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逢人就說，他追莉莉，只花了十塊錢。
校門口的麻辣燙，葷的一塊，素的五毛，莉莉點了幾樣小菜，又燙了一份麵條，吃得鮮汗直流，直到撈完最後一片菜葉，才從碗裡抬起頭來：“你剛說什麼？”
“晚上有選修課嗎？”
“不對，上一句。”
“做我女朋友好嗎？”
“好啊！”
莉莉爽朗地笑了，眼睛彎成了月牙形。
她喜歡小武，陽光，帥氣，還有點傻不愣登的小迷糊——叫他去買水，他每次都拎著兩瓶橙汁跑回來，問他為什麼？開蓋有獎唄！
就這麼個人，可愛是真可愛，討厭也是真討厭。
他瞞著莉莉抽菸，跟同學一起翹課，還把輔導員的車胎扎爆了。
誰的青春不輕狂，小武的青春，非但輕狂，還很囂張。
莉莉說：“你這個樣子，就不怕挨處分嗎？”
小武反問：“如果我挨處分了，你會跟我分手嗎？”
莉莉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說出來的話特別酸：“山無稜，天地和，乃敢與君絕。”
02
於是，小武就真的捱了個處分。
他在後山跟人打架，雙方都負了傷，被班委舉報，告上了教導處。
莉莉責備了他幾句，他就生氣了，她是他女朋友，怎麼就不能無條件支持他？
年輕的男孩氣盛，莉莉再想嘮叨，他就衝她吼：“你滾！”
莉莉一邊哭一邊滾，她不懂，二十歲的成年人了，怎麼他還像個孩子，全然不顧後果？
跟大孩子談戀愛，委屈數都數不盡。
他總是忘記約會的時間，說好一起去爬山，等了老半天不見人，才發現他昨晚通宵遊戲，早就把這事拋到九霄雲外。
更不會關心和體貼，她來月經肚子疼，他還怪她挑食公主病，不肯吃路邊的麻辣燙。
最讓莉莉難以忍受的，是他喜歡借錢給別人。
大學生的生活費本來就緊張，小武還動不動充大頭，同學好友有個手頭緊，他二話不說就傾囊相助，輪到自己沒錢了，又張不開嘴找別人還錢。
怎麼辦？
莉莉只得把自己的生活費，勻一半給他，一起勒著褲腰帶過日子。
03
其實，莉莉的好，小武都記在心裡。
他想要回報她，卻又不知為什麼，總是惹她不開心。
莉莉20歲生日那天，小武組織了幾個朋友，訂了一個KTV包房，買了氣球和綵帶，準備給她一個意外驚喜。
他給她打電話：“這邊又打架了，我們被扣住了！”
他知道，這樣說，莉莉來得最快。
果然，她只用了十分鐘，就放下了手中的兼職，打車趕到了KTV，帶著一身的淋漓大汗。
小武從黑暗中鑽出來，捧著生日蛋糕，大聲喊道：“祝你生日快樂！”
莉莉卻在瞬間悖然大怒，幼稚鬼！
她掀翻了蛋糕，扯斷了綵帶，飛奔到了路邊，嚎啕大哭了一場。
他怎麼能這麼幼稚呢！
他們的生活費，早就被他透支了，吃飯的錢都快沒有了，他還有心思，騙她回來搞什麼驚喜派對？
這個她深愛的男人，怎麼就長不大呢，愛情裡的這些苦，彷彿沒盡頭似的。
04
爭吵就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旦開始漏出第一滴水，水流就只會越來越大，越來越頻繁。
更何況，大四來了。
畢業就像一劑催化劑，讓愛情裡的小磕小絆，升級成了針尖麥芒的對決。
莉莉不明白，小武怎麼就對未來，沒有一點規劃？
眼看就要畢業了，他一不著急論文，二不去找實習，三不去招聘會，天天窩在宿舍裡，跟舍友通宵打機。
小武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可莉莉明白，他只是在逃避。
這四年來，小武掛了好幾門科目，還捱過一個處分，去了招聘會又能怎樣，沒有哪個企業，願意收留一個簡歷空白的畢業生。
或許，這就是校園愛情的殘酷之處，女生往往會在一夜長大，而男生，還停留在象牙塔不肯醒來。
畢業那天，莉莉攢了個局，約上小武和幾個朋友，一起去吃了頓便飯。
酒喝得多了，大家都傷感了，有人紅了眼圈，有人點起了煙。
小武側過身去，一把抱住莉莉，一個勁地在她耳邊說：“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莉莉回抱了他，卻一個字都不說。
這擁抱有點窮途末路的意味——小武的前途沒有著落，莉莉卻找到了工作，世界500強企業，上班地點在外省。
05
那晚，他們去開了房。
學校門口的小旅館，六十塊錢一晚，這一夜醒來，莉莉就要收拾包裹離開。
小武不走，他留在這裡找工作，沒有大公司肯要他，他就去小公司打雜，什麼苦活累活都幹，工資還低得可怕。
他又問莉莉借過兩回錢，一次是為了換手機，一次是把錢借給了朋友。
當然，兩人又吵了幾架，電話裡的爭吵，怎麼傷人怎麼說。
莉莉說：“你就是個廢物。”
小武罵回去：“那你怎麼這麼賤，要跟廢物在一起？”
