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好痛!
頭好痛!
光怪陸離滿是低語的夢境迅速支離破碎,熟睡中的周明瑞只覺腦袋抽痛異常,彷彿被人用棒子狠狠掄了一下,不,更像是遭尖銳的物品刺入太陽穴並伴隨有攪動!
嘶……迷迷糊糊間,周明瑞想要翻身,想要捂頭,想要坐起,可完全無法挪動手腳,身體似乎失去了控制。
看來我還沒有真醒,還在夢裡……等下說不定還會出現自以為已經醒了,實際依然在睡的情況……對類似遭遇不算陌生的周明瑞竭力集中意志,以徹底擺脫黑暗和迷幻的桎梏。
然而,半睡半醒之時,意志總是飄忽如同煙霧,難以控制,難以收束,他再怎麼努力,依舊忍不住思維發散,雜念浮現。
好端端的,大半夜的,怎麼會突然頭痛?
還痛得這麼厲害!
不會是腦溢血什麼的吧?
我擦,我不會就這樣英年早逝了吧?
趕緊醒!趕緊醒!
咦,好像沒剛才那麼痛了?但腦子裡還是跟有把鈍刀子在慢慢割一樣……
看來沒法繼續睡了,明天還怎麼上班?
還想什麼上班?有貨真價實的頭痛,當然是請假啊!不用怕經理羅裡吧嗦!
這麼一想,好像也不壞啊,嘿嘿,偷得浮生半日閒!
一陣又一陣的抽痛讓周明瑞點滴積累起虛幻的力量,終於,他一鼓作氣地挺動腰背睜開眼睛,徹底擺脫了半睡半醒的狀態。
視線先是模糊,繼而蒙上了淡淡的緋紅,目光所及,周明瑞看見面前是一張原木色澤的書桌,正中央放著一本攤開的筆記,紙張粗糙而泛黃,抬頭用奇怪的字母文字書寫著一句話語,墨跡深黑,醒目欲滴。
筆記本左側靠桌子邊緣,有一疊整整齊齊的書冊,大概七八本的樣子,它們右手邊的牆上鑲嵌著灰白色的管道和與管道連通的壁燈。
這盞燈很有西方古典風味,約成年人半個腦袋大小,內層是透明的玻璃,外面用黑色金屬圍出了柵格。
熄滅的壁燈的斜下方,一個黑色墨水瓶籠罩著淡紅色的光華,表面的浮凸構成了模糊的天使圖案。
墨水瓶之前,筆記本右側,一根肚腹圓潤的深色鋼筆靜靜安放,筆尖閃爍著微光,筆帽擱於一把泛著黃銅色澤的左輪手槍旁邊。
手槍?左輪?周明瑞整個人都愣住了,眼前所見的事物是如此陌生,與自己房間沒半點相像之處!
驚愕茫然的同時,他發現書桌、筆記本、墨水瓶、左輪手槍都蒙著一層緋紅的“輕紗”,那是窗外照進來的光輝。
下意識間,他抬起腦袋,視線一點點上移:
半空之中,黑色“天鵝絨幕布”之上,一輪赤紅色的滿月高高懸掛,寧靜照耀。
這……周明瑞惶恐莫名,猛地站起,可雙腿還未完全打直,腦袋又是一陣抽痛,這讓他短暫失去力量,重心不由自主下墜,屁股狠狠地撞擊在了硬木所制的椅面上。
啪!
疼痛未能造成影響,周明瑞以手按桌,重又站起,慌亂地轉過身體,打量自身所處的環境。
這是個不大的房間,左右兩側各有一扇棕門,緊挨對面牆壁的是張木製高低床。
它與左門之間放著個櫥櫃,上面對開,下方是五個抽屜。
櫥櫃邊緣,一人高的位置,同樣有灰白色管道鑲嵌於牆上,但它連通的是個奇怪的機械裝置,少許地方裸露著齒輪和軸承。
近書桌的右牆角堆放著類似煤炭爐的事物,以及湯鍋、鐵鍋等廚房用具。
越過右門是一扇有兩道裂紋的穿衣鏡,木製底座的花紋簡單而樸素。
目光一掃,周明瑞隱隱約約看見了鏡中的自己,現在的自己:
黑髮,褐瞳,亞麻襯衣,體型單薄,五官普通,輪廓較深……
這……周明瑞頓時倒吸了口涼氣,心頭湧現出諸多無助又凌亂的猜測。
左輪手槍,歐美古典風味佈置,以及那輪與地球迥異的緋紅之月,無一不在說明著某件事件!
我,我不會穿越了吧?周明瑞嘴巴一點點張開。
他看網文長大,對此常有幻想,可當真正遇到,一時卻難以接受。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葉公好龍吧?過了幾十秒,周明瑞苦中作樂地自我吐槽了一句。
若非腦袋的疼痛依舊存在,讓思維變得緊繃而清晰,他肯定會懷疑自己在做夢。
平靜,平靜,平靜……深呼吸了幾下,周明瑞努力讓自身不要那麼慌亂。
就在這時,隨著他身心的調和,一個個記憶片段突兀跳出,緩慢呈現於他的腦海之中!
