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聞雜談」:死亡約定!

「奇聞雜談」:死亡約定!

新娘不是我

新學期開學一個月,雲蘇蘇就覺得鬱悶萬分,沒有嚴凱在身邊的日子是寂寞無趣的。分手後不能克服的是習慣,戒掉這種習慣就像戒毒一樣難於上青天,從高三到大二,雖然不說是兩小無猜卻也算是親密無間,說沒了就沒了。大三這一年也不知如何打發,家裡為此表明了態度,有錢供她唸書和花銷,不需要去做家教和兼職。

看著枯萎的荷塘和教學樓走廊裡擺著的墨菊,不禁想起去年今日跟嚴凱並排坐在池塘長椅邊的情景,當時雲蘇蘇還饒有興趣地順口說,“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嚴凱拍手叫好後吻吻她的額頭,“蘇蘇,不管怎樣,我都不會離開你,會永遠愛你,無論發生什麼,記得我愛你。”

微風輕拂言猶在耳,斯人已是她人相公,現在看那些垂頭喪氣的荷花極像曬乾了的茶樹菇,去年的清香墨菊也變成了黃色的最便宜的那種菊花,被樹枝並排捆著——拜祭去世的人時常會用到它們。

雲蘇蘇記得去年嚴凱畢業時自己追著火車哭著鬧著看著心愛的人漸漸遠去,眼睛哭得跟小桃子似的,好像這一去就是永別一樣。嚴凱去了深圳賣保險,電話越來越少,聽到的也不外乎是飯難吃錢難賺之類的喪氣話。但不到半年就寄來一封喜帖,一看,雲蘇蘇氣得簡直要暈過去,這是當時在跟嚴凱大一如膠似漆戀愛時為將來結婚喜帖寫的一段文字:我們的相遇是一場夢,從前世出發,在今生相遇,來生還要在一起;我們的相遇是一壺酒,從雙唇開始,在胸口燃燒,每個細胞都被幸福包圍;我們的相遇是一本小說,開頭時迷離,中途漸波折,結局很歡喜。送呈雲蘇蘇同學臺啟,謹定於公曆2009年12月28日12時(星期一),為嚴凱、張冬梅舉行結婚典禮敬備喜筵。恭請光臨。席設: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

每個字都像刀子一樣刺雲蘇蘇的肉捅雲蘇蘇的心,宿舍姐妹小百合當時比自己還生氣,“真是極品男人,那女的比他大十歲他也娶,還為了討好她用你寫的東西來印喜帖,更噁心的是提前一年發帖,唯恐天下人不知。”

雲蘇蘇漠然地把喜帖丟到垃圾桶,“算了,誰叫人家有錢,想不到這種言情小說裡才會出現的狗血情節竟然發生在我身上,才不要理這樣的男人。”

說是不理,小百合還是看見她半夜偷偷哭了很多次,早上起來就不肯去教室,失戀的事誰都不想,可戀愛就像買彩票,能成功的機會很小,當然有人運氣好例外。

小百合的名字叫肖百合,動畫片裡的美少女如果活在現實中就是她這模樣,大眼睛小嘴巴矮個子大胸小腳,喜歡蓬鬆的亂髮,無辜的眼神到處殺那些春心萌動的理科男生,她母親比較喜歡百合花就直接用植物來給她起這個名字,追求她的男生還以為她最喜歡的是百合,結果都被丟到門外,小百合喜歡的其實是玫瑰,只有一個男生送過,但不知道是誰送的。

雲蘇蘇想起今天就是嚴凱的婚禮,心裡又是一陣痛,真想帶把刀到酒店把這對狗男女宰了,後來想想又覺得不現實,小百合昨天建議去僱傭幾個閒散人士手裡拎些糞水陰溝水之類充滿的小塑料袋直接潑在那兩人臉上也被制止了,雲蘇蘇說那樣太卑鄙。

“喂,還在發呆,肚子餓死了。”小百合像個幽靈一樣貼身跟蹤雲蘇蘇。

回頭一看是小百合,雲蘇蘇趕緊擦了擦眼角的淚,吸吸鼻子,苦笑道:“今天男朋友結婚,新娘不是我。”

“別傷心了,今天不是應徵時間嗎,說不定白馬王子就在前面等你。”

學校有一間酒吧叫時光倒流,音樂和氣氛都是一流,沒有城市裡的那麼大風塵味和煙臭味。下午客人少,三三兩兩吃著酒吧供應的限量牛排和三明治,有個棕色眼珠的女孩低吟淺唱,吉他彈的是Yellow Sub marin,被她這種沙啞的女聲唱出來,有另類的迷幻感。

