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工、酒吧歌手、足球運動員……北漂29年 他拍的這部片火了

挖藥、採野菜、燻臘腸、做蒸碗、修電器、踩縫紉機、看燕子繞樑、給蜜蜂做房子、唱一曲老歌、搖響手風琴、擺弄笛子和二胡……

就是這樣一部幾乎沒有什麼戲劇衝突,全由導演父母4年的生活片段構成的紀錄片《四個春天》,在豆瓣上獲得了9.1的高分。

而這部影片,也是導演的處女作品。他叫陸慶屹,一個北漂了29年的45歲大叔,做過足球運動員、酒吧歌手、出版社編輯、攝影師、礦工等多種職業。最後,為了記錄日漸老去的父母,他將每個春節回家拍攝的家庭影像製作成了這部紀錄片。因為這部影片,他在網上紅了,他的故事被人津津樂道。

在西寧FIRST青年影展期間,採訪和活動幾乎填滿了他的所有時間。採訪間隙,他到票務中心排隊領票。很多朋友的影片都錯過了,他對自己第一次參加影展只看了2部影片,有些遺憾。

7月27日晚,《四個春天》獲得了第12屆FIRST青年影展“最佳紀錄片”。陸慶屹發表感言稱,“我覺得應該是我爸媽獲得這個獎項,他們有用板磚(FIRST青年影展獎盃)拍掉生活一切苦難的勇氣。”

礦工、酒吧歌手、足球運動員……北漂29年 他拍的這部片火了

▲27日晚《四個春天》獲最佳紀錄片現場 受訪者供圖

如今,《四個春天》成為即將走進院線的影片,被眾多媒體追捧,陸慶屹反而有些擔心——他希望觀眾是真正喜歡影片,而不是因為媒體的情緒渲染而走進影院。

“這部影片是我給父母的禮物。”只要一提到父母,陸慶屹總是滔滔不絕。即使講過很多次的影片場景或細節,再次談到他仍然會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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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四個春天》

原本是想記錄父母的普通生活

以家庭影像的方式作為紀念

7月24日,《四個春天》在西寧FIRST青年影展進行首場放映。整個影廳坐得滿滿當當。影片中,陸慶屹年逾古稀的父母恩愛幸福,他們平淡詩意的生活日常和樂觀堅毅的生命狀態感動了很多觀眾。

礦工、酒吧歌手、足球運動員……北漂29年 他拍的這部片火了

▲陸慶屹爸媽的日常生活照 受訪者供圖

陸慶屹老家坐落在黔南地區的一個小鎮。退休之前,父親是學校教師,母親是公務員。他們生育了3個子女,陸慶屹是最小的一個。陸家與當下很多中國家庭相似,子女從家鄉走出,在城市打拼,只有過年才能回家相聚。

在老家,父母相濡以沫幾十年的愛情,有時甜得讓陸慶屹姐弟三人都羨慕。母親勞動騰不出雙手吃飯,父親則會端著碗一勺勺的喂;雨天母親在地裡施肥,父親會在後面撐傘不緊不慢地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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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慶屹爸媽的日常生活照 受訪者供圖

陸家子女間的關係一直很好。在陸慶屹記憶中,父親會悄無聲息的溫暖著每位子女:睡覺前,會到每個人房間打開電熱毯預熱;吃完飯還沒等大家動手,他就偷偷把碗洗了;只要家裡有別人喜歡吃的東西,他會一口不動,全都留給對方……

而與父親溫和性格相反,母親天生暴脾氣,“眼睛一瞪,路燈都要黯淡幾分。”陸慶屹從小沒少挨母親的打。姐弟三人也曾試圖反抗,但後來也就習慣了母親的處事方式。

現在回過頭去想,陸慶屹認為,在過去困難的年月裡,母親爭強好勝,不服輸的性格給家人帶來了很多力量。母親眉頭下從沒有寫過困難二字。

陸慶屹喜歡用文字和影像記錄生活的習慣已經保持了很多年。2012年,他將兩篇詳細記錄父母相處故事的文章,取名《我媽》《我爸》貼在社交網絡上。隨即,兩篇文章的閱讀量可觀,成千上萬的網友留言表達對兩位老人的喜愛和祝福。