克萊恩.莫雷蒂,北大陸魯恩王國阿霍瓦郡廷根市人,霍伊大學歷史系剛畢業的學生……
父親是皇家陸軍上士,犧牲於南大陸的殖民衝突,換來的撫卹金讓克萊恩有了進入私立文法學校讀書的機會,奠定了他考入大學的基礎……
母親是黑夜女神信徒,在克萊恩通過霍伊大學入學考試那年過世……
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共同住在公寓的兩居室內……
家庭並不富裕,甚至可以說不佳,目前全靠在進出口公司當文員的哥哥維持……
作為歷史系畢業生,克萊恩掌握了號稱北大陸諸國文字源頭的古弗薩克語,以及古代陵寢裡經常出現,與祭祀、祈禱相關的赫密斯文……
赫密斯文?周明瑞心頭一動,伸手按住抽痛的太陽穴,將視線投向了書桌上攤開的那本筆記,只覺泛黃紙張上的那行文字從奇怪變得陌生,從陌生變得熟悉,從熟悉變得可以解讀。
這是用赫密斯文書寫的話語!
那深黑欲滴的墨跡如是說:
“所有人都會死,包括我。”
嘶!周明瑞莫名驚恐,身體本能後仰,試圖與筆記本,與這行文字拉開距離。
他很是虛弱,險些跌倒,慌忙伸手按住桌緣,只覺四周的空氣都變得躁動,耳畔隱約有細密的呢喃在迴盪,有種小時候聽長輩講恐怖故事的感受。
搖了下頭,一切只是幻覺,周明瑞重新站穩,將目光從筆記本上移開,大口喘起了氣。
這時,他的視線落在了那把閃爍黃銅光澤的左輪手槍處,心頭霍然冒出了一個疑問。
“以克萊恩的家境,哪有錢和渠道買手槍?”周明瑞不由皺起了眉頭。
沉思之中,他忽然發現書桌邊緣多了半個紅色手印,色澤比月華更深,比“輕紗”更厚。
那是血手印!
“血手印?”周明瑞下意識翻開了剛才按住桌緣的右手,低頭一瞧,只見掌心和手指滿是血汙。
與此同時,他腦袋的抽痛依舊傳來,略微減弱,連綿不絕。
“不會磕破頭了吧?”周明瑞邊猜想邊轉過身體,走向那面有裂紋的穿衣鏡。
幾步之後,中等身材,黑髮褐瞳,有著明顯書卷氣的身影清晰映入了他的眼簾。
這就是現在的我,克萊恩.莫雷蒂?
周明瑞怔了一下,因為大半夜光亮不夠,看不太清楚,於是又繼續往前,直到只差一步就能撞到鏡子。
就著輕紗般的緋紅月光,他側過腦袋,查看額角的情況。
清晰倒映的鏡子如實呈現,一個猙獰的傷口盤踞在他的太陽穴位置,邊緣是燒灼的痕跡,周圍沾滿了血汙,而內裡有灰白色的腦漿在緩緩蠕動。
蹬蹬蹬!
周明瑞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連退了幾步,似乎穿衣鏡中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具乾屍。
擁有這麼嚴重傷口的人怎麼可能還活著!
他不敢相信般又側過腦袋,檢查另外一面,哪怕距離拉長,光線模糊,依舊能看出貫穿傷口和深紅血汙的存在。
“這……”
周明瑞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
他伸手按往左邊胸口,感受到了心臟劇烈快速又生機勃勃的跳動。
又摸了摸裸露在外的皮膚,些微的冰涼掩蓋下是溫熱的流淌。
往下一蹲,驗證膝蓋還能彎曲之後,周明瑞重又站起,不再那麼慌亂。
“怎麼回事?”他皺眉低語,打算再認真檢查一遍頭部的傷口。
往前走了兩步,他忽然又停頓下來,因為窗外血月的光芒相對黯淡,不足以支撐“認真檢查”這件事情。
一個記憶的碎片應激而出,周明瑞轉頭看向了書桌緊挨著的那面牆壁上的灰白管道和金屬柵格包圍成的壁燈。
這是當前主流的煤氣燈,焰火穩定,照明效果極佳。
本來以克萊恩.莫雷蒂的家庭情況,別說煤氣燈,連煤油燈都不該奢望,使用蠟燭才是符合身份和地位的表現,但四年前,他熬夜讀書,為霍伊大學入學考試而奮鬥時,哥哥班森認為這是關係家庭未來的重要事情,哪怕借債也要為他創造良好的條件。
當然,識字又工作了好幾年的班森絕對不是魯莽的、缺乏手段的、不考慮後果的人,他以“安裝煤氣管道有利於提高公寓的檔次,有助於將來的出租”為理由忽悠得房東先生掏錢完成了基礎改造,自己則藉助於供職進出口公司的便利,拿到了近乎成本價的新型煤氣燈,前前後後竟然只用了積蓄,沒有找人借錢。
碎片閃爍而過,周明瑞回到書桌前,打開管道閥門,扭動煤氣燈開關。
噠噠噠,摩擦點火之聲連響,光明卻沒有如同周明瑞預料一樣降臨。
噠噠噠!他又扭動了幾下,可煤氣燈依舊黯淡。
“嗯……”收回手,按住左側太陽穴,周明瑞榨取起記憶碎片,尋找事情緣由。
過了幾秒,他轉過身體,走向大門旁邊,來到了同樣鑲嵌在牆上,同樣有灰白管道連接的機械裝置前。
這是瓦斯計費器!