吵完了，就分手，分手了，又和好。相愛的人不合適，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事。
小武想結婚了，他說：“都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你還不打算去我家嗎？”
莉莉卻退縮了，她沒有做聲，良久以後，掛斷了電話。
那一晚，跟許多個爭吵後的夜晚一樣，莉莉通宵無眠，她躲在黑漆漆的房間裡，想小武對她的好。
他心裡有她，她知道。
有一年冬天，兩個人去逛街，莉莉的高跟鞋崴到腳，小武就揹著她，一路回到學校。
她問他：“怎麼不打車啊？”
他說：“以後你老了，我也要揹你，現在先練習一下。”
他的赤誠、他的熱血、他的天真，她通通都懂。
可惜啊，這些詞，卻偏偏又是一個男人無可救藥的幼稚。
06
男人的幼稚病，都是女人治好的。
莉莉做了那個女人。
見家長風波後，小武千里迢迢來找過她，莉莉狠下心來，把他晾在高鐵站。
她不願相見，他就徹底懂了。
分手是脫胎換骨，也是涅槃重生。
對莉莉如是，對小武更如是。
他在一個女人那裡，用血肉之軀得來的教訓，教會了他什麼叫成長和責任。
那兩年，小武發了狠地工作，別人六點下班，他十點才下班，去哪裡出差都行，調去什麼崗位都行。
而莉莉，她又交往了新男友，一個比她大四歲的男人。
男人不年輕了，不熱血了，卻有了她想要的穩重和成熟。
他記得她的經期，記得她的生日，還會在結婚紀念日，推掉所有應酬，陪她吃一頓燭光晚餐。
她終於不再為愛情，從天黑哭到天亮。
24歲的莉莉，結束六年愛情長跑，又在28歲這年，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丈夫在五星級酒店宴請賓客，許諾給她一個美好餘生。
眼前的幸福，都是安穩的，波瀾不驚的，她似乎一眼就能看穿，結婚，生子，白頭到老。
07
第二年秋天，莉莉的孩子降生了。
家裡增加了新成員，丈夫便和莉莉謀劃，得趕緊換一輛寬敞的車了。
這不，莉莉又開始忙著考駕照了，從科目一到科目四，真是艱辛的歷程。
幸好認識了幾個朋友，排隊等候的空閒，家長裡短，談談彼此的丈夫。
有個叫彭彭的女孩，一看就特別幸福，臉上總是洋溢著笑容，那種甜蜜和滿足，只能來自愛情的滋潤。
她說她馬上就要結婚了，男友對她非常好，不僅溫柔體貼，還特別有擔當，為了能早點給她一個家，時常加班加點。
女孩子們七嘴八舌，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又鬧著看照片。
莉莉把丈夫和孩子的照片，傳給大家看。
彭彭也掏出了手機，屏保上的那個男人，莉莉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可不就是小武嗎？
他黑了，瘦了，那股衝動的血性，似乎全磨平了。
但莉莉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彭彭在問：“怎麼樣，帥吧？”
莉莉回過神來，附和道：“我們彭彭，真是好福氣喲。”
是啊，彭彭真是好福氣，她用眼淚和委屈，一點一點教出來的男人，終於會關心人了，會擔責任了，還會給女朋友一個家了。
真棒。
08
那天的考試很順利。
莉莉從考場出來，丈夫的車，已經到了駕校門口。
她遠遠地看見，小武也來了，彭彭高興地飛奔過去，挽住他的手，然後他們一起上了一輛的士車。
她突然想起，那一年，小武一路把她揹回學校，她貼在他的背上，聽他許諾彼此的未來，他說要給她一個家，跟她生一個孩子，還要養一條大大的狗。
那些青春時光啊，終於一去不復返了。
丈夫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怎麼，看什麼呢？”
她眼睛裡閃著淚花：“沒什麼。”
丈夫說：“你是不是遇見誰了？”
莉莉搖頭：“走吧，回家吧！”
走吧，回家吧，回家的路，往前開吧！
她坐在副駕座上，身旁是深愛的丈夫，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孩子。
這就是她想要的一切，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丈夫給的。
所以，往後餘生，都是他的。
而小武，是彭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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