網友的熱情促使陸慶屹開始回顧父母習以為常的“普通生活“。從2013年開始,每年春節回家,他都拿起攝像機跟拍父母的生活。最初,他只是想把拍攝的素材作為家庭影像保留下來,方便以後作為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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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慶屹爸媽的日常生活照 受訪者供圖

“當我從一個生活的參與者轉換為觀察者後,越來越被父母在與人和自然的日常交流中顯露出來的豁達、質樸的生活哲學所感動。”最終陸慶屹的拍攝斷斷續續堅持了4年,累積了近250小時的素材,他將這些主要發生在春節前後的生活故事,取名為《四個春天》。

自費學習剪輯知識

素材太多花了近兩年時間剪出一雛形

面對龐大的素材量,陸慶屹不知從何入手,甚至還猶豫是否將其剪輯成片。但是很快,一篇關於侯孝賢的訪談堅定了他的方向。“你想拍電影就去拍啊,你不拍怎麼知道開始。”他至今仍記得這話。

實際上,拍攝紀錄片的那幾年,陸慶屹不止一次想過放棄。2014年,姐姐因肺癌去世,全家人陷入無盡的悲傷中。把一家人的痛苦拍攝下來,對陸慶屹來說太殘忍。現在一看到姐姐躺在病床上的鏡頭,他總會心痛不已。

姐姐去世後一段時間,陸慶屹沒有進行拍攝。直到他發現父母衰老得越來越快,“我不拍攝,怕沒機會了”。陸慶屹越來越意識到這些家庭影像對自己、對家人的重要。

此前,他從來沒有接觸過電影相關的專業知識,複雜的後期製作,他不得不一邊學習一邊實踐。他找朋友幫忙安裝了剪輯軟件,還花錢買了很多電影相關書籍。

陸慶屹哥哥陸慶松見證了影片剪輯誕生的過程。那段時間,陸慶屹總是待在家裡,對著電腦屏幕。“經常感覺他疲憊不堪,有時候一整天都沒有頭緒。”最終,影片經過一年零八個月的剪輯,有了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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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春天》劇照 受訪者供圖

《四個春天》的製片人趙珣之前和陸慶屹是朋友,今年1月,她第一次看《四個春天》初剪版時非常喜歡。在她看來,影片底子很好,感染力強,能喚起觀眾們的共情,但是在技術上距離院線要求有一定差距,改進空間很大。

趙珣希望這部影片能被更多人看到,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幫到陸慶屹。經過溝通,她加入了。隨後,她與製片人王立學(《白日焰火》《暴雪將至》《梔子花開》製片人)一起為影片組建了後期團隊,並著手龍標的申請。

後期團隊在保留影片質樸細膩的特質同時,從剪輯、調色、聲音多個方面對影片進行完善,將影片整體質量提升到符合院線發行的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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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春天》劇照 受訪者供圖

以前,陸慶屹從未想過一部作者電影與院線之間會有那麼多大大小小的事。“就算按照流程完成了各種瑣事,也未必能成功,投入其中就是一種‘賭博’。”今年6月,影片入圍FIRST青年影展時,陸慶屹特意在社交軟件上發帖感謝趙珣以及後期團隊。

2017年底,《四個春天》在尤倫斯放映,陸慶屹特地回家把父母接來北京看自己的“電影”。陸慶屹現在回想起來還很樂:“放映結束,我媽說像做夢一樣,不可思議。早知道真是拍電影我就好好打扮打扮了。”父親也為兒子感到驕傲,站起來說,“今天要感謝我的小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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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導演

年少叛逆,15歲離家出走獨自去北京

影展期間,陸慶屹總戴著一頂藍色鴨舌帽,將表情和因為沒休息好而通紅的雙眼掩蓋起來。但只要一有觀眾上前交流,他會立馬笑臉相迎,認真回答每個問題。

在西寧的首場放映結束,陸慶屹上臺向觀眾致謝。他說,之所以能堅持完成這部(紀錄片)是因為“太愛我的父母了。”只要一提到父母,他總是有滔滔不絕的話。即使講過很多次的影片場景或細節,再次談到他仍會哽咽。

