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相爱?

法裔美籍摄影记者、摄像师斯特凡尼亚·鲁塞尔(Stefania Rousselle)报道过巴黎恐怖袭击、欧洲极右势力的崛起、西班牙的性奴役,这一连串冷漠而残酷的任务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悲观和绝望之中。“我的心彻底碎了,我已经不再相信爱了,”她说。

2017年,为了重拾快乐,她决定来一次环法公路旅行,让旅途中遇见的陌生人来分享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爱情故事。她把照片和故事上传到了Instagram上,下面是其中的6个故事。

扬·德索布里,21岁;亚历山大·德索布里,21岁

诺曼底,滨海塞纳省,埃尔伯夫

何为相爱?

拍摄:Stefania Rousselle

扬:“我和亚历山大是通过朋友认识的,互相加了Facebook,然后在Skype上聊了两个月,就这样相爱了。后来亚历山大被赶出了家门,他来了我家,跟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我的父母并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也不知道我是同性恋。但我母亲还是猜到了,因为我们看彼此的眼神太深情了。有一天,她搜了我的房间,发现了我们之间的所有通信。我们家不习惯公开讨论这些,她一时之间也很难接受。母亲终于祝福我的那天,我立刻就向亚历山大求婚了。我们在两周前已经结婚了,而且我们还是埃尔伯夫第二对结婚的同性伴侣!”

亚历山大:“我决定改为扬的姓氏。在我自己的家庭中,我只跟父亲稍微亲近一点,但他四月份已经去世了。我是在一个寄养家庭里长大的,这家人一直虐待我,还一度闹上了法庭。后来我回到了母亲身边,但她又因为我是同性恋而把我赶了出去。现在,我很平静。和扬在一起,我就能感觉到自信。我爱他的身体,也爱他幼稚的一面。我喜欢为他做一些小事情,比如每天晚上我都会先给他放好洗澡水,点上蜡烛,第二天一早再把早餐端到他的床前。我们想至少要四个孩子。”

安德里•瓦伊蒂,71岁,曾是一家鱼店的老板;

贾斯汀•瓦伊蒂,83岁,曾是一名技术工人

上法兰西大区,诺尔省,敦刻尔克

何为相爱?

拍摄:Stefania Rousselle

“那个时候,敦刻尔克还没有一对白人和黑人结合的夫妻。有一天我们还被警察逮捕了,就因为他是黑人。我的母亲也竭力反对,甚至还想把我送到教养院去。于是我们决定私奔,我除了钱包什么都没带。后来想要结婚时,我们去找的第一个牧师也不肯为我们主持婚礼,他说黑人长得就像蟑螂一样。我们已经相爱53年了,现在大家都争着要来参加我们的加勒比之夜狂欢。”

伊娃·沙克蒙德斯,53岁,马术表演者

新阿基坦大区,夏朗德省,蒙布龙

何为相爱?

拍摄:Stefania Rousselle

“他的魅力远近闻名,所有的女孩都想要得到他。他总是会和贵族小姐或者长腿舞者一起出去,而我只是一个没钱没势的小透明。他为一家马戏团制作配件,而我是一名马术表演者,我会赤身裸体地骑在马背上,或是站在马背上骑行,或是侧坐着骑。我爱上他是因为我想要得到安全感。王子最终也爱上了灰姑娘,但故事的结局却完全相反:他一直在精神上、身体上折磨我,诋毁我的艺术创作。我在工作中会指导一些喜剧演员和杂技演员,而他会在我背后跟他们说我的艺术理念是完全错误的。他会毁掉我所做的一切。”

“我试图告诉人们真相,但没有人来帮助我。他们会说:‘没关系,你的性格很坚强。’我们在一起17年,直到有一天,我正在进行创作,他突然抢过画布想要勒死我,还把我往窗外扔。那一天之后,我离开了他。”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控制我,控制一个女人,一个艺术家——但他从来都不试图控制我母亲的身份,这很奇怪。我们的儿子明白正在发生的一切;就在我丈夫试图勒死我的那天,就是儿子事后给我端了一杯水。”

“我是个根深蒂固的浪漫主义者,很容易坠入爱河。我还想再要一个孩子,并且已经获准可以去领养一个了。”

朱莉·拉富尔卡德,32岁;让-皮埃尔·努阿耶,71岁;餐厅老板

何为相爱?

拍摄:Stefania Rousselle

“我一直是个乖女孩,在学校表现也很好。我是独生女,所以总是独来独往的,没有男孩子围绕着我,我也没有朋友,一心扑在学业上。”

“有一次我去了一个乡村集市,在那里看见了一个男人斜倚在吧台上,喝着啤酒。他很有品位,长得也英俊,很有自己的风格。我们聊了好几个小时。在那之后,我还想再见到他,于是找到了他的地址去见了他。我们疯狂地相爱了。那时我17岁,他55岁。”

“一个17岁的女孩爱上了一个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难免会在心里问自己:我有什么心理问题吗?我是不是有恋父情结?”

