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的「三王」,生長在絕望中的希望

阿城的“三王”,生長在絕望中的希望

阿城的文字,似乎並無刻意的雕飾,往往以極其口語化的敘述,一點點地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而且,故事本身似乎也並沒有太多出奇的地方,總覺得都是一些當年的舊事舊物。

可是,偏偏是這些舊事舊物,這些不事著意的敘述,無形間將一股股絕望般的氣息,浸入心間,如同一場大霧瀰漫,久久不散。

我一直以為,文字也有王國維先生當年闡釋人生三重境界的那種階層感,從毫無新意,到匠心技藝,然後再回歸到最初的無華樸實。就如同青原行思當年提出的參禪三境界一樣:參禪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禪有悟時,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禪中徹悟,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中國人是喜歡“三”這個數字的,大抵是從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沿襲下來的吧。所以我也就固執地認為寫字也是要經歷類似這種三個階段的。初時,只會識字斷句,於是能看懂就是一種竊喜。然後,開始沉浸在那種華麗而多彩的語句,所以就喜歡上了押韻而郎朗上口的語錄體短句。再後來,才逐漸發現,原來最打動人心的,還是源自生活本身的一點一滴。

阿城的“三王”——《棋王》、《樹王》、《孩子王》——故事背景都是在上世紀的“十年文革”中,在各處上山下鄉的轟轟烈烈運動中,三個“王”分別經歷了自己的生死、救贖與成長。所有的講述都是冷冷的、淡淡的,但是我們卻分明能讀出各種情緒來,在一個個文字的勾連下,帶出各種難以抑制的情緒,溢滿心底。

無論是《棋王》中以一對十的象棋對弈場面,還是《樹王》中放火燒山的那場遮天蔽日的燃燒,以及《孩子王》中王福手抄的那一個小本子,看似宏達的場面,其實都隱藏著一片荒蕪和蒼涼。

讀這三篇小說,總會有一種難以抑制的落寞,抑或是絕望。在那個看似的荒誕年代,每一個勞動場面,其實無意間都被打上了一種時代的烙印。

王小波是用一種近似荒誕的筆法,描繪著那個時代下人們混亂的內心。而阿城則是用素描般的筆觸,一點點復原那個時代退卻顏色後的近景。所以,掩卷之後,總還會有一種情緒久久纏繞,似酒濃烈、似煙縹緲、似霧瀰漫、似粥粘稠。

可是,那種落寞和孤單,總還不至於將自己吞噬,甚至只是以一種淡淡地霧化般存在。然後,慢慢地積攢起另一種情緒,以一種同樣的姿勢蔓延,終於佔據了心間。這是一種希望,一種你可以清楚感受到的希望,如同骨骼的生長一樣,一點點地在你的身體裡綻放。

與其說是“三王”是關於那個年代的反思,倒不如說是關於人心的度量。每一段時光,總有太陽投照下的陰影,也總有人會迷失在暗夜的無光中。但是,同樣也總會有人在一點點的堅守著什麼,或許剛開始時自己也未曾覺察,但是卻一點點慢慢地積攢起力量。

所謂苦難,無非是走著走著失卻了方向。所謂堅持,無非是一直秉持了自我的那種決絕與固執。所謂希望,無非是比以往多了一分嚮往。所以,那些曾經淹沒過內心的彷徨,又何止一人遇到過,又何止只會僅僅在一時。

我想,這就是文字所能給予的力量,溫暖、平實,流過心間,泛起漣漪、潤透心底。這是我初讀阿城,也僅僅只是“三王”。但是,我想,這並不妨礙以後慢慢觸及阿城的文字世界。這三部小說中所傳達的力量,會慢慢地浸潤到以後的路途中,不經意地汲取。

有些文字,喜歡觸底反彈般的驚天動地。有些文字,喜歡靜水流深般的淹沒心底。有些文字,喜歡戲謔笑罵般的試圖掩藏心跡。總之每一種文字都有自己的痕跡,用一貫的筆觸,一點點的畫出時間的線、歲月的影、心底的光。

所以,阿城的“三王”,我把它看成是一朵藍色的蓮花,盛放在絕望中的希望,開得妖豔、迷離、別樣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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