礦工、酒吧歌手、足球運動員……北漂29年 他拍的這部片火了

▲FIRST青年影展現場的陸慶屹(左) 受訪者供圖

誰也想不到這位溫和靦腆的、將家庭生活拍攝得如此溫暖的導演,曾經卻極其叛逆。

1973年,陸慶屹出生。父母對很多事都很寬容,唯獨對他的學習很嚴厲。有一次他考了第二名,回家依然受到批評。“當時心裡很不舒服。”

在學校,由於個子總比其他同學矮,陸慶屹經常被欺負。從小學到初中,他一邊忍受著來自父母嚴厲的學業要求,一邊期待著能早日打敗欺負自己的人。

隨著年齡增加,他越來越叛逆。他開始與父母,與經常欺負他的人對抗。在家裡,每次被母親打,他從來不躲閃,母親認為這是“示威”,越打越狠,但他覺得沒什麼。在學校,他也戰勝了欺負他的人,成為學校裡誰也不敢惹的“叛逆少年”。

陸慶松認為,弟弟陸慶屹的叛逆更多原因來自當時學校的環境。在他看來,陸家三個孩子中,陸慶屹是最聰明,最招人喜歡的。“他有很多想法,走到哪兒都是歡歌笑語。”

陸慶屹有一套自己的學習方法,課堂上瘋狂地玩兒,回家才偷偷學習,所以每次考試都能名列前茅。因為課堂不守紀律,他也常和老師發生矛盾。15歲那年,因為一起事故,他離開了學校。

年少離家,對於當時的陸慶屹並沒有太多感覺。他只記得那個晚上,他揹著包,上了火車,一路向北,去了北京。

陸慶松稱,弟弟離開學校,父母很失望,後來經過一段時間才調整過來。當時陸慶松在清華大學教音樂,弟弟到北京後,他先聯繫了一所高中,希望弟弟能繼續完成學業。可是,連續換了兩所學校,陸慶屹也沒有順利畢業。

北漂29年,工作不停變換還做過足球運動員

徹底告別學校之後,陸慶屹因為沒有學歷,找不到工作。剛開始常和哥哥發生衝突,後來他自己也意識到再不改變,人生就荒廢了。

通過陸慶松的關係,他開始跟老師學習畫畫。很快他發現自己並沒有天賦,放棄了。在此期間,他每天下午都會準時到清華大學足球場與學生踢球。半年時間,他從無人認識的校外人員,變成了足球場上的“風雲人物”。

他夢想有一天能踢進國家隊,但家人有些反對,為了提早打消他踢足球的念頭,家人找到一個省隊教練,想讓他去那兒受受打擊。

沒想到,陸慶屹剛去省隊試訓幾天就得到了教練的賞識。教練認為他雖然專業技術還不成熟,但有一定基本功,有很強的爆發力,於是將他留下,隨隊訓練。後來因為腿部受傷,他結束了2年短暫的足球生涯。

陸慶屹至今仍然認為,踢足球是他人生最重要的階段,以至於他之後的好幾年都沒有從足球生涯斷送的陰影中走出。後來在出版社工作時,剛進去2個月,因為能力出眾,工資就從800元漲到3000元。

一段時間後,失落感再次襲來。陸慶屹辭去出版社工作,到礦山當了半年工人。他想用最純粹的勞動養活自己,但待的時間越長,他越反省自己過去的人生,最終又回到了北京。

之後,他開廣告公司,當駐唱歌手,做攝影……北漂29年中,他的工作不停變換,公司開開停停,直到拍攝出紀錄片《四個春天》。趙珣認為,豐富的經歷是陸慶屹的財富,可以輕鬆地處理各種關係。他記得,有一次陸慶屹在他家,一口氣講了8個小時的各種故事。

“導演這個工作正好適合他這種什麼都做過,但什麼都不精通的人。”陸慶屹也經常拿自己的經歷開玩笑,“拍電影對現場的控制和把握,需要球場上那種敏銳的捕捉能力。”

今年45歲的陸慶屹第一次當導演,第一次參加影展。當問及他未來的計劃,他總微笑著迴避,“什麼事情都得慢慢來,不能著急。著急了就會出問題。”

END

紅星新聞記者丨潘俊文 發於青海西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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