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訪談:三十餘載「走黃河」

光影訪談:三十餘載“走黃河”

於德水,1953年生於河南周口,1978年從事攝影,1985年起歷任《河南畫報》攝影記者、主編,1994年起連續兩年獲中國新聞攝影獎(非突發新聞類)金獎,2001年任河南省攝影家協會主席,2012年獲第九屆中國攝影金像獎創作獎,2015年任河南省攝影家協會名譽主席;出版著作《中原土》《黃河流年》《流逝的黃河》等;作品被國內外眾多美術館、博物院收藏。

從20世紀80年代起,於德水就將自己的眼光牢牢固定在黃河與兩岸人的關係上,他一遍遍行走在黃河兩岸的中原厚土上,用眼睛、用腳步、用內心感受並探索著綿延數千年的文化血脈。藉助鏡頭,這些思考過程凝聚成豐厚的影像作品,照相機成了於德水閱讀社會的一本“大書”。

近日,本報記者就攝影創作對其進行了採訪。

記者:在多年來記錄黃河的過程中,什麼樣的畫面會比較吸引您?

於德水:我拍攝的主線,是把黃河兩岸百姓的生活現狀,放在大的社會背景下去觀照。在拍攝中,我傾向於記錄平凡、普通、日常的現實生活,並代入個人的觀看及思考。我面對的是平凡的日常,也想讓自己的照片具有這樣的特質,因為這是生活的現實常態。在很多場合,我不拍過分刺激或者極端化的東西。我更願意觀察常態化的生活,然後體味日常生活中正在演變的一些東西。

光影訪談:三十餘載“走黃河”

記者:您對黃河的拍攝,範圍主要在河南、山西、陝西這一塊,為什麼沒有擴展到更大的黃河流域呢?

於德水:別的地方也都跑過,也拍過黃河上游的其他少數民族,但在中下游流域,黃河與漢民族群的文化關係相對一體,是一種根性的關聯,有歷史承延的一慣性。

記者:在拍攝的時候,您有沒有遇到過覺得攝影無法表現、按不下快門的時候?

於德水:太多了。20世紀90年代我幾乎還沒有這種感覺,進入2000年,可能隨著對現實觀察角度的多樣以及感受的豐富,愈加感覺到了攝影的侷限和無力。我很理解現在很多人努力拓寬攝影的表現手段,只把影像當作其作品構成的一部分。因為攝影本身確實有很大的侷限性,表達太有限了。

記者:您能舉一個例子嗎?

於德水:那應該是1985年,河南濟源地界上,那天已經很晚了,我從黃河邊拍完照片往回走,看到一個漢子蹲在村頭家門口的高臺子上吃晚飯。他光著膀子,皮膚黝黑,頭整個埋在碗裡大口大口地扒飯,額頭上的青筋隨著咀嚼的動作一點一點蠕動。我盯著看了很長時間,特別激動,就想把這種感覺記錄下來。當時光線很暗,我用的是100感光度的膠捲,只能把光圈開到最大,儘可能平穩地端著按下快門,但實際上這種感覺根本無法用攝影記錄下來。

記者:即使有高感光度的膠捲或者用現在的數碼相機也不行嗎?

於德水:也未必能表達出來。我當時就覺得手中的相機怎麼這麼無力,面對那種生命的律動、人類生存於世的力量,攝影真的是無力。

記者:在您的作品中,數量眾多的畫面是以一定距離拍攝的“大空間”——麥地、山塬、河灘、丘陵以及或遠或近的人,這種圖式的採用是您的美學偏愛嗎?

於德水:美學偏愛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我更多是想要強調環境和人物的關係,強化一種感覺——人在自然中所佔據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我覺得中國傳統文化裡對自然的崇尚與尊重,以及自然在現實生活裡的意義,具有一種持續的生命力。人與自然的關係應該就是這樣一個結構。

光影訪談:三十餘載“走黃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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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您一輩子記錄黃河,記錄那片土地和人民,也有許多攝影家一輩子奔走在世界各地,記錄遠方。您覺得這種差異緣於什麼?

於德水:這個問題我曾經思考過。對於個體,很大程度上其成長的社會環境決定著他未來的文化選擇和走向。對我來說,到遠方去恰恰是為了給我在這片土地上做的事,尋找一個參照。20世紀90年代初,我跑了很多地方,雖然也拍照片,但更多還是感受一下當地的人文環境,觀察人在生存方式、文化上的差異。更長的時間,我還是在中原這片土地上,深耕自己的影像。

記者:那您怎麼看待不同攝影家之間完全不同的選擇呢?

於德水: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吧,不僅是文化觀念的差異,每個人視覺感受方式的差異也很大。實際上,攝影更為擅長的是把一些人類無法到達之處的存在事物展示給人看。但對我來說,攝影更多的是觀察生活、理解生活的一個手段、一種工具,我對社會的一切理解都是自己用照相機觀察社會時,一點一點得到的。照相機就是我閱讀社會的一本“大書”。

記者:如果在當下仍以傳統紀實攝影進行創作,您覺得會不會有些過時?

於德水:不過時。當然,從世界範圍來看,紀實攝影在當下各種視覺藝術傳播樣態中是一個過時的概念。所以在今天,我們對紀實需要一個重新認識的過程。紀實只能是個人化的,也許在某一個角度,它是一種客觀的時間段、空間段的真實呈現。但與事實還有多大的距離,這是需要重新認識的。

縱然紀實攝影現在存在諸多問題,不再是像過去那樣被信賴,但是,在多元化、多視角、多種呈現樣式共同記錄歷史的今天,紀實攝影仍然是為人類留下視覺記憶的一種很好的手段,仍然不失力量。這裡面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今天的中國社會正處在一個人類歷史上罕見的歷史鉅變的時代,中國紀實攝影的黃金時段正在到來。

記者:對於好的攝影作品來說,有沒有一個不變的、最關鍵的東西?

於德水:好的影像一定要進入人的心裡,這是恆久不變的。因為藝術是對人產生作用的,最終的衡量標準還是人的內心、人的精神。回溯歷史也是這樣,雖然有些作品的表現形態比較老了,比如解海龍為希望工程拍攝的作品《大眼睛》,但任何人、任何時候看到那雙眼睛,那種對知識渴求的神情,都會讓你感覺到心在發顫。不管什麼樣式、什麼風格的藝術品,一旦能在人的精神上產生一種力量,刺痛人心,直抵心靈,那就肯定是永恆不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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