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聽蝸居在這座城市裡一個無名小子的愛情故事嗎？比起那些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我的故事平淡無奇。只是，我想，在這座鋼筋水泥的城市森林裡，蝸居著多少像我一樣從外地來的年輕人啊……”未沉（化名）是在QQ上給我留的言，週末在一家咖啡館見到他時，他有些緊張，雙手交叉握著，微微發抖，我說：“別緊張，把你的故事說出來，興許就輕鬆了。”
父親一瘸一拐往前走，花白的頭髮被風吹起
我老家在F縣一個小鎮邊上，那裡山巒起伏，樹木茂密，盛產木耳。如今我們那裡想讀書的人已經不多了，大人們都會盤算：不吃不喝培養個大學生出來，還找不到工作，即使找到工作，在城裡也買不起房子。所以，外出打工的人很多，特別是女孩子，都到江浙、沿海一帶打工去了。
我父親到河北打過工，他的想法跟別人不一樣，他說知識能改變命運。我也喜歡讀書，一到週末，就跑到鎮上的小書店去看書。我什麼書都看，特別喜歡看外國的書，我知道狄更斯筆下的霧都，知道海明威筆下的老人與海，知道郭敬明韓寒，也知道長江漢水從武漢流過，我就想，我要到武漢去讀書。
高考時，我被武漢一所大學錄取，但父親在工地上摔傷了，在縣城的醫院住了很久，用完了家裡的積蓄。我提出去打工，母親說，既然都考上了，還是去讀吧，錢的事情家裡想辦法，母親準備帶著姐姐去浙江打工。
母親和姐姐要在武漢轉車，我們娘仨個就一起走。到了鎮上，我們在車站等車，姐姐突然說：“爸爸來了！”我抬頭一看，父親正一瘸一拐走過來，手裡拎著兩個黑色塑料袋子。
父親把一個黑袋子遞給我，又把另一個黑袋子遞給姐姐，姐姐沒接穩，袋子裡的茶葉蛋滾了出來，父親丟了柺杖就蹲在地上去撿茶葉蛋，一邊撿一邊吹，連連說沒有弄髒，沒有弄髒。
車子啟動，父親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花白的頭髮被風吹起，我的眼淚就流出來了。就這樣，在秋風吹動心事的季節，在父親模糊的背影中，我懷著難言的心情離開了家。
她把衣服張開，一股沐浴露的清香飄過來
四年大學時光很快就過去了，就在我快畢業的時候，英子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和英子是在網上認識的，後來我們加了微信，她覺得我很有文學修養，提出來見面。
我們約定在W大門口見面，本來打算去校園裡逛的，可是下雨了，我們就去了校園門口一家咖啡店。坐在玻璃窗前，我們聊得很開心。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著，英子說她好喜歡咖啡館裡的環境，幽雅、安靜、美好。她說話的樣子真好看，我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就在那一瞬間，我決定去咖啡館找工作。
我真在一家咖啡館找到了工作，我個子有一米八，肩膀很寬，用英子的話說，很有型的。領到工資後的第二天，我請英子到店裡喝咖啡。她拿著單子，有些羞澀，說點什麼呢？我豪氣地說，隨便點！儘管點！她點了一杯奶茶、一份臘味煲仔飯，我給她換成T骨牛排，蔬菜沙拉，又加了個提拉米蘇，吃完之後，我瀟灑地簽了單，英子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高興地看著我，其實我沒有簽單的權利，這些錢是要從我的工資里扣除的。
那天我輪休，用完餐，我們就興高采烈地去看菊展。昏暗的路燈下，道路兩旁擺滿了菊花，英子說：“你穿得這麼少，感冒了怎麼上班？”她把風衣張開，一股沐浴露的清香飄過來，我就擠了進去……
她大聲喊道，給老孃把“轟炸機”點起來
那時英子也在找工作，很不順利，她家裡知道我們的事後，堅決反對，過年回來，她就有些悶悶不樂。
