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候的外婆在鄉里的一所中學教初中數學。新學期開學的頭一天，校長領著一位濃眉大眼的小夥子走進辦公室，給眾人引見：“這位是新來的李老師，以後初中二班的語文課就由他來教。”安排妥當後，校長便把李老師交由外婆帶著熟悉學校的環境。這個李老師，便是我外公。
外婆領命，帶著外公四處走走，熟悉校園的環境。走在外婆身邊的他有些神色慌張。外婆心想：他一個人背井離鄉，舉目無親，便出言撫慰：“李老師別慌張，我們鄉里的人都是好相處的。”
外公突然停下來，雙手交握，望著外婆很認真的說：“肖老師，可願與我共結秦晉之好？”
面對這個突然的求婚表白，外婆愣了，然後便大笑起來，求婚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外公並不氣餒，每天尋找一些工作上的話題，拿去同外婆一起討論；偶然還以掛念外婆家裡那些藏書為名，以之登門拜訪；時不時又以外地人身份自居，讓外婆給他指點迷津。如此鍥而不捨，外公終於抱得美人歸，外婆20歲的時候嫁給了外公。
自我記事以來，便覺得外公是個非常嘮叨的人。和後輩說話時喜歡引經據典，但常常訓話訓到一半，外婆便將外公拉走，說：“講這些大道理做什麼，真是煩人。”外公也不惱，任由外婆拉著走。
外公幾年前被確診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症（俗稱老年性痴呆症），之後便愈發嘮叨了。他常拉著外婆說話，一說就是一整天。
一年前我回家探望外公，外公望著我，眼裡一片茫然。外婆安慰我道：“他往常連你媽媽都記不清了，你不要往心裡去。”到了今年，外公竟也連外婆都忘了。
國慶期間，我回了趟家。到家的那天，外婆病倒入院，病因是勞累過度。三天後，外婆便出院了。外婆進屋時，父親剛替外公擦拭完身子，正準備推著輪椅出去曬太陽。外公見三個“陌生人”進來，先是一愣，然後定定地看著外婆，也不說話。
我曉得外公已經誰也不認得了，便怕他問外婆是誰，正要發話緩和局面，外公卻緩緩開口了：“這位小姐，請原諒我的唐突。請問，可願與我共結秦晉之好？”
母親最先忍不住，哭出了聲，我們也都紅了眼圈，唯獨外婆笑著。她緩緩走到外公身前，蹲下身子與他平視，歡欣又鄭重，不停地點著頭。
如今，每次回家，定會看見兩位老人在那裡輕聲呢喃，外婆滿臉笑容的聽著外公重複地說著話，也不覺得煩。大抵在外婆的心裡，外公的聲音便是世間最美的情話吧。
每次看著他們相互依偎的背影，便覺著，此生若是有一人願與你共度一生，即便老了記性不好了，卻也唯獨記得你，怕是也無憾了吧。
閱讀更多 最視覺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