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悠悠憶「搶暴」

歲月悠悠憶“搶暴”

文 | 甘永澤(研子梳子店灣)

這幾天下午接連“走暴”。

起先,隱隱的雷聲從天邊傳來,烏壓壓的黑雲,一點一點地,向東擴展。

突然,一道閃電劃過昏黃的天空,一聲驚雷在頭頂炸響。周圍的光線瞬間暗了下來,涼絲絲的亂風突然來了,夾裹著樹葉和地面的垃圾。

又是幾聲響雷,豆大的雨滴終於落下來了,淋溼了路邊急急行走忘帶雨傘的姑娘。

我坐在搶修的皮卡車裡,望著眼前的景象不禁有點發呆、走神……

思緒回到童年七月,每年這個時候,農村正是雙搶季節。我清楚地記得,我家都在七月下旬開始割早季稻,稻穀割完後要在田裡曬上兩天左右。

割谷之前,爸媽總會關注一下天氣預報——就怕稻穀鋪曬在田裡,老天卻下雨。谷淋了雨就會發芽,而發芽的谷,還糧時,糧店斷然不會收的。

那天中午,喝了兩碗奶奶熬的稀飯後,我在一聲接一聲的知了鳴唱中,昏昏欲睡。

歲月悠悠憶“搶暴”

爺爺拆下一扇(後門)門板,一頭用一個橫著放倒的“克馬凳”擱起。隨後,爺爺躺上去,手搖蒲扇,打著微鼾,慢慢進入夢鄉。

我也學著爺爺,拆下(後門)另外一扇門板,擱在矮一點的凳子上。

我剛躺下去,就被門板上的一些木刺扎得癢癢的,毫無睡意。翻個身,門板上滿是汗跡。左右翻轉中,瞌睡蟲終於慢慢爬出來,帶著我進入了夢境……

好像做了個非常有意思的夢,只是,已記不得夢的具體。

夢中正高興,突然被爺爺搖醒。耳邊傳來他急切的聲音:澤伢,澤伢,快起來,莫睡了,要“走暴”,快拿上鐮刀“要子”去隴裡的田裡Ha谷(將鋪曬的稻穀聚攏)。

我極不情願地睜開眼。一個好夢被爺爺突然打斷,非常惱火,可是我又不敢發爺爺的脾氣。柔柔眼睛,甚至顧不得擦掉流一臉的口水,我一咕嚕爬了起來。

爸媽用“衝擔”挑起裝著“要子”的蛇皮袋,急匆匆就出了門,爺爺緊隨其後。

我趕緊找了件舊的長袖襯衣穿上,再找出一頂舊草帽戴上,拿起掛在牆上的鐮刀,跟在他們後面,沿著屋後的田埂向隴裡的稻田走去。

歲月悠悠憶“搶暴”

正午的田野,沒有一絲的風,平常叫得很歡的青蛙,此刻也不叫了,不曉得躲到了什麼地方;樹上一聲接一聲不停鳴叫的蟬,也熱成啞巴了!

池塘水面,偶爾有隻小蜻蜓飛過,調皮地在平靜的水面上點出幾個圓圈;塘邊水草裡,一隻白鷺受驚後拍翅而起,盤旋幾圈,又落於水塘那邊的水草中歇蔭去了!

太陽如火一般烤在身上,我們沒走出幾步就已經汗如雨下,田埂上的草都被太陽烤得懨懨的,低著頭。

我抬頭看了看天,萬里無雲的天空哪有一點點烏雲的影子?心裡不禁對爺爺的無中生有非常惱火,大中午的也不讓人睡個好覺。

胡思亂想間已隨著爺爺來到了田裡,地上蒸上來的一陣陣熱浪,烤得人幾乎暈倒。我偷偷看了一眼爺爺,他的臉被高溫“蒸”得紅通通的,有點嚇人。

“大中午的,爺爺也不會騙我們吧,他可是一名經驗豐富的種田老把式呢!”想到這,我內心平和了不少。

澤伢,趕緊拿鐮刀Ha谷,時間緊迫莫發呆。爺爺已經在催促我了。

我拿起鐮刀將一排排的稻穀Ha成一小摞一小摞的,Ha完一大片,爸媽拿出“要子”解開鋪在地上,我把那一摞摞稻穀抱過去,爸爸一一接過,捋整齊後堆起。

歲月悠悠憶“搶暴”

堆到過膝蓋高時,我把地上的“要子”頭遞給他,“要子”在爸爸的手裡熟練地翻滾著,眨眼功夫就被打了個結捆好了!