看了眼裸露少許的齒輪和軸承,周明瑞從褲袋裡掏出了一個硬幣。
它顏色暗黃,閃爍銅澤,正面印刻有戴王冠的男人頭像,背後麥穗簇擁著“1”字。
周明瑞知道這是魯恩王國最基礎的貨幣,叫做銅便士,1便士實際購買力大概相當於自己穿越前的三四塊錢,這種硬幣的幣值還有5便士、半便士和四分之一便士三種,但依舊不夠精細,在日常生活裡,還是時不時得湊整來購買物品。
讓手中這枚國王喬治三世登基時才發行的銅便士在指尖翻動了幾圈後,周明瑞捻著它,塞入了瓦斯計費器豎直張開的細長“嘴巴”裡。
叮叮噹噹!
隨著便士在計費器內部的跌落到底,喀嚓喀嚓的齒輪轉動聲隨即響起,奏出了短小而美妙的機械旋律。
周明瑞凝視幾秒,重又回到原木色書桌前,伸手扭動煤氣燈的開關。
噠噠噠,啪!
一叢火苗燃起,迅速變大,明亮的光線先是佔據了壁燈內部,接著穿過透明的玻璃,將房間蒙上了溫馨的色彩。
黑暗驟然縮離,緋紅退出了窗戶,周明瑞莫名安心了幾分,快步來到穿衣鏡前。
這一次,他認真審視著太陽穴位置,不放過一點細節。
幾經比較,他發現除開最初的血汙,猙獰的傷口並沒有再流出液體,像是得到了最好的止血和包紮,而那緩緩蠕動的灰白大腦和以肉眼可見速度生長的創口血肉在昭示著癒合的到來,也許三四十分鐘,也許兩三個小時,那裡將只剩下淺淺的痕跡。
“穿越帶來的治療效果?”周明瑞翹了下右邊嘴角,無聲低語。
接著,他長長吐了口氣,不管因為什麼,至少自己還是個活人!
定了定心神,他拉動抽屜,拿出小塊肥皂,從櫥櫃旁邊掛著的破舊毛巾裡取下了其中一條,然後打開大門,走向二樓租客公用的盥洗室。
嗯,頭上的血汙得處理一下,免得總是一幅案發現場的模樣,嚇到自己不要緊,要是嚇到了明天得早起的妹妹梅麗莎,那事情就不好收場了!
門外的走廊一片黑暗,只有盡頭窗戶灑入的緋紅月光勉強勾勒著凸出事物的輪廓,讓它們像是深沉夜裡默默注視著活人的一雙雙怪物眼睛。
周明瑞放輕腳步,頗有點心驚膽戰地走向盥洗室。
進了裡面,月光更盛,一切清楚了起來,周明瑞站到洗漱臺前,擰開了自來水龍頭。
嘩啦啦,水聲入耳,他霍然想到了房東弗蘭奇先生。
因為水費包含在房租內,這位頭頂禮帽、內穿馬甲、外套黑色正裝、矮小又瘦削的先生總是積極地前來巡視幾個盥洗室,偷聽裡面流水的聲音。
如果嘩啦的動靜較大,那弗蘭奇先生就會不顧紳士風度,兇猛地揮舞手杖,擊打盥洗室之門,大聲嚷嚷“該死的小偷!”“浪費是可恥的事情!”“我記住你了!”“再讓我看見一次,就帶上你骯髒的行李滾出去!”“相信我,這是全廷根市最划算的公寓,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慷慨的房東了!”
收回思緒,周明瑞打溼毛巾,清洗起臉上的血汙,一遍又一遍。
等到照過盥洗室破破爛爛的鏡子,確認只剩下猙獰的傷口和蒼白的臉龐,周明瑞一下輕鬆了不少,然後脫掉亞麻襯衣,藉助肥皂搓揉沾上的血點。
就在這個時候,他眉頭一皺,想起或許還有別的麻煩:
傷口誇張,血汙眾多,除開自己身上,房間內應該還有痕跡!
過了幾分鐘,周明瑞處理好亞麻襯衣,拿著溼毛巾快步回到家裡,先擦了書桌上的血手印,然後依靠煤氣燈的光芒,尋找別的殘留。
這一找,他立刻發現地板上和書桌底部有不少飛濺出的血點,而左手牆邊,還有枚黃澄澄的子彈頭。
“……用左輪抵住太陽穴開了一槍?”前後線索霍然貫通,周明瑞大概明白克萊恩的死因了。
他沒急著驗證,而是先認認真真擦掉了血痕,處理了“現場”,接著才帶上彈頭,回到書桌旁,將手槍轉輪往左打開,倒出了裡面的子彈。
啪啪啪,一共五枚子彈,一個彈殼,皆流動著黃銅光澤。
“果然……”周明瑞看了眼那空彈殼,一邊將子彈挨個塞回轉輪,一邊微微點頭。
他視線左移,望向攤開筆記本上書寫的那句“所有人都會死,包括我”,心裡跟隨湧現出更多的疑惑。
槍哪裡來的?