兩個漂亮女生,一個長髮高挑,一個短髮俏麗,容易吸引人注意的。雲蘇蘇在學校是有點名氣的小美女,小百合雖然外表稍遜一籌但那氣質可是絕對的古靈精怪範。

“不知道今天來的是什麼人。”小百合有點期待。尋人啟事

“不要發了,很不好意思的。”雲蘇蘇覺得剛失戀就在校園網登交友貼有點過於心急的意味。

小百合一邊打字一邊笑道,“忘記一個人的最好辦法就是重新開始一段嶄新的戀愛,相信我吧。”

不一會兒,一則吸引人眼球的尋人啟事在校內網上赫然出現,跟帖人無數:

1.我長得不漂亮,不認識路,喜歡睡懶覺和拖延,希望你不要跟我一樣。

2.我不胖,你有個寬厚的的肩膀當然好,當然中年人特徵的啤酒肚也無所謂,只要你低頭能看到自己的腳尖。

3.我不高,我喜歡穿高跟鞋,我也不需要你多高,希望你比我爸爸高。

4.我很懶,至於有多懶我都懶得跟你說了。

5.本人在中國傳統教育薰陶下長大,數學考過零分,希望你數學成績好一點。

6.我的身體很健康,但偶爾會感冒,你懂一點醫術最好。

7.我大二那年談過戀愛,現在分手了,坦白是我唯一的優點。

聯繫方式是QQ,一年過去了,經過小百合的嚴格篩選,在視頻裡見過十多個,經過海選和複選,後來見面了三個,不是過於心急就是從來沒談過戀愛,第三個什麼都好,就是說話嗲嗲娘娘的,談得來的那種程度是好姐妹的那種。今天見的是本年度最後一個,QQ上的名字叫古月軒,約會的地點是時光倒流酒吧。

小百合也是單身一個,雲蘇蘇問你怎麼不給自己寫個尋人啟事,小百合說我被我們學校的男生雷倒過一次,據說學校MBA班曾經有個老男人曾想出一萬元請小百合陪他睡一覺,外加一個LV包包,小百合說我不想為了錢而出賣自己為藉口拒絕了那個老男人而傳為美談,其實那個老男人第一次在宿舍門口出現時,雲蘇蘇覺得他貌似成熟很帥很有氣質,後來才聽說他在學校跟不少女生交往過。那時候小百合在宿舍義正詞嚴拒絕那老男人的時候說的是你這一萬塊錢也好意思拿得出手,你沒看見現在菜市場賣菜的老婆婆拿的都是你這款never full,我床底下那個小紅包包可以把你停在宿舍樓下那破奧拓買十次信不信,不信去問你老婆見過Hermes紅色Mini Kelly沒有,思想有多遠你就給我滾多遠。小百合喜歡的男生在國外,兩人經常打國際長途,話費高得驚人,脖子上掛著奧地利留學的男友寄過來的施華洛世奇的水晶小蝴蝶。

那個叫古月軒的男人過來了,雲蘇蘇長髮低垂,順從的眼角可以看到對方的樣子,青色胡茬、尖下巴以及格子襯衣和坐下來就聞得到的檀香體味,果然是自己喜歡的類型,跟自己心中所想的一樣,去他媽的嚴凱,我要把你徹底忘記。

他是計算機系的,大三,言談舉止像傳說中的食草男,眼神溫和堅定。小百合識趣地說時間還早我打個車去市區轉轉買點零食回來。

獨處時間,古月軒同學沒有說太多話,但每一句都是那麼一擊即中。

“我們在哪裡見過。”他是非常肯定地說。

跟嚴凱第一次在操場上說的有點類似,他當時說的是,學妹你看起來很面熟,我是高二三班的嚴凱。第二句也是一模一樣,“我們可能在夢裡見過。”

雲蘇蘇坦然一笑,嚴凱解脫了,自己不會再糾纏著打電話問你還愛不愛我、為什麼以前愛現在不愛、將來還會不會愛、你不愛我我真的會死去之類,有新的代替舊的,新的新鮮感,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奇蹟。

他的真名不叫古月軒,真名比網名還好聽,古欣然,欣欣然,不錯的外號,以後你就屬於我了。雲蘇蘇看著他清澈的眼睛,上天讓他出現,就是聽見了自己的祈禱,為療傷而出現的優質男友。