“我完全没有恋爱经验,他就是我的初恋。没有想到,累月经年,我们还是在一起。”

“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是个秘密。我上大学的时候,他来火车站接我,我会躲在他车的后备箱里,以防有人看见我们。后来的某一天,我和让-皮埃尔在附近的一个小镇上手拉手散步,撞见了我的父亲。父亲说:‘很简单。你选他,还是选我。如果你选了他,就拿着你的东西离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结局是,我搬去和让-皮埃尔同住了,与父亲七年未见。我比让·皮埃尔的孩子们还年轻,但他们从未对我产生过抵触。”

“25岁时,我开始感觉身体不舒服。是乳腺癌,需要切除乳房,进行化疗。这是转移性癌症,也就是说癌症将一直存在,永远无法痊愈。我开始接受治疗,我们还开了一家餐馆。两年后,我开始感到骨头痛:我又得了骨癌。于是开始了新一轮的治疗。从27岁开始,我经历了无数的起起伏伏。我接受了严格的化疗,现在正在进行新的治疗项目。去年我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我对他说,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们就结婚。我挺过来了。我们在一间旧洗衣房里结婚了。我现在随时都有可能会死,但是我自生病以来就一直在对自己说:‘我经历过了’——我经历过那样的爱。那种和你爱的人在一起的感觉,就像是有蝴蝶在胸腔内扑打着翅膀,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感觉自己很脆弱,却又坚不可摧。如果没有经历过这些感觉,生命还值得一活吗?”

马塞尔·埃切维里,64岁,牧羊人

何为相爱?

拍摄:Stefania Rousselle

“我管我的小屋叫‘失宠之屋’,因为我是家里最不讨人喜欢的孩子。过去,农民家庭可能会有六个孩子,他们会选出最不喜欢的一个送进山里去放羊。我就是那个被选中去放羊的孩子。大人们的偏心非常明显,尤其是妈妈。但妈妈们依然会尽自己所能地照顾孩子。”

“如果你不幸被选中了,你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首先,你的青春期将会无比糟糕,你会陷入无止境的痛苦。山里不是少年郎该待的地方。我每周回一次村子,买些面包,然后带着驴再回到山上。什么舞会、活动,跟我都没有关系。”

“然后你就适应了。其实我还挺开心的,我的一生都献给了羊群,我一点都不后悔。”

“我也不生我父母的气。”

“我有一个女儿。她22岁了。在她14岁之前,一切都挺好的,后来出于某种原因,她渐渐就疏远了我,具体的我也没法解释更多。我们已经10年没有说过话了,我真的很难过。”

“我不喜欢人类,他们太拧巴了,我每次看到他们行事,就会感到很羞愧。我宁愿做一条狗,所以我一直和动物一起工作。我也很喜欢每天清晨被阳光叫醒的感觉。”

“我现在和卡佳在一起。她来自巴黎,人很好。我们认识的时候,她在我手下工作,她17岁,我25岁。她那时就爱上了我,但我并不爱她,我当时和别人在一起。我们失散了30年才重逢,10年前我们结婚了。我并没有和其他任何人结过婚,为什么?因为她们没提过结婚。卡佳刚刚做了个手术,现在在巴黎休养。我爱她吗?不知道。爱是个古怪的词。我很关心卡佳,那一定就是爱了吧。她也很关心我,不过关心得有点过。”

“我们本该年轻的时候就在一起的,还可以一起做很多事,一起生儿育女。但25岁的我实在是太笨了。我现在要退休了,却找不到人来替我的位置。如果我和卡佳有孩子,其中的一个也许可以接手我的事业,我就可以安心退休了。”

“我现在打算把羊群卖掉了,因为没有人来接手。”

林恩·阿迪布,32岁,生物药剂师兼歌手;尼古拉斯·兹维兹(1981年6月24日 - 2017年4月11日)

法兰西岛大区,伊夫林省,勒谢奈

何为相爱?

拍摄:Stefania Rousselle

“我来自叙利亚,到了法国之后,我成为了一名生物药剂师和爵士歌手。一天,我正在实验室里工作,突然有个人出现叫我给他开门。我永远记得他那天的穿着:灰色牛仔裤,驼色皮夹克,背着他在波兰买的包,穿着一双运动鞋,时尚又简约。认识的头一年里,我对他没有什么兴趣,突然有一天,我对他产生了某种异样的感觉,于是我就直接去找他约他出来。”

“我还记得我们的初吻。他送我到语言学校宿舍门口,我从摩托车上下来,飞快地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赶紧跑开了,心想:‘我做到了!’事后他告诉我,回去的路上,他兴奋地将车开得飞快。六个月之后,我们同居了。”

“尼古拉斯是个聪明的人,非常聪明,太聪明了。他鼓励我去唱歌,有些事情可能我自己都忘了,但他总是会提醒我。他太了解我了。他还喜欢为朋友们精心安排各种活动。他平时喜欢冲浪,所以有一辆卡车,有一天,他决定在卡车里举办一次芝士火锅聚会!”

“2014年6月21日,他被诊断出患有癌症。”

“他想要个孩子,但是我不想要。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我逐渐意识到,万一他发生了什么不测,至少我还能在孩子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生孩子是我们这一生最正确的决定。萨拉就是他的光芒,他终于体验过了做父亲的感受。”

“他给我写过很多信。”

“他也给萨拉写了很多信,对她讲述他的人生、他的梦想、他对生活的深刻思考。这些信件一直鼓励着萨拉去思考生命的意义,鼓励她不要惧怕生活——去爱就好。”

“2017年4月11日,尼古拉斯去世了。”

“我很感激尼古拉斯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现在的我没有任何惧怕。”

“他就像是个圣人,下凡来和我共度时光。”

“他是我的生命之光。”

“也是我的灵魂向导。”

(翻译:都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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