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來的女人(民間故事)

一.買來的女人

旮旯村的羅大山整整28歲了,連戀愛都沒談過一回。看著村裡比大山還小的娃兒神采飛揚,吹吹打打地鬧了洞房,老爹老孃的眼淚就止不住叭叭往下直落。沒法子,老兩口尋思著即使麻子瘸子落了個殘疾的也無所謂,只要能給大山娶上房媳婦,這輩子就算了卻了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心願。

這天上午,老爹羅旺福說腰痠腿痛身子骨到處都不舒服,讓大山一個人去山坡上整地。大山一個人扛著鋤頭出了門。可等他忙完地裡的活回來,屋裡卻不見爹孃的影子,桌子邊倒是獨自坐了個陌生女人。這女人20多歲,膚色黑黑的,模樣兒算不上漂亮,但五官生得倒也齊整。大山愣愣地站在女人跟前,女人羞怯地笑笑,站起身先跟大山打起了招呼:“羅老闆,您好!我叫苗翠花,是貴州來的。”

羅老闆?我啥時當上老闆了?大山心上一驚,還沒問女人是怎麼回事,羅旺福恰好在這個時候進了屋,手裡還提著一小塊從集市割回來的新鮮豬肉。大山轉過臉驚疑地看著老爹:“爹,這貴州來的女人,怎麼到我們家來了?”

羅旺福先不說話,把豬肉放到桌上,拉著大山匆匆穿過後房的灶屋,走進了屋後的小竹林。等羅旺福把前因後果一說,大山倒吸一口涼氣,張大的嘴半天都沒合攏。

原來,羅旺福七彎八繞,認識了一個拐賣女人的人販子,說好了價錢,要人販子給大山買個女人過來。昨天晚上,人販子託人帶來口信,叫他今天上午帶錢去集市上領人。羅旺福回家跟大山娘一說,大山娘開始還不同意,說事兒懸著呢,弄得不好,媳婦買不回,錢也給弄丟了。羅旺福吃了秤砣鐵了心,無論如何也要做這筆交易。經不住羅旺福軟磨硬泡,大山