我希望她開心，就經常給她買禮物，因為經常買東西，還要寄錢給父親，我就付不起房租。我跟同屋商量讓他先幫我墊，同屋爽快地說不用我付了，他現在有錢。我問他做什麼賺了錢，他有些支支吾吾，沒有往下說。後來有天深夜我下班回家，看到一輛大紅色的路虎停在我們樓下，他坐在副駕駛座上，開車的女人，上了年紀。我有些不舒服，心想我再窮，也不跟這些寂寞的富婆在一起。
沒想到第二天上班，我就遇到了一個有錢的女人，而且因為她，我失業了。
那天晚上我給客人送餐，包房裡只有一個女人，點了一桌的菜，還點了“B52轟炸機”雞尾酒，我問她什麼時候需要調酒，她沒有說話，拿著手機在打。房間裡很安靜，手機裡隱隱約約傳來：你好，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她不停地撥、不停地撥，臉上都是淚，我出去不是，不出去也不是，正當我準備出去時，她大聲喊道，給老孃把“轟炸機”點起來。我為她調好酒，她點了一根菸，端起酒杯，將酒帶火一口氣倒入口中，然後舉起杯子要酒喝，我幫她調好，她端起杯子又是一杯，然後又舉起空杯子。
這個酒有後勁，我怕她喝醉了，就說：“這個酒的價格……”我還沒說完，她勃然大怒道：“姐不差錢！”然後打開錢包，嘩地一下，抽出一堆花花綠綠的卡甩在地上，我不知說什麼好，她突然轉過身，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拿起手機又不停地撥，手機裡，中文說關機，英文說sorry……
她說，跟著姐吧，姐不會虧待你
過了兩天，她又來了，還是在那個包房，點了很多菜，又要了“B52轟炸機”。那天她打扮得很性感，我進去的時候，她在打手機，打著打著，她突然暴跳如雷，對著手機吼道：“你今天晚上又不來？你把老子玩了，想甩就甩？”她把手機往地上一摔，我手裡的“轟炸機”差點掉下來。
她開始喝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喝著喝著，她拿掉我手中的調酒工具，趴在我的肩膀上哭起來。起先我覺得她有些可憐，就讓她趴著，可她趴著趴著，就用手抱住了我的腰，我很害怕，想掙脫，可她越抱越緊，開始動手解我的皮帶，我真的很害怕，終於掙脫了，她說：“跟著姐吧，姐不會虧你！”我奪門而逃。
後來，我以為她不會來了，誰知她經常來，一來就點著要我送餐。我不願意去，主管說：“我們是服務場所，客人有什麼需求要儘量滿足，再說啦，現在生意這麼不好做，這麼有錢的上帝還不服務好？兄弟，不是人人都會被富姐瞧得上的，你走運呢！”
我端起“轟炸機”，雙腿邁不動，想起房租無著落，又抬起雙腿。
兩個女同事在我身後竊竊私語，一個說：“這個世道，顏值高就是管用！”另一個就笑：“那當然，鴨肉比雞肉好吃，營養價值高。”
我聽了很難過，其實我更難過的，是那個要喝“轟炸機”的老姐，她的眼睛，沒有光澤，空洞洞的，還藏著絕望和報復。我覺得我雖然窮，但是我有愛情。我退回來，把轟炸機放回吧檯，離開了那裡。
我失業了，我沒有告訴英子是什麼原因。我開始到處應聘，我相信我能找到工作，英子卻很生氣，提出來要分手。
我向她保證，我很快就找到工作，她嘆息道：“你真是個不會賺錢的人，你看看你的同屋，人家跟你一樣工作，穿的用的都是名牌，你怎麼不向人家學點賺錢的本事？”我無法跟她解釋，我的同屋，早就不跟我住在一起了，他被那個開路虎的女人包養了。
最後我說什麼英子都不聽，堅決要分手，她說，我看不到你的未來。
我發微信她不理，打她手機都是關機，去學校找她，她好像不住在那裡了，回來我就病了，燒得糊里糊塗的。這是離家之後，我第一次生病。房間裡空蕩蕩的，我躺在床上，不停地撥打英子的手機，手機裡，中文說關機，英文說sorry……
未沉停下來，眼神黯淡，“後來聯繫上英子了嗎？”我問，他搖搖頭。他低頭看了看手機，說：“我不能再說下去了，我報了一個電腦編程班，要趕去上課。”他站起來，突然對著我一鞠躬：“謝謝你聽我的故事，儘管看不到未來，我還是會努力，我要把父親接到城裡來看病，我會在陽光下燦爛地笑！”
閱讀更多 每日醉櫻桃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