到儒家的对面去了,完完全全与儒门反对攻伐的追求相反了: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但孔子自己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如果王者制礼,不被下属接受,孔子要不要以武力执行?如果不以武力执行,那么王者之文,就不能成为当世之礼,如果以武力执行,那么孔子的做法,和韩非子的做法又有什么差别呢?几千年来的“儒表法里”,不正是说明儒法一家?从孔子以武力“隳三都”的历史事件来看,孔子并不能坚持“焉用杀”的原则。

在这方面,倒是姜太公提供了新的政治思路。《史记齐太公世家》中说:“太公至国,修政,因其俗,简其礼,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齐为大国。及周成王少时,管蔡作乱,淮夷畔周,乃使召康公命太公曰:“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齐由此得征伐,为大国。都营丘。”齐太公最为高明的,是“因其俗”。风俗之于风俗,就说明已经为大多数人所接受,不改变风俗,当然就不用采用武力政策。“礼”从风俗简化而来,进一步降低了社会成本,提高了社会效率,因而“人民多归齐,齐为大国。”

姜太公的政治思想,一直为齐国的政治家们继承。五百年后晏婴与孔子的冲突,就是这两套政治思想冲突的表面化:“他日,又复问政於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景公说,将欲以尼溪田封孔子。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後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姜太公的做法,与征服者威廉征服英格兰后的做法是一样的,即以武力维护社会固有的秩序,而不是拍脑门另搞一套。不过威廉公爵的继任者们走的更远,在当地寻求德高望重的人组成陪审团,由陪审团代表当地社会审案,武力仅仅用于保证对判决结果的执行,从而开始了共同法(commonlaw,又译为普通法)系统的演进线程,最后经过光荣革命,发展出了现代政治。韩非子认为的“民自治”的思想,得以在更为复杂的现代社会实现。

张楠:

@刘国庆 说到杀我想借用道德经里的话

不得已而用之

丁跃伟:

@刘国庆 您講的孔門師生之情誼,很感動[抱拳][抱拳]

刘国庆:

@江宏澤 是啊。同道之谊,本是行道力量的一部分

馬震宇:

批评子路多了,慢慢的就封死了变革之门。

張弛弘弢:

如果整个社会的风气趋于义,则这个平衡点则趋于道德一端;如果整个社会的风气趋于利,则此平衡点趋于法律一端。

@張弛弘弢 法律这东西只有去法院才有用的,日常还是靠道德、靠义(的直觉)来约束的。

張弛弘弢:

是啊!法律,沒有了用武之地多好。

不是堯天也是舜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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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譯註】

9.12子疾病,子路使門人爲臣。病間,曰:“久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爲有臣。吾誰欺?欺天乎!且予與其死於臣之手也,無寧死於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縱不得大葬,予死於道路乎?”

[譯文]孔子病得厲害,子路便命孔子的學生组織治丧處。很久以後,孔子的病漸漸好了,就道:“仲由幹這種欺假的勾當竟太長久了呀!我本不該有治喪的组織,卻一定要使人組織治喪處。我欺哄誰呢?欺哄上天嗎?我與其死在治丧的人的手裏,寧肯死在你們學生們的手裏,不還好些嗎?卽使不能熱熱鬧鬧地辦理喪葬,我會死在路上嗎?”[注釋][表情]爲臣——和今天的组織治喪處有相似之處,所以譯文用來比附。但也有不同之處。相似之處是死者有一定的社會地位才給他組織治喪處。古代,諸侯之死才能有“臣”;孔子當時,可能有許多卿大夫也“僭”行此禮。不同之處是治喪處人死以後才组織,才開始工作。“臣”却不然,死前便工作,死者的衣衾手足的安排以及翦鬚諸事都由“臣”去處理。所以孔子這裏也説“死於臣之手”的話。無寧——“無”爲發語詞,無義。《左傳》隱公十一年云:“無寧兹許公復奉其社稷。”杜預的注説:“無寧,寧也。”【讀音與詞義補充】疾病,病重。疾,指患病;病,指病情嚴重。病間,指病愈,間讀jiàn,指病愈。為有臣,有學者認為是偽有臣,偽裝有家臣(處理後事的家臣)。

【論語集註】

夫子時已去位,無家臣。子路欲以家臣治其喪,其意實尊聖人,而未知所以尊也。閒,如字。病閒,少差也。病時不知,既差乃知其事,故言我之不當有家臣,人皆知之,不可欺也。而為有臣,則是欺天而已。人而欺天,莫大之罪。引以自歸,其責子路深矣。無寧,寧也。大葬,謂君臣禮葬。死於道路,謂棄而不葬。又曉〔一〕之以不必然之故。范氏曰:「曾子將死,起而易簀。曰:『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子路欲尊夫子,而不知無臣之不可為有臣,是以陷於行詐,罪至欺天。君子之於言動,雖微不可不謹。夫子深懲子路,所以警學者也。」楊氏曰:「非知至而意誠,則用智自私,不知行其所無事,往往自陷於行詐欺天而莫之知也。其子路之謂乎?」

