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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梁家輝演了《阿修羅》，這讓我想起了他當年的一些作品。
比如《新難兄難弟》裡那個講義氣愛吹牛的父親楚帆。
《監獄風雲》裡面那個年輕有為的廣告設計師盧家耀。
但對於廠長來說，印象最深刻的其實是這部讓他聞名海外的電影。
《情人》
L'amant
《情人》改編自杜拉斯的自傳體同名小說，小說裡描述了一個富有但卻懦弱的中國男人，與一個15歲半的叛逆少女（杜拉斯筆下年輕的自己）之間，扭曲的利慾糾葛。
在梁家輝的飾演下，書中那個懦弱的中國男人，更多的是被賦予了穩重與剋制的一面。
夏天的越南，空氣似乎停止流動，熱氣在湄公河上蔓延，年輕的簡搭乘駁船前往西貢女子寄宿學校讀書。
鏡頭劃過她的髮尾與脖頸，輕微鬆動的薄衣衫下是充滿青春荷爾蒙的身體。
口紅還未抹勻的嘴唇，輕輕翹起，在嘈雜的駁船上有些肆意妄為。
同樣關注著她的除了鏡頭外的我們，還有那輛黑色轎車裡，梳著背頭，有些害羞的男人，東尼。
我相信這次相遇與愛情無關，只是純粹生理上的各取所需。
簡薄衣衫下輕微晃動的乳房，是溢滿屏幕的性暗示。
東尼顫抖著遞煙的手，以及那沉重的呼吸聲，透露出的緊張一覽無遺。
看得出他不是個喜歡拈花惹草的男人，對 簡的主動靠近，是他無法逃避的。
情慾上的強烈吸引力，將他捲入漩渦之中。
簡對他的愛答不理，讓這個富家子弟更加難以抗拒。
“你這麼美，想怎麼樣都行。”這是東尼對簡最直露的表白。
東尼以送簡去西貢的寄宿學校為藉口，將兩人從紛雜的駁船上拉到了只屬於二人的封閉車廂內。
在車廂內，兩人各取所需的“需”字，被直白的向我們所披露。
簡的需，簡在一個貧窮的家庭長大，她的母親受人欺騙，在土地上投入的資金被盡數搜刮。
貧窮成了她內心的一個障礙，帶來的羞恥感不停折磨著她，直到這麼一個男人的出現。
手上的巨大鑽石戒指令她心馳神往。
這個男人象徵著財富，使她得以擺脫原生家庭的桎梏。
同時對性最直接的好奇，也使得東尼的手可以肆無忌憚的在她大腿間遊離。
東尼的需，在種族歧視觀念嚴重的當時，一個黃種男人跟白人女性在一起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因此，對白人女性的強烈佔有慾驅使著他。
而簡的出現，成了他慾望釋放的缺口。
那麼多的拐彎抹角，手與手之間試探性的接觸都有了理由。
在寄宿學校裡，簡對她唯一的白人女性朋友說：
“和不認識的男人出去，你甚至看不見他們，毫不知情，你永遠看不清他們的臉，這對我總是有著強烈的吸引力。”
原始的性萌動在那輛黑色轎車再次出現時，使她在車窗上留下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吻。
也正因為這個吻，梁家輝飾演的角色不再拐彎抹角。
他將簡帶到了那個供養情人的寓所，百葉窗外是喧囂的中國城街道，透進來的光線影影倬倬。
東尼對簡說：“我怕我會愛上你。”
簡回答回答：“我寧願你不愛我，我想你對我像對其它女人一樣。”
男女主人公對性的慾望正在緩慢增長，像蟲子般啃噬著最後一絲矜持。
他逐漸鄭重其事的褪去她的衣衫，卻又因為簡不帶任何愛意的性好奇而恐懼退縮。
在這一刻，雙方的角色發生逆轉。
開始由簡來主導這場情慾遊戲。
並確立了她在這段關係中至高無上的地位，她知道了自己可以為所欲為，對方已然沒有退路可走。
她不斷要求這個因為吸食鴉片而身體孱弱的男人，一而再的滿足自己的性需求。
顯然東尼還沒有明白雙方的地位轉換，他因自己的財富而產生的心理優越感，使他在侵佔了這個白人少女後說出，我不能娶你，因為你已經不是處女了，這種話。
得到的回應將他的虛榮心擊得粉碎。
“太好了，反正我也不喜歡中國人。”
