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今太富贵

吾今太富贵

立秋已过,台风过境的日子里,有风有雨,觉得凉意宜人,但风雨过后,沿江江南的天气依然很热。天热,人就想闲着,身闲,心也闲。早晨起来,在等早餐的间隙,或是午后睡醒,总想翻点东西出来,随意地看看。于是,从书架、或是枕边,随意地抽出一本书来,多半是可以随读随放的诗词集。随意地打开,漫无目的地读上一两首诗词,读得寂寂心闲,切合时境,感觉倒是挺好的。

昨天午后,读白居易的诗《夏日闲放》:“时暑不出门,亦无宾客至。静室深下帘,小庭新扫地。褰裳复岸帻,闲傲得自恣。朝景枕簟清,乘凉一觉睡。午餐何所有,鱼肉一两味。夏服亦无多,蕉纱三五事。资身既给足,长物徒烦费。若比箪瓢人,吾今太富贵。”

读到诗的结尾,忽然开心极了,觉得自己也和白居易一样,真的就有了“若比箪瓢人,吾今太富贵”的感觉了。但略一思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可笑,也太阿Q了。房子还在还着按揭贷款,工资也只是够养家糊口而已,自己的富贵何所有,富贵又何从来呢?我要说出“吾今太富贵”的话来,大概是要遭到众人耻笑的。

再想想当年的诗人白居易,居长安,又何易之有呢?可是,诗人一样能夏日安闲,一样能有“若比箪瓢人,吾今太富贵”的良好感觉,这种感觉多可贵呀,这难道不是人生的另一种富贵吗?

夏日酷暑,在家闲居,无客来访,独与酷暑相依伴,也好,无人相扰,心能静下来,也就不怕暑气袭人了。于是,躲进小屋,竹帘深垂,小庭新扫,自成一统,提起身上衣裳,推起头上挽着的头巾,只图一时的凉快,一个人在家里,也没有什么顾忌和不方便的地方,随自己的意多好。早上起来,天气热,索性赖在凉度上再睡一会儿。午餐轻简,只需鱼肉一两味即可。夏服简单,只要如蕉布般轻薄的纱衣就行了,哪里还需要那些烦琐而又费心的事呢。

白居易的夏日如比轻闲,比起箪食瓢饮之人,是足以称得上人生富贵的。如此看来,白居易的话并不为过,也算不得虚了。如今的我呢,在炎炎夏日里,并不需要去田间劳作,餐食虽简,但足以裹腹,衣虽寒素,但也简洁得体,想想幼时,如今的我,是不是也可以说是“吾今太富贵”了。

幼时的夏天,是最忙碌的。暑假,是我们最盼望有日子,也是父母希望早些到来的日子。在沿江江南,暑假是双抢大忙的时候,我们理所当然地成了父母最好的帮手。

双抢时节,天还未露晓,即要跟着父亲下田去割稻、拨秧,或是被差去放牛。父母会安排我们去做那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便减轻他们双抢的压力。双抢时节太忙了,成熟的早稻是要尽快收回来的,在田的晚稻秧苗,也要抢着时间尽快栽下去,时间不等人,季节也不等人,那些零散、琐碎的小事,就填充了我们暑假的时光,辛苦、忙碌,略一闲下来,想想自己也能帮助父母做一点小事,心里也会很快乐。

彼时,忙的时候,对那些闲着的人,就会特别的羡慕,村东三爷爷就是村子里最闲的人。双抢再忙,三爷爷也是一身棉绸的长衣长褂,白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白色棉袜,黑色灯芯绒布鞋,一身整洁,纤尘不染。三爷爷好像和我们的村庄无关,和眼前忙碌的双抢无关,三爷爷真是富贵之人,这是村里人公认的。父母教育我们的时候也常会说,你们要好好读书,长大了才能像三爷爷一样享富贵。彼时,不知富贵,只觉得像三爷爷一样,在别人忙时能闲着多好。

午后,一觉醒来,读一首诗,忽觉己身富贵,不论真实与否,亦是人生一大快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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