田間稻穀快捆到一半時,西邊隱隱的雷聲越來越大了。抱谷的間隙,我抬頭看了看天邊,已經有大片的烏雲在聚集,慢慢地往我們這兒飄移。

心裡不禁暗暗地對爺爺佩服得五體投地,他怎麼就曉得下午會“走暴”呢!

耳邊又傳來爺爺的聲音——澤伢,手腳放麻利點,那雨要不了幾大一哈奏來了!

顧不得擦臉上的汗,我抱起一摞再加一摞稻穀,那稻草和穀穗紮在臉上又癢又疼,顧不得這些了,連走帶跑地遞到爸爸手裡……

終於在烏雲快到頭頂時,這塊三鬥半田的谷捆完了,我的工作暫時結束了!

爸爸和媽媽熱得漲紅了臉也顧不上休息,拿起衝擔,一擔一擔地把草頭挑往路邊的稻場碼垛堆起來。

我跑回家,從壪裡水井中打上半桶井水,放幾粒糖精,倒些陳醋,用筷子攪了幾圈,而後,用搪瓷杯舀了半杯,咕嘟咕嘟直飲。

歲月悠悠憶“搶暴”

一股清涼又帶著酸酸甜甜的井水,順著喉嚨滑了下去,渾身的暑氣頓時解了不少。我又一口氣把搪瓷杯裡剩下的糖醋水喝完。

跌跌撞撞地,我提著半桶井水來到稻場,谷垛已經差不多有我一人高了。

爸媽把草頭挑來後,把面前的一捆脫下來,再把衝擔擱在肩上,把後面的一捆舉起來遞給爺爺,爺爺根據他的經驗判斷哪捆該碼在哪兒。

不要小看這碼谷垛子,很多老把式都碼歪斜了,到第二天,谷垛自己倒了。

舀上一杯涼絲絲的井水遞給爺爺——記憶中,我分明看見爺爺伸過來的手在微微顫抖——爺爺接過杯子,一口氣喝了半杯。

澤伢,今天的井水味道不錯,蠻解暑氣的!爺爺這是在表揚我。

爺爺,那你還喝一杯,桶裡還多得很。我高興地回應著爺爺。

說話間爺爺喝完剩下的半杯,把杯子遞給我:不喝了,你看看天,這雲已經到頭頂來了,要在雨前挑完碼好蓋好,不然,這就要到手的糧食會被雨淋壞的。

歲月悠悠憶“搶暴”

爸媽把最後兩擔草頭都挑來了,遞上谷垛。爺爺將其碼在最上面,再在上面堆些去年的稻草,蓋上一塊破舊的膠布,這谷垛子終於碼好了!

爺爺剛下谷垛,風越發的急了,幾滴黃豆大的雨裹在風裡打在臉上好涼快。

爺爺,你麼樣就曉得午後會“走暴”咧?中午我們出來時天邊沒有一點雲彩啊?我的好奇心爆發了,滿臉崇拜地問著爺爺。

走!快回氣!回氣了我慢慢跟嗯講!個苕伢,大雨來了快跑回氣躲雨!爺爺瞪著眼睛回答我。

大雨點子已經密密地噼裡啪啦的砸下來了,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的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爺爺用手按著頭頂的草帽,拉著我急急地往家趕。

雨中的燕子,歡快地上下翻飛。幾隻熱得不行的小青蛙,蹦蹦噠噠地來到了路上,任憑風吹雨打……

又是這個季節,也是這般“走暴”,那些記憶就會隨著天邊的雲被風夾裹著飄到眼前一一展現。只是,現在再不用擔心暴雨會淋溼了糧食,午休時再也沒有夢見那個有意思的夢!

口袋裡電話鈴聲響起,這是配調打來的報修電話。收回思緒,駕車奔向雨中,前方,是因打雷跳閘一片無電的期盼眼神……

關於作者 甘永澤,1976年5月20日生於武漢市黃陂區研子鎮梳子店灣(現木蘭鄉),現居黃陂,熱愛閱讀,尤其喜好正能量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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