找了整整一年,原來這個人就在身邊,出現得恰到好處,正是時候,以前雲蘇蘇對閃婚、一見鍾情之類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現在恨不得馬上就佔有他,連小百合都忍不住說道,矜持、矜持,你是公主不是守寡多年的寡婦,要矜持,保持距離。

誰還聽得進去那麼多,第二個星期就迫不及待地吻了,在光禿禿的學校後面的小山坡上,跟其他的情侶一樣,吧唧吧唧的舌吻了。

他是完美男友,之前嚴凱的壞習慣古欣然完全沒有,好習慣卻是好好地繼承下來,比如一有傷風感冒立即就有可樂煮姜用可樂瓶裝好了熱騰騰地送到宿舍,比如一到每個月不舒服的那幾天,古欣然就會從家裡開的中藥鋪子拿些益母草之類的東東用瓦罐熬好半哄著讓她喝下去,悉心照顧又情趣盎然,有點小幽默的男人是好的,至少跟他在一起不會想起那些忘不掉的事情。

樹枝上的女鬼

三人行必有電燈泡,後來漸漸變成了二人行,當然出去宵夜的時候雲蘇蘇還是沒有忘記打包給在宿舍跟奧地利男友MSN聊天的小百合一份炸餛飩。

“等你男朋友回來我們四個人就是一桌麻將了。”雲蘇蘇有點累了,天氣冷,把古欣然的外套穿了回來,帶著他身上的檀香氣,閉上眼睛深呼吸,感覺十分愜意。

“要不要這麼甜蜜哦。”小百合關掉電腦扁扁嘴,“別刺激我,我現在可是嫉妒萬分。”

“哈哈,我就知道你嫉妒,下週末郊遊去,欣欣然說了也邀請你。”欣欣然是雲蘇蘇對古欣然的暱稱。

小百合吃著炸餛飩,嘴裡嘎吱嘎吱,嘴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好姐妹,一切都好。”

這句話第二天在郊區的玉米地裡吃著偷來的烤紅薯和烤玉米喝著黑啤的時候小百合也是這樣對雲蘇蘇這樣說的,古欣然的嘴邊還有玉米鬚,問雲蘇蘇要不要給小百合介紹個男朋友,雲蘇蘇替小百合搖頭,我們學校的大男生和老男人都不適合小百合這種嬌貴名門淑女,她男朋友在國外,專一得很。

小百合站起來,手裡拿著香噴噴的烤紅薯大笑,知我者,雲蘇蘇也。

她狂妄的樣子讓雲蘇蘇有拍照的衝動,拉著古欣然站起來,左手一伸,右手捏著古欣然的臉,非主流的表情似乎已經成為拍照的慣例,鏡頭四十五度,嘴巴一撅起,說回宿舍後馬上上傳到空間。

淡淡的夕陽,圓圓滾滾的橙色把郊區的玉米地包裹,讓人捨不得離開卻還是要離開。

“回去吧,否則打不到車了。”小百合看了看時間,六點了,天黑得早,走到公路上時似乎有點變天。

出租車不好打,等了很久才來了一輛,司機起初一看是兩個小美女,笑容是喜不自勝的,接下來玉米地裡鑽出來一高個男生,那笑容是職業化的。

小百合坐在前面,很快就睡著了。

雲蘇蘇的手放在古欣然的手中,說不出的安全感,靠在他肩膀上,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漸漸黑了的天。

不知坐了多久,還沒有看到城市的高樓,四周黑壓壓一片沒有光亮。雲蘇蘇忍不住問道,“師傅,是不是迷路了。”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裡,你們知道前面是什麼地方嗎?”司機停下了車。

古欣然鬆開雲蘇蘇的手,坐正了打開玻璃窗,探出頭,“怎麼連個指示牌也沒有。”

小百合被這麼一剎車驚醒了,伸了懶腰下車活動腿腳,“這是哪裡啊?天哪!我們又回到玉米地了。”

雲蘇蘇心裡一陣不詳的預感,難道我們遇見繞路鬼了,小時候聽說有種鬼專門捉弄晚上走路或者開車的人,讓他們走來走去還是回到原點。

司機撓撓頭,“上車吧,真是見鬼了,我們再走走看。”

雲蘇蘇無意中看了看路邊的一棵松樹,心裡一陣寒意,難道是自己喝多了?