簡不帶任何情緒的笑著答道。
只有在做愛時，他基於她的身體之上時，他才能憤怒的發洩那種，種族關係帶來的濃厚自卑感。
就像《了不起的蓋茨比》中，努力成為鉅富的蓋茨比，依然無法消除他與貴族之間那與生俱來的身份差異。
到這裡都還看不出有任何愛情的成分在裡面，只有雙方基於自身優越感的對擂。
簡開始向她的家人炫耀這個富有的情人。
她暴躁的大哥，因吸食鴉片而逐漸掏空家裡本來就所剩無幾的積蓄。
脆弱的母親卻因偏袒大哥而默不作聲。
孱弱的二哥是簡在這個家庭中唯一真正關心的人。
但即便是這樣的家庭，都對託尼這個中國人持以居高臨下的態度。
時不時的挑釁都讓他感到憤怒，梁家輝飾演下的東尼，讓我們看到了一個穩重且有修養的中國人是如何壓抑這些情緒的。
只有在東尼一把一把的掏出鈔票時，他們的眼神中才出現了些許敬畏的目光。
回到那個情慾碰撞的住所。
他給了她一記耳光，粗暴的脫掉她的底褲，用性的方式將憤怒一併宣洩。
在被粗暴對待後的簡第一句話就是：“你覺得我值多少錢？”
第一次做愛時的恐懼再次浮現在他臉上，他就怕她不愛他。
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他要簡說出，她來找他，就是為了錢。
在得到了預想的答案後，這個穩重的男人才知道，從一開始，自己就已經低到了塵埃裡。
痛苦的神情出現在了他的臉上，隨著臉頰滑落的淚水，將所有肉慾都拋諸腦後。
我想，如果簡在這段情慾關係中，哪怕是表現出了一絲的愛意。
這個一無所長的32歲中年男人，都願意拋棄他引以為傲的財富，與這個白人女子在一起。
但最終他沒敢跟家庭決裂，接受了父親的安排，與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結婚，完成家庭賦予的使命。
東尼不再願意見她，並付清了她哥哥因為吸食鴉片而欠下的債務。
他資助了簡一家離開越南的船票。
影片中最為感人的一幕，是簡搭乘輪船離開時，那輛隱藏在角落裡的黑色汽車。
隨著輪船的遠去，黑色汽車的輪廓逐漸顯現出來。
東尼因為愛情而來，又因為剋制而沒有下車告別，他們就這樣目送著對方離開。
相信這個時候簡一定想起了東尼說過的話：
“你日後會懷念這個下午，即使你已忘掉我的長相，我的名字。”
她不知道為何離開時會感到傷心，而實際上那似是而非的愛情已然在她心裡留下了印記。
影片的末尾，行駛在印度洋的法國輪船上，簡聽著肖邦的華爾茲舞曲，如同感受到了上帝的指令。
她突然跪倒在地失聲痛哭，她哭泣的是那後知後覺的愛情。
情慾逐漸消失，愛情悄然覺醒。
至此，他們二人才完成了由欲到愛的昇華，但已經沒有機會了，失去後的幡然醒悟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影片沒有告訴我們愛與性的界限在哪裡，而是直接向我們傳達了這麼一個令人痛苦的故事。
也許是他們相遇的時機不對。
在種族歧視觀念嚴重的1929年，他們的關係註定是沒有未來。
他們肯定也沒有想到，這段由情慾而起的關係真的會發展成愛情，並羈絆一生。
但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年代裡有這種階級對立的客觀因素，也就沒有他們那基於自身優越感的對擂。
慾望無法產生，就更別提愛情了。
杜拉斯在70歲時才完成了《情人》這本書，她在書中不留餘力的描寫著年輕自己。
即便這是一個令人痛苦的悲劇故事，在她的筆觸下，那個年輕的自己依然光彩照人。
希望我們在回憶起自己的塵封往事時能像杜拉斯一樣瀟灑，這裡就用原書中最著名的一句話做為結尾：
“與你那時的容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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