【論語正義】

子疾病,包曰:“疾甚曰病。”子路使門人為臣。鄭曰:“孔子嘗為大夫,故子路欲使弟子行其臣之禮。”病間,曰:“久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為有臣。吾誰欺?欺天乎?孔曰:“少差曰間。言子路久有是心,非今日也。”且予與其死於臣之手也,無寧死於二三子之手乎!馬曰:“無甯,寧也;二三子,門人也。就使我有臣而死其手,我甯死於弟子之手乎!”且予縱不得大葬,孔曰:“君臣禮葬。”予死於道路乎?”馬曰:“就使我不得以君臣禮葬,有二三子在,我寧當憂棄於道路乎?”正義曰:《爾雅釋詁》:“詐,僞也。”《說文》:“詐,欺也。”無臣而爲有臣,“爲”即是僞,謂無臣而僞有臣也。攷《士喪禮》,雖有夏祝、商祝、御者、徹者、擯者、奠者之屬,皆斬時司其事者,謂之有司,本不爲臣,今用大夫禮,是僞有臣也。僞所以爲欺,故曰“吾誰欺?欺天乎?”皇疏云:“天下人皆知我無臣,則人不可欺,今日立之,此政是遠欲欺天,故云欺天乎。”鄭注云:“大夫退死,葬以士禮,致仕,以大夫禮葬。”案:年老歸政曰致仕。其爵未失,故從大夫禮葬。若大夫退,是君疏斥已,或己避位弗仕,既去大夫之位,則不得以大夫禮葬,故宜以士禮葬也。《王制》云:“大夫廢其事,終身不仕,死以士禮葬之。”是也。夫子去魯是退,當以士禮葬。今子路用大夫之禮,故夫子責之。宋氏翔鳳《鄭注輯本》云:“按此爲孔子未反魯事,故有‘死於道理’之語。蓋孔子自知必反魯也。”今案:此當是魯以幣召孔子,孔子將反魯,適於道路中得疾也。“大葬”,謂魯複用己,以大夫禮葬也。夫子言己雖未必複見用,以禮大葬,亦當得歸魯,不至死於道路。所以然者,以天未喪斯文,必將命以制作以教萬世,故決不死於道路,亦兼明子路豫凶事爲過計也。[表情]注:“疾甚曰病。”[表情]正義曰:《說文》:“病,疾加也。”加、甚義同。鄭此注云“病謂疾益困也。”[表情]注:“孔子嘗為大夫,故子路欲使弟子行其臣之禮。”[表情]正義曰:夫子仕魯爲司寇,是大夫也。及去魯,以微罪行,宜降用士禮。今子路尊榮夫子,欲用大夫喪葬之禮,故使門人爲臣助治之。注:“少差曰間。言子路久有是心,非今日也。”正義曰:《方言》:“差、知,愈也。南楚病愈謂之差,或謂之閒。”郭注:“閒,言有閒隙。”《文王世子》:“文王有疾,旬有二日乃間。”注:“間,猶瘳也。”注:“無甯,寧也;二三子,門人也。就使我有臣而死其手,我甯死於弟子之手乎!”正義曰:有臣死於臣手,禮也。夫子願死於弟子手者,以弟子情益親也。故皇疏云:“在三事同,若以親察而言,則臣不及弟子也。”又云:“臣禮就養有方,有方則隔;弟子無方,無方則親也。”注:“就使”至“路乎”。正義曰:大葬,謂用大夫禮葬也。大夫稱“君”者,聖臣言之。有二三子在,不憂棄於道路,明二三子亦能葬其師,不必迫以君臣之義也。

【論語全譯】

9·12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1)。病间(2),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3)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4),予死于道路乎?”[注释](1)为臣:臣,指家臣,总管。孔子当时不是大夫,没有家臣,但子路叫门人充当孔子的家臣,准备由此人负责总管安葬孔子之事。(2)病间:病情减轻。(3)无宁:宁可。“无”是发语词,没有意义。(4)大葬:指大夫的葬礼。[译文]孔子患了重病,子路派了(孔子的)门徒去作孔子的家臣,(负责料理后事,)后来,孔子的病好了一些,他说:“仲由很久以来就干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情。我明明没有家臣,却偏偏要装作有家臣,我骗谁呢?我骗上天吧?与其在家臣的侍候下死去,我宁可在你们这些学生的侍候下死去,这样不是更好吗?而且即使我不能以大夫之礼来安葬,难道就会被丢在路边没人埋吗?”[评析]儒家对于葬礼十分重视,尤其重视葬礼的等级规定。对于死去的人,要严格地按照周礼的有关规定加以埋葬。不同等级的人有不同的安葬仪式,违反了这种规定,就是大逆不道。孔子反对学生们按大夫之礼为他办理丧事,是为了恪守周礼的规定。

《论语》共读,死于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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