樹上倒掛著一隻死人。

是個女孩,腰斷了,裸露的肚皮白花花得耀眼,頭髮往下被風吹得亂,臉色紫得厲害,嘴裡的血滴滴答答往下墜,緩慢而有節奏,在蒙朧的月光下輕輕地晃動著像在打鞦韆。

雲蘇蘇尖叫一聲抱著古欣然,很久沒有見到她了,以前只是夢見過,想不到現在竟然出現在眼前。

“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看見一隻老鼠在樹上。”雲蘇蘇死死地閉上眼睛,“師傅快開車,我想回去休息了。”

古欣然安慰道,“不怕的,我在這裡。”

小百合往樹上看看,“沒有老鼠啊,什麼也沒有,受不了你們這些戀愛中的傢伙。”

但願只是幻覺。

回到宿舍,小百合沒心沒肺地吹起口哨坐在電腦前剪指甲,一邊埋怨道,“那司機是個路盲,搞得我們現在才回家,我懷疑他是故意繞路的,否則怎麼賺錢嘛。”

“拜託,晚上吹口哨還剪指甲容易遇見那個東西。”雲蘇蘇紮起頭髮準備洗臉,回頭看著小百合說道。

“怕了你了,我傳照片總沒事吧。”小百合哼哼了兩聲把數碼相機打開。

在洗手間洗臉的雲蘇蘇忽然聽到小百合在慘叫,趕緊出來看,什麼事情大驚小怪的。

小百合的臉比百合還白,她顫抖地指著電腦,“你……我們……那女孩是……怎麼會……”

數碼相機輸出的那張文件號為DC6743jpg的照片被貼在QQ空間裡,三個人的合影照卻有四個人。

多出來的那個女孩,純白校服鬆散的麻花辮,笑嘻嘻地攀著小百合的肩膀,另一隻手攬著雲蘇蘇的腰,看上去在笑,其實那嘴角是往下彎,她的臉泛著屍體保存很久還沒有人認領的青紫色。

蘇云云打了個冷戰。

“她是鬼嗎?”小百合因為害怕而緊緊抱住雲蘇蘇,“是不是今天我們去的地方是個墳地,我們冒犯了這位。”

蘇云云不敢看照片上那個女孩的眼睛。

小百合按了電腦上的F5鍵,刷新了一下,那女孩不見了。

照片上仍然是原來的三個人。

“是不是我們都有神經病了。”小百合不停地按F5刷新,那詭異的校服女孩只出現了一次。 你肩膀上站著一個女孩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嗎?”在學校操場空蕩蕩的跑道上,雲蘇蘇牽著古欣然的手。

“我是無神論者。”古欣然遞給雲蘇蘇一杯熱咖啡,是自己研磨咖啡豆現煮的,最近要考英語六級,雲蘇蘇總是熬夜,精力不夠,“你不會是太累了吧,其實考不過也無所謂,中國人不用懂那麼多ABC,你看我,就只會說I LOVE YOU。”

“I服了YOU。”雲蘇蘇笑了。

學校不大,很容易碰見認識的人。雲蘇蘇去過古欣然的宿舍幾次,都是幾個好客的男生,有時候雲蘇蘇看古欣然踢足球時,幾個男生還會主動過來給她送飲料。

迎面走過來的那個男生雲蘇蘇是有印象的,好像是宿舍長,專門負責排誰值班,名字不記得,外號叫瀟灑哥,雲蘇蘇請過他們宿舍的男生吃過一次火鍋,趁古欣然上廁所時,瀟灑哥那天喝醉了歪歪斜斜地走到雲蘇蘇面前說,就算古欣然打死我,我也要在死之前說聲,你真漂亮,我很喜歡。

這件事情雲蘇蘇只跟小百合說過,也是用那種略帶煩惱的炫耀,男人以進攻為驕傲,女人以退避為榮譽。

“你好啊瀟灑哥。”雲蘇蘇主動打了招呼,畢竟是曾經喜歡過自己的男生,哪怕是一瞬間也值得在自己老了以後懷念那一瞬間。雲蘇蘇不知道那些沒有戀愛,沒有人喜歡的女生是怎麼生活的,她要別人喜歡,哪怕是自己不喜歡的那個人,她覺得漂亮女人就是戀愛動物,她受不了沒有愛的日子。

瀟灑哥瀟灑地走了過來。

“天啊!”陳瀟灑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裡的足球滾出去好遠。

“怎麼了,見到美女傾倒了?”古欣然笑著看陳瀟灑驚慌失措的樣子,“不至於吧老大,有沒有那麼誇張啊。”