自殺,還是偽裝成自殺?
一個平民出生的歷史系畢業生能惹上什麼事情?
這種自殺方式怎麼才留下這點血痕?是因為我穿越及時,自帶治癒福利?
沉吟片刻,周明瑞換上另一件亞麻襯衣,坐到椅子上,思考起更加重要的事情。
克萊恩的遭遇目前還不是自己關心的重點,真正的問題在於弄清楚為什麼會穿越,能不能再穿回去!
父母、親戚、死黨、朋友、豐富多彩的網絡世界、各種各樣的美食……這都是想要回去的迫切心情!
啪,啪,啪……周明瑞的右手無意識地甩出手槍轉輪,又將它收攏回去,一次又一次。
“嗯,這段時間和以往沒太大差別啊,就是倒黴了一點,怎麼會莫名其妙就穿越了?”
“倒黴……對了,我今天晚上吃飯前做了個轉運儀式!”
一道閃電劃過周明瑞的腦海,照亮了他被迷霧所遮掩的記憶。
作為一名合格的鍵盤政治家、鍵盤歷史學家、鍵盤經濟學家、鍵盤生物學家、鍵盤民俗學家,自己一向號稱“什麼都懂一點”,當然,死黨也常常嘲笑是“什麼都只懂一點”。
而方術便是其中之一。
去年回老家,在舊書攤上發現了一本線裝豎版的“秦漢秘傳方術紀要”,看著挺有趣的樣子,覺得有助於在網上裝逼,於是就買了回去,可惜,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豎版讓人閱讀感很差,自己只翻了個開頭,就把書丟到角落裡去了。
等到最近一個月連續倒黴,丟手機,客戶跑路,工作失誤,不好的事情輪著到來,才偶然想起“方術紀要”開頭有個轉運儀式,而且要求極其簡單,不用任何基礎:
只需將所在地區的主食弄四份,放到房間四個角落,這可以在桌上、櫃子上等地方,然後站到房間中央,用四步逆時針走出一個正方形,第一步誠心默唸“福生玄黃仙尊”,第二步默唸“福生玄黃天君”,第三步默唸“福生玄黃上帝”,第四步默唸“福生玄黃天尊”,走完之後,閉上眼睛,原地等待五分鐘,儀式就算成功。
抱著反正不要錢的心態,自己翻出那本書,照著要求,在晚飯前做了一遍,然而,然而,當時什麼都沒有發生。
誰知,到了半夜,自己竟然穿越了!
穿越了!
“有一定可能是那個轉運儀式……嗯,明天在這裡試一試,如果真是因為它,那我就有希望穿回去了!”周明瑞停下抖甩左輪手槍的動作,猛地坐直了身體。
不管怎麼樣,自己都要試一試!
死馬也得當成活馬醫!
確定了計劃,周明瑞頓時有了主心骨,惶恐、徘徊和不安全部被蜷縮於了角落。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有心情仔細審視克萊恩殘留的記憶碎片。
周明瑞習慣性站起身,關上管道閥門,看著壁燈緩緩黯淡,直至熄滅,自己則重新坐下,一邊無意識摩挲著手槍的黃銅轉輪,一邊按住頭側,於染著緋紅色澤的黑暗裡靜靜“回味”,如同電影院裡最專心的觀眾。
或許受子彈穿過的影響,克萊恩的記憶就像摔碎的玻璃,不僅失去了連貫性,很多地方還明顯缺失內容,比如做工精緻的轉輪手槍從哪裡來,是自殺還是他殺,筆記本上那句“所有人都會死,包括我”究竟是什麼意思,事發前兩天有沒有參與奇怪的事情。
不僅這些具體的回憶成為了碎片,有所殘缺,就連掌握的知識也是如此,以目前的狀態看,周明瑞相信克萊恩如果再回到大學,恐怕畢不了業了,哪怕他實際才離開校園幾天,並且對自身沒有絲毫放鬆。
“兩天後,要參加廷根大學歷史系的面試……”
“魯恩王國的大學有畢業生不直接留校的傳統……導師給了一份廷根大學,一份貝克蘭德大學的推薦信……”
……
周明瑞無聲“觀看”之中,窗外紅月西斜,逐漸下沉,直至東方有微光亮起,地平線染上金色。
這個時候,裡面房間有動靜傳出,很快,腳步聲靠向隔離門。
“梅麗莎醒了……她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準時啊。”周明瑞微微一笑,受克萊恩記憶的影響,對梅麗莎有種看自己親妹妹的感覺。
然而,我並沒有親妹妹……他隨即吐槽了一句。
梅麗莎和班森、克萊恩不一樣,啟蒙教育不是在黑夜女神教會的週日學校完成的,她到讀書年紀的時候,魯恩王國頒佈了《初等教育法》,建立中低等教育委員會,並專門提供撥款,加大了投入。
