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燃燒的向日葵(三)

【作者簡介】馮地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重慶市作協、美協、電視協會會員,重慶文學院創作員。20多年來在《紅巖》《四川文學》《中國鐵路文學》等刊發中短篇小說、各類文章計80萬字。前後有詩集《老鷹巖》、短篇小說集《朱䴉是一種鳥》、中短篇小說集《黑雪》等出版。

中篇小說:燃燒的向日葵(三)

(三)

既然我們兩位老師有這個意思,蟲子就高高興興邀請我們去他們的租用房作客。浮雕己經乾透效果也出來了,果然不再黴戳戳的樣子,又是金黃透亮燃燒著一樣,我們的心情隨著四月的陽光一樣抒情明朗,只待匠人裝上飾條,臺灣老闆再來看過,錢款就可以完全到手了。那天傍晚我們最後審視了一回作品,連火種也小心收拾乾淨,鎖了門到街頭,按蟲子說的地方去尋找。

那個地方離黃桶坪正街,離美院也不遠,一條斜巷下去,彎拐一截後向右的斜坡上,就有蟲子說的小院和一底一樓的房子,房牆抹了一半水泥灰,水溝邊有一排開著白花朵的青青夾竹桃樹,當然有路相通。路外還有兒個年輕學生在畫坡外的斜陽,畫板和顏色廢紙狼藉。這裡坡高,離開夾竹桃望遠方視野很開闊,下面是一片片家屬區還有街道和農貿市場,長江在遠處血紅的陽光下如帶緩流,有船一動不動;又有條彎彎的灰色鐵軌線沿江邊而去,火車不時傳來悠杳的鳴叫和回聲。我們招呼了年輕男女:

“畫得不錯呀,蟲子是不是在上頭?"

有個瘦瘦和女孩尖聲叫:“哪兒有蟲子?莫嚇我我最怕蟲子?"

絡兒胡說我們自去七樓,羅嗦幹啥子。有男生才說一定是雲陽來的那娃兒,又來個女的。一起住在左角樓上。於是我們到了院子,院子巴掌大塊地壩,幾隻雞在漫步覓食,有個短髮花白的老太婆坐在凳子上嘰咕,一邊擇菜葉餵雞。這時蟲子跟小白從樓口下來了,招呼我們,要我們不要惹老太婆,老太婆有病神經兮兮的,快上樓老太婆翻了個白眼望我們,突然提高嗓音說話:“評理,讓外人來評理。頭個月房錢沒有交,這回又領回個妹子兒到屋睡覺,都攆不走,我這輩子是欠了你們不是?"

我說:“老婆婆,欠了你好多?”

老太婆掉頭罵我:“你們教的這些學生些,又懶又惡又不愛乾淨,不招惹你們住又說得可憐,來住又不信說信教,還是有知識文化的人。”

蟲子拽我手不讓我再說,說老太婆打胡亂說,她記錯了人蟲子不欠她房租,而是另一個搬走的學生。小白來了,一時找不到租處,就住了蟲子的房間,蟲子去了楊家坪打工的老鄉那兒睡了,老太婆發生了誤會。這樓住了七、八個男男女女,各地方的都有,有人半夜在樓口亂屙尿有談戀愛的大白天的屋裡睡,所以白貓偷吃黑狗捱打。學生們也煩她哆嗦,一分錢也計較,反正住不了好久,偏要惹她生氣罵人,搬是不搬走的,老太婆也不想減少收入。老太婆待業的孫女兒要好些。

我們沒有見到老太婆的孫女兒。

這樓太簡陋,就是這裡居民白撿半截磚搭的房子,下邊兩三小間上邊兩三小間,有個可以勉強擠過兩個人的走廊而已。上面兩間七、八平方米的房間租給另外幾個學生住了,一間男一間女,蟲子這房僅四個多平方,沒有窗戶光線不足空氣不暢,磚頭擱塊竹涼板鋪上棉絮就是床,另外一個小凳坐著對畫架畫畫,除此之外來人只能站著相覷,頭頂上鐵絲掛著襪子內衣褲之類衣物,皺巴巴有股溼氣和黴氣。可見藝術氣息,幾方不寬敞的牆壁,掛貼著些寫生風景和素描靜物,更多的是梵高的色彩臨摹畫,大大小小的向日葵有的插在瓶中有的僅見盤果,筆觸學了梵高的運轉流動,更有一幅紙有些零亂繁複的線條,色澤耀眼,絡兒胡說似一幅野獸派的女人體,蟲子說不,是向日葵地,他畫的家屋後那塊。他叫小白去街上買酒菜。