陳瀟灑拍拍屁股趕緊站起來,一邊跑一邊回頭指著雲蘇蘇,眼睛瞪得跟電燈泡似的,聲音是因為害怕而顫抖的,“你肩膀上站著一個女的,白衣服,正對著我笑,我的媽呀。”

陳瀟灑臉上的惶恐,分明是見了鬼的表情。

雲蘇蘇看著他狂奔的背影心裡一陣戰慄,難道她還是陰魂不散。

“蘇蘇怎麼了?”古欣然緊緊抱著她,“別信那傢伙胡言亂語,愚人節我在他交給我們女輔導員的作業裡偷偷夾了個套套,害他被輔導員差點掐死,現在他正報復我呢,這傢伙,看我回去不收拾他!”

“不,不,他看到的是真的。”雲蘇蘇的眼淚奪眶而出,“他看到的是真的。”

“我送你回宿舍,好好休息一下吧,今天晚上不要熬夜了,看這該死的六級考試把你折騰的。”古欣然摸摸她的頭髮,憐惜地說道。

“嗯。”雲蘇蘇點點頭。

小百合晚自習還沒有回來,宿舍靜悄悄的,告別的時候古欣然習慣地吻吻雲蘇蘇的額頭,“有什麼事情打電話給我,別胡思亂想,我很負責地告訴你,世界上是沒有鬼的。”

雲蘇蘇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去。

夢中,那個女孩又出現了,不在學校,卻在一個長滿爬山虎的陽臺,綠森森的牆,然後她跳了下去,濺起的腦漿噴了自己一臉,白色的腦花混合紅色的血,是充滿動感的粉紅色,她跳下去的時候回頭看了自己一眼,“我在底下等你。”

“不!我不要死,是你自己有病!”雲蘇蘇一聲大叫,從噩夢中驚醒,四周還是一片漆黑,不知道幾點了,小百合還沒回來,摸摸背後,冷汗溼了睡衣。

開了燈,喝了一杯涼水,心裡這才安定下來,看看鬧鐘,凌晨兩點十三分,小百合今天怎麼這麼晚,不會去喝酒了吧,她總是貪杯,跟班上那幾個號稱兄弟的男生一起喝酒。

砰砰砰,有人敲門。

該死的傢伙,又不帶鑰匙。雲蘇蘇看見小百合床上的鑰匙串。

果然是她,一身的酒氣。

“你是不是喝酒了,臭死了你這傢伙。”雲蘇蘇扶著她進屋。

小百合用力甩開她的手,往後退了幾步,用一種似曾相識的腔調說道,“跟我說對不起,我們約好了一起死的,你現在好好地活著,我在下面又冷又孤獨,你這個自私的人。”

雲蘇蘇癱倒在地上,嘴裡喃喃自語,“是你自己,都怪你自己,你……還是回來找我了。”

小百合彷彿中邪了一樣,順手拿起桌上的剪刀慢慢走了過來,臉上詭異的微笑在這夜裡讓人不寒而慄,“現在輪到你了……”

說好一起去死

整個高三,沒有人比姚燕雙更討厭考試,雖然她成績好,一直是老師眼中的乖乖學生,一流大學的不二人選,但只有同桌兼最好的朋友雲蘇蘇知道她內心的痛苦,因為她們的感受一樣,考試之前會有強烈的嘔吐感,考完了以後會相擁哭泣,然後擦乾眼淚等待下一場考試。

她們一起撕過書,燒過作業本,對學校教務主任念過咒語。姚燕雙說如果沒有辦法跟嚴凱考上同一所大學將來肯定就要分手,嚴凱在大學裡給她寫信安慰她,沒事的,你肯定能考上,我等著你們。

雲蘇蘇也是嚴凱的女朋友,她也可以收到他的來信,內容幾乎一模一樣。

雲蘇蘇害怕自己考不上,除了嚴凱還有自己的父母,每天在耳邊嘮叨,考不上大學你就去死好了。

高考前的最後一次模擬考試兩個女孩都考砸了。

“我們去死吧,我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眼睛哭得腫起來的雲蘇蘇在自家陽臺冷漠地看著冰冷的地板。

“我的遺書也準備好了,我們互相交換看怎樣,”姚燕雙顯得特別平靜,臉上有點天真的表情,“以後我們在底下還是可以做同桌,而凱凱也會一輩子記得我們兩個。”

雲蘇蘇點點頭,姚燕雙的校服被風吹起來的時候她笑了,“這樣我們就解脫了,雖然上天想挽留我們,但我們已經決定了,不是嗎?”