不過三年,在收編了不少教會學校的前提下,眾多的公立初等學校建立了起來,嚴格保持宗教中立性原則,不牽涉風暴之主、黑夜女神和蒸汽與機械之神教會的紛爭。
與一週只用一個銅便士的週日學校比,公立初等學校每週三個便士的學費顯得頗為昂貴,但前者每週只在週日學習一天,後者一週卻要足足上課六天,綜合來看,低價至近乎免費。
梅麗莎與大部分女孩不同,從小喜歡齒輪、發條、軸承等事物,立志要做一名蒸汽機械師。
本身吃過文化虧,明白教育重要性的長兄班森就像支持克萊恩讀大學一樣,支持了妹妹的夢想,畢竟廷根技術學校只能算中等教育,不需要再上文法學校或公學做積累。
去年七月份,十五歲的梅麗莎通過入學考試,如願以償成為廷根技術學校蒸汽與機械系的一員,每週的學費也提高到了九便士。
而與此同時,班森供職的進出口公司受南大陸局勢的影響,無論利潤,還是業務量,都大幅度縮水,不得不裁員超過三分之一,班森為了保住工作,維持生活,只能接受更加繁重的任務,必須經常加班,或是前往環境惡劣的地方出差,就像這幾天一樣。
克萊恩不是沒想過幫哥哥負擔,但平民出生的他,普通文法學校考入的他,一進大學,便強烈感受到了自身的不足,比如作為北大陸所有國家源頭語言的古弗薩克文,對貴族子弟,對有錢階層的孩子們來說,那是從小就得學習的內容,而他直到大學,才初次接觸。
類似的方面還有很多很多,克萊恩幾乎用盡了所有力量,經常熬夜早起,才勉強追上別人,以中等成績順利畢業。
關於兄長和妹妹的記憶跳躍於周明瑞的腦海,直及把手轉動,裡面房間的門吱呀打開,他才霍然醒轉,想起自己掌中正拿著一把左輪手槍。
這可是半管制的物品!
會嚇壞小孩子的!
還有,還有我頭上的傷口!
眼見梅麗莎即將出來,周明瑞邊按住太陽穴,邊慌忙拉開書桌抽屜,將左輪手槍丟了進去,砸出砰的一聲。
“發生了什麼?”梅麗莎聽到動靜,疑惑地望了過來。
她正值最青春的階段,即使吃不上什麼好東西,臉龐消瘦,略顯蒼白,皮膚也依舊充滿光澤,散發出少女的氣息。
看見妹妹褐色的眼眸探究望來,周明瑞強做鎮定,將靠近手邊的事物拿起,然後從容關上抽屜,掩蓋住左輪手槍的存在,而另一隻手在太陽穴位置的觸感讓他確定傷口已經癒合!
他從抽屜裡拿出的是一塊銀白色有藤蔓枝葉花紋的懷錶,頂端輕輕一按,表蓋便彈了開來。
它是三兄妹的父親,那位皇家陸軍上士遺留的最值錢物品,但二手貨畢竟是二手貨,最近幾年時不時就要出問題,哪怕找鐘錶工匠修理過,也是一樣,這讓喜歡帶上它抬高身份的班森屢次出糗,乾脆丟在了家裡。
不得不說,梅麗莎或許真有機械方面的天賦,掌握理論知識後,便開始藉助技術學校的工具搗鼓這塊懷錶,最近更是宣稱將它修好了!
周明瑞看著表蓋彈開,看到秒針停頓不動,下意識轉動頂端,打算給懷錶上弦。
然而,他扭了幾圈,還是沒有發條繃緊的聲音傳出,秒針依舊一動不動。
“好像又壞了。”他沒話找話說地看向妹妹。
梅麗莎沒有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快步過來,一把拿走了懷錶。
她站在原地,先將懷錶頂端的按鈕拔起,僅僅轉動了幾圈,便有噠噠噠的秒針走動聲傳出。
正常來說,拔起不應該是調整時間嗎……周明瑞的表情頓時變得呆滯。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大教堂的鐘聲噹噹傳來,連續六下,悠遠而空靈。
梅麗莎側耳聽完,又將懷錶頂端的按鈕拔高了一截,接著連續扭動,對好了時間。
“好了。”她簡短不帶一點情緒地說道,然後按回頂端,將懷錶還給了周明瑞。
周明瑞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回以微笑。
梅麗莎又深深看了哥哥一眼,轉身走向櫥櫃位置,拿上牙刷毛巾等物,拉門而出,前往公用盥洗室。
“她剛才的表情怎麼有種嫌棄又無奈的味道。”
“關愛智障哥哥的眼神?”
周明瑞搖頭低笑,啪嗒一聲合攏表蓋,又啪的一聲按開。
重複著這樣的動作,他思維發散地想到了一個問題。
沒有消音器的情況下,克萊恩自殺,嗯,暫時算自殺吧,他自殺的動靜絕對不小,一牆之隔的梅麗莎竟然毫無察覺。
是她睡得太熟?還是克萊恩自殺這件事情本身就充滿了詭異?