“坐,坐床上。”他殷勤招呼,“是扁窄了些,怠慢了兩位老師。”又說,“開水冷了,又忘記叫小白買兩瓶飲料。”

“不麻煩,我們看看就走。”我們還是坐在床頭,竹床吱吱亂晃,又站起來,我笑,“考生的確辛苦,你蟲子這回該上榜了。”

蟲子點了煙,站在門口高興道:“我上,小白也不能不上啊,她爸媽對她期望很高,碰上兩位老師,我們有福了。”

絡兒胡問:“老實說,你們是不是在戀愛?”我兩個看就是,現在年輕人哪。蟲子否認,承認一起學畫,耍得好而已,親兄妹一樣。她爸是當官的,而蟲子父親老吳只是教書匠,除非都考取大學院校。當然,蟲子考上小白落榜他會向她求愛的,小白值得人喜歡。

絡兒胡兩眼瞪瞪盯著蟲子,拂了下自己的美髯仍然追審蟲子:“說謊,看樣子你們住在一起了。小子你豔福不淺哪。”

蟲子有了氣惱,捶了下牆壁道:“我尊重你們是老師,如你們都不信人,那我也不配當學生了。小白這人純得很,不能亂談的。”

絡兒胡笑了:“玩笑一句,就當不起?”又說,“不過小白真是美極了,不畫張作品流芳千古才叫可惜。”

蟲子怪模怪樣問:“叫她脫衣服?”

我見話不投機,蟲子陡然有了不解和固執,忙打圓場:“不是不是,如果畫也只有你配畫她,你們進了美院也要上人體課的。我想讓你們畫我,可惜我渾身渾圓是肉脂毫無美點,冤枉了紙筆。”

不管怎樣讀書,蟲子還是山民。有人說,一介平民要帶貴族氣,至少要兩代人以上在上流社會薰陶,而鄉下佬要離土老坎,一代人總該有吧。我想在蟲子這裡久了也沒意思,在這裡吃他一嘴更沒意思,提議該回去了,天快黑了老婆倚門等候,回去晚了要罵。絡兒胡眼睛有光地射住了箱子上的玻璃夾黑白照片,小白的。小白這像照得不好,好好的青春女孩學了港臺女星的搔首弄姿,又遭土攝影師照得來層次不分明光線盡照在衣衫單薄的前胸,可絡兒胡還是十分欣賞,欣賞帶貪婪。

中篇小說:燃燒的向日葵(三)

“哪天我給她和你重照一張,比這強。”絡兒胡誇口對蟲子,“一文不取倒貼膠捲。”

我附合:“絡兄的手藝不擺了,他前年開過像館。”還眨眨眼睛皮。

蟲子對絡兒胡說:“你走,你已經不是我的老師了。“又對我說,“你可以,我照樣尊敬你,我不喜歡有人亂說小白。”他氣惱於足地揮手。

這讓絡兒胡尷尬不已,這是他和我都料不到的。我閒說了句啥就叫絡兒胡走路,這蟲子變得一下子不可思議,不過說了幾句他的女同學。我們下樓,蟲子只淡淡說句走好,便回屋關了門,在院口我們碰上小白,小白用布包提著酒瓶,另一手是香噴噴的滷菜,問我們怎麼走了,絡兒胡說了句蟲子古怪,徑直擦肩過溝。我站了片刻,問小白:“你喜歡蟲子?”

“嗯。”

“我明白了,”我稱讚,“蟲子不錯。”

小白急得聲音發顫:“老師,蟲子得罪你們了?買這麼多東西我們吃得完?”她用身子擋住我,“叫那位老師回來行不?"

我直說我們才接到傳呼,有急事呼我們去,只待下回了。我這話言不由衷,在騙一個鄉鎮女孩,我不敢面對她委屈發紅的眼睛。我對小白說有事情可以找我,告訴了她我的家庭電話,才匆匆離去。我這個舉動簡直多餘。

我追上絡兒胡,絡兒胡嘆惜說蟲子太差,意識保守狹隘,可惜了小白這靈巧懂事兒的丫頭,哪天要單獨給小白談談。蟲子生氣當逑不疼,不來找我們省了那筆工錢。這樣當然不壞,我們可以多分一筆人民幣,問題是個性倔強地蟲子不肯善罷干休,不多少打發幾個是不行的。再說他當真出了氣力,欺侮一個鄉鎮學生勝之不武,也不是說我們怕他吵鬧。絡兒胡說蟲子頂多只能給兩三百元,吃的伙食就不扣錢了,他當泥水工每天頂多二十元,這傻兒。

蟲子幹,當然好。

(未完待續)

中篇小說:燃燒的向日葵(三)

(圖片來自於網絡)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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