雲蘇蘇抱了抱她,“我先來吧。”

“不,我先來,我比你更需要離開這個世界。”姚燕雙張開雙臂做了個飛翔的姿勢,“我在底下等你。”

雲蘇蘇的那一絲猶豫是看見姚燕雙由一個完整的腦袋變成一些血肉模糊的碎片時產生的。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不跳下去,只有她自己知道,因為留戀,她一直覺得自己更愛嚴凱,如果自己跳下去了,也許嚴凱看見那混在一起的碎頭皮會覺得更加難過。

姚燕雙的抑鬱症是重度,她遲早要自殺的。雲蘇蘇在病床上自言自語,被旁邊的人聽見了。

嚴凱說我永遠不會離開你,你要好好活下去,跟我一起到大學去談戀愛。

雲蘇蘇總是在半夜裡彷彿聽見姚燕雙說我在底下等你,說了整整兩年。

雲蘇蘇看著小百合手裡的剪刀,聽著她說著姚燕雙的話,我在底下等你,忽然痛哭起來。

“是我不遵守諾言,看到你跳下去的瞬間,我真的很想活著。”雲蘇蘇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雖然我的父母叫我去死,但我要死了,他們肯定要傷心,他們肯定寧願我不上大學也希望看到我好好地長大,做普通的工作,然後結婚生小孩。我不敢想象他們看到我屍體時傷心的樣子,對不起!”

古欣然走了進來,雲蘇蘇爬起來撲倒在他懷裡,滿臉淚水。

他輕輕地推開雲蘇蘇,“你終於還了小雙一個公道。”

高考前兩個月,在鄉下唸書的古欣然通過親戚的關係租了姚燕雙家裡的地下室,因為離考點近,是個讀書的好地方,除了偶爾跟姚燕雙打打招呼,其餘的時候一律把自己鎖在地下室拼命地複習,好不容易有了在這個城市考試的機會,不能浪費一天時間。

有時候姚燕雙會走到自己家院子自言自語,那天晚上她看見古欣然,很高興地說,明天我就要到一個快樂的地方去了,我希望以後你能記住我好嗎?

和誰去?古欣然有點好奇。

跟我最好的朋友蘇蘇啊,你不認識的,你又不在我們班上唸書,她說話算數的,我先去,她後到,如果她不來,你要幫我懲罰她哦。

後來的後來,當幾乎崩潰的姚燕雙父母說起女兒的死,卻沒有提到雲蘇蘇半個字,只是說,我們要搬走了,女兒死了,這裡也沒辦法住下去,房租也不要你的了,是她自己沒有福氣,蘇蘇也盡力了,勸都勸不住,差點拽著她一起死了,還好燕雙沒有害到別人。

上大一時,古欣然看到了嚴凱和雲蘇蘇在學校草地上依偎,忽然想起了慘死的姚燕雙。

小百合以前總是問,古欣然,為什麼一年了你還不能接受我做你的女朋友。

因為我心裡有一個人,我必須要完成她給我的任務,我才能騰出地方讓你進來。古欣然看著小百合認真地說道。

他讓塑料時裝模特穿好衣服掛在樹梢,她來處理照片,他來安排瀟灑哥,他來導演,她來配合。

冬天的雪下來的時候,天空是鉛色,是個自殺的好天氣。小百合和古欣然早就搬出去了,雲蘇蘇對著鏡子化妝,不停地補粉,臉跟外面的雪一樣白。

紅色的嘴唇像喝完血。

站在宿舍的頂樓,看著腳下白茫茫的雪地,小腿已經凍得發紫,高中的校服現在穿起來有點小,但仍然保存得很好。

雲蘇蘇有點頭暈,友情和愛情都是虛幻,這世上還有什麼可以依靠。

邁出第一隻腳的時候,雲蘇蘇彷彿看見樓下空曠的雪地上躺著姚燕雙,她招著手,“來啊,我在底下等你。”

手機響了。

“說好寒假一起去西山,你老爸偏要去凌雲山,還說上面菩薩靈驗得很,我看還是你自己回家決定吧。”

雲蘇蘇張了張嘴,“那還是去凌雲山吧。”

雪停了的時候出太陽了,有人看見雲蘇蘇在宿舍門口燒了一套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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