啪,打開,啪嗒,合攏……梅麗莎洗漱歸來,看到的便是哥哥不停打開又合攏懷錶蓋子的無意識動作。
她的目光又一次摻上無奈,嗓音甜美地說道:
“克萊恩,你把剩下的麵包都拿出來,今天記得買新的,還有肉和豌豆,你快參加面試了,我給你做豌豆燉羔羊肉。”
說話間,她將爐子從角落搬出,藉著餘炭生火,煮了一壺熱水。
水快開之前,她打開櫥櫃底層抽屜,寶貝般拿出一罐劣等茶葉,灑了十來片進壺裡,假裝那是真正的茶水。
一人倒了兩大杯,梅麗莎和周明瑞就著茶水,分享了兩條黑麥麵包。
沒有混雜木屑,沒有太多麩質,然而還是不好吃……周明瑞現在身體虛弱,肚子飢餓,依靠茶水,邊腹誹邊強行將麵包吞嚥完畢。
過了幾分鐘,梅麗莎吃完,攏了攏垂到背心的黑髮,看向周明瑞道:
“記得買新的麵包,只要八磅,天氣熱,太多容易壞掉,還有羔羊肉和豌豆,記得!”
果然是關愛書呆子哥哥嗎,還要強調一遍……周明瑞微笑點頭:
“好的。”
關於魯恩王國的一磅,周明瑞根據克萊恩的肉測記憶和自己的對比,認為它接近本身習慣的一斤,也就是0.5千克。
梅麗莎沒再多說,起身收拾了一下,裝好最後那條麵包做午餐,戴上母親遺留的破舊紗帽,拿起自己縫製的裝書本文具用提包,準備出門。
今天不是週日,她得上整整一天課。
從這座公寓到廷根技術學校步行需要五十分鐘左右,有公共馬車,一公里一便士,城內最高限額4便士,城郊6便士,梅麗莎為了省錢,都是提前出門,自己走過去。
剛打開大門,她又頓住腳步,半轉身體道:
“克萊恩,羔羊肉和豌豆不要買多了,班森或許得週日才能回來,嗯,記得麵包只要八磅。”
“好,好的。”周明瑞無奈回答。
與此同時,他心裡默唸了“週日”這個單詞幾遍。
在北大陸,一年同樣分成十二個月,每年三百六十五天到三百六十六天不等,一週同樣有七天。
前面是天文學的成果,讓周明瑞懷疑這裡是平行世界,後者則來源於宗教,因為北大陸正統的神靈共有七位:永恆烈陽、風暴之主、知識與智慧之神、黑夜女神、大地母神、戰神、蒸汽與機械之神。
目送妹妹關門離開,周明瑞忽地嘆了口氣,很快將心思移到了轉運儀式之上。
重新坐回椅子,直到遠處教堂的鐘聲噹噹再響,連續七下,周明瑞才慢悠悠站起,來到櫥櫃前,拿出衣物。
黑色馬甲,同色正裝,腳踝略緊的褲子,一頂半高禮帽,配上淡淡的書卷氣息,讓周明瑞望到鏡中的自己時,彷彿在看講述維多利亞時期故事的英劇。
“我不是去面試,只是買個菜,準備轉運儀式的材料而已……”忽然,他低聲嘟囔,搖頭失笑。
克萊恩是如此記掛即將到來的面試,以至於化成了身體的本能,當自己注意力不夠集中時,就習慣性穿上了這唯一一套體面的衣物。
呼了口氣,周明瑞脫掉正裝、馬甲,換上棕黃陳舊的外套,頭頂也改成了同色圓邊的氈帽。
收拾好自身,他踱步至那架高低床邊,抬起上方墊子,將手從底部不顯眼的破洞處伸了進去,一陣摸索,找到了夾層。
當他的右手縮回來時,掌中已多了一卷鈔票,大概七八張,色澤墨綠泛白。
這就是班森目前所有的積蓄,甚至包含這三天的生活費,其中只得兩張五蘇勒的紙幣,其餘都是一蘇勒的。
在魯恩王國的貨幣體系裡,蘇勒位於第二層,來源於古代的銀幣,一蘇勒等於十二銅便士,有一和五兩種面值。
位於貨幣頂端的是金鎊,同樣屬於紙幣,但以黃金作保障,並直接掛鉤,一金鎊等於二十蘇勒,有一、五、十這三種面值。
周明瑞展開鈔票,聞到了很淺很淡的特殊油墨香。
這是錢的味道。
或許是來源於克萊恩的記憶碎片影響,或許是因為本身對金錢從未改變的渴求,這一瞬間,周明瑞覺得自己愛上了這些小傢伙。
瞧,它們的圖案是如此的精美,讓留著兩撇小鬍子、嚴肅古板的喬治三世都顯得那樣可愛……
瞧,透過陽光看到的水印是如此的誘人,那精心設計的防偽標籤讓它與假冒的妖豔賤貨截然不同!
欣賞了幾十秒,周明瑞抽出兩張一蘇勒的紙幣,將剩下重新卷好,塞回了墊子內部的夾層。
撫平破洞附近的布條,周明瑞將取出的兩張紙幣整整齊齊摺好,放進棕黃外套左側的口袋中,與褲兜裡的幾枚便士分開放置。
做好這一切,他將鑰匙揣入右側口袋,拿上深棕色大紙袋,快步走向了門邊。
噠噠,噠,腳步聲由快到慢,最終停了下來。
周明瑞立在門邊,眉頭不知什麼時候已皺了起來。
克萊恩的自殺事件有不少疑團,就這樣出去,會不會遭遇什麼“意外”?
沉思片刻,周明瑞返回書桌旁,拉開抽屜,拿出了那把閃爍黃銅光澤的左輪手槍。
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防身武器,也是足夠強力的武器!
雖然他從未練過射擊,但光是掏出這把手槍,肯定也能嚇唬住人!
摩挲了一下冰冷的金屬轉輪,周明瑞將手槍塞入紙幣所在的口袋,掌心攥緊鈔票,手指緊緊按住槍把,完美隱藏。
安全感油然而生,什麼都懂一點的他霍然冒出了一個擔憂:
“會不會誤擊發?”
想法紛至沓來,周明瑞很快找到了思路,他抽出手槍,向左擺甩出轉輪,將因“自殺”而空出的那個彈巢轉至待擊發位,然後啪地合攏。
這樣一來,哪怕走火,也只是“空彈”!
重新塞好手槍,周明瑞的左手就那樣插在了口袋裡,不再拿出。
他用右手按了按帽子,拉開大門,哐當而出。
白天的走廊依舊昏暗,盡頭窗戶能透入的陽光相當有限,周明瑞快步下了樓梯,離開公寓,才感受到燦爛與溫暖。
此時雖然臨近七月,屬於盛夏,但廷根位於魯恩王國北方,有著獨特的氣候特徵,一年最高溫度也才地球30攝氏度不到,清晨更是涼爽,而街道上有些地方髒水橫流,雜物亂丟,在克萊恩的記憶裡,低收入階層居住的地方,哪怕擁有下水道,類似的場景也絕不罕見,因為人多,因為生活。
“來來來,好吃的香煎肉魚!”
“又熱又鮮的杜蠣湯,早上喝一碗,精神一整天!”
“港口送來的新鮮魚,只要5便士一條!”
“小松餅、鰻魚湯配姜啤!”
“海螺,海螺,海螺!”
“城外農莊剛採集的蔬菜,又便宜又新鮮!”
……
賣蔬菜,賣水果,賣熟食的流動街販大聲嚷嚷,招呼著行色匆匆的路人們,這裡面,有的會停下來,仔細比較購買,有的則不耐煩揮手,因為今天的工作還沒有著落。
周明瑞聞著惡臭和香味此起彼伏的空氣,左手牢牢握著槍把,攥緊紙幣,右手則按住圓邊氈帽,略微彎腰,低頭穿過這片紛鬧的街道。
人多的地方就有小偷,尤其這街區有不少半失業做臨時工作的貧民和被人驅使的飢餓孩童。
一路前行,當週圍人群密度恢復正常後,周明瑞重新挺直腰背,抬高腦袋,看向街頭。
那裡有位流浪的手風琴樂師在演奏,旋律時而悠揚,時而熱烈。
在他的旁邊,圍了不少衣著襤褸,面色因營養不良而蠟黃的孩子們。
他們聽著音樂,跟著節拍,按照本能扭動著身體,跳著自創的舞蹈,臉上充滿了快樂,就像自己是個小王子,是個小天使。
一位表情麻木的婦女經過,裙襬骯髒,肌膚黯淡。
她的眼神木訥而呆滯,只有看向那群小孩時,才有些微光芒閃過,似乎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周明瑞超過了她,拐向另一條街道,停在“斯林麵包房”前。
麵包房的店主是位七十來歲的老奶奶,叫做溫蒂•斯林,頭髮已經全部灰白,臉上總是洋溢溫和的笑容,自克萊恩有記憶開始,她就在這裡賣麵包和糕點了。
嗯,她自己烘焙的廷根餅、檸檬蛋糕非常好吃……周明瑞吞了口唾沫,微笑道:
“斯林太太,8磅黑麥麵包。”
“哦,小克萊恩,班森呢,還沒回來?”溫蒂笑眯眯問道。
“還有幾天。”周明瑞含糊回答。
溫蒂一邊夾取著黑麥麵包,一邊感嘆道:
“他真是個勤奮的好小夥,會有個好妻子的。”
說到這裡,她嘴角上揚,略顯頑皮地笑道:
“現在好了,你已經畢業了,我們的霍伊大學歷史系畢業生~嗯,你很快就能賺到錢,你們不應該住現在這樣的公寓,至少得有個屬於自己的盥洗室。”
“斯林太太,您今天真像個年輕又活潑的女士。”周明瑞只能乾笑回應。
如果克萊恩能順利通過面試,成為廷根大學的講師,那整個家庭確實將直接奔向小康!
在他的記憶碎片裡,甚至幻想過租一套偏郊區的獨棟房屋,樓上五六個房間,兩個盥洗室,一個大陽臺,樓下兩個房間,一個餐廳,一個客廳,一個廚房,一個盥洗室,一個地下儲藏室。
這不是奢望,廷根大學哪怕實習期的講師,週薪也能有2金鎊,轉正後是3金鎊10蘇勒,要知道,克萊恩的哥哥班森,工作了好些年,週薪也才1鎊10蘇勒,工廠的普通工人甚至不到1鎊或剛出頭一點,而那樣一座獨棟房屋的租金19蘇勒到1鎊18蘇勒不等。
“這就是月入三四千和月入一萬四五的差別……”周明瑞暗自嘀咕了一句。
然而,這一切的前提是能通過廷根大學或貝克蘭德大學的面試。
至於別的途徑,沒有背景的人無法得到推薦,成為公職人員,而學歷史的,就業範圍更是狹窄,貴族或銀行家、工業大亨的私人顧問需求並不算多。
考慮到克萊恩掌握的知識也變成了“碎片”,不夠完整,很多殘缺,周明瑞對斯林太太的期許就滿是尷尬和心虛。
“不,我一直都是這麼年輕。”溫蒂幽默回答。
說話間,她將稱量好的十六條黑麥麵包裝入了周明瑞自帶的深棕色大紙袋,一攤右手道:
“9便士。”
每條黑麥麵包的重量在0.5磅左右,而偏差不可避免。
“9便士,前兩天不是要11便士嗎?”周明瑞下意識問道。
上上個月更是要15便士。
“你要感謝《穀物法案》的廢除,感謝那些遊行的人。”溫蒂雙手攤開笑道。
周明瑞似懂非懂地點頭,克萊恩對此的記憶有些殘缺,只記得《穀物法案》的核心是保護本國農產品的價格,價格上漲到一定程度前,不進口源於南方費內波特、馬錫、倫堡等國的糧食穀物。
為什麼有人要遊行反對它?
沒有多說,周明瑞怕帶出左輪手槍,只能小心翼翼地掏紙幣,取出其中一張,遞給了斯林太太。
找回三個銅便士,塞入褲袋後,他提著裝麵包的紙袋,往隔了一條街的“萵苣與肉類”市場進發,為妹妹叮囑的嫩豌豆燉羔羊肉而努力。
鐵十字街和水仙花街交匯的位置有一個市政廣場,此時搭起了諸多帳篷,有裝扮古怪好笑的小丑正四處散發傳單。
“明天晚上,馬戲團表演?”周明瑞瞄了眼別人手中的傳單,低聲念出了大概內容。
梅麗莎肯定很喜歡的,不知道門票怎麼收?想法一閃,周明瑞靠攏過去。
他正待詢問其中一位紅黃相間的小丑,身側忽然傳來一道沙啞的女聲:
“要占卜嗎?”
下意識扭頭望去,周明瑞看見一個低矮帳篷前站著位頭戴尖帽、身穿黑色長裙的女人。
她臉上塗抹著紅色與黃色的油彩,眼眸灰藍深邃。
“不。”周明瑞搖頭回答,他哪有閒錢去占卜。
這位女子笑了笑道:
“我的塔羅占卜很準的。”
“塔羅……”周明瑞頓時愣住。
這個發音,和地球上的塔羅紙牌非常相似啊!
而地球的塔羅牌就屬於一種算命撲克,只是多了些各有象徵符號的“圖形牌”。
等等……他霍然想起了這個世界塔羅占卜的由來。
它並非來源於七位正統神靈,也不是古代遺留,而是在一百七十多年前,由時任因蒂斯共和國執政官的羅塞爾.古斯塔夫發明。
這位羅塞爾先生髮明瞭蒸汽機,改良了帆船,推翻了因蒂斯王國的統治,並得到“工匠之神”教會的承認,成為新共和國的首任執政官。
後來,他南征北戰,將倫堡等國納入保護,讓魯恩王國、費內波特、弗薩克帝國等北大陸強國相繼低頭,接著將共和國再次改為帝國,自稱“凱撒大帝”。
正是在羅塞爾統治期間,“工匠之神”教會得到“第五紀”以來第一份公開的神諭,將“工匠之神”的稱呼改成了“蒸汽與機械之神”。
羅塞爾還發明瞭塔羅占卜,並奠定了當前紙牌的組成和玩法,這裡面就有周明瑞熟悉的幾種類型,比如升級、鬥地主、德州、昆特……
另外,他派船隊在風暴和亂流裡找到了通向南大陸的航道,開啟了殖民時代。
可惜的是,他年老之後,遭遇背叛,於第五紀1198年被永恆烈陽教會、原因蒂斯王族索倫家族和其他貴族聯手刺殺,隕落於白楓宮。
這……記起這些常識,周明瑞忽地有點牙疼。
這位不會是穿越者前輩吧?
想到這裡,周明瑞就有心看一看這裡的塔羅牌究竟長什麼樣,於是對那位頭戴尖帽、臉塗油彩的女子點頭道:
“如果不,呃,價格合理,我試一試。”
那女子頓時笑道:
“先生,你是今天第一位來占卜的人,免費。”
閱讀更多 小貓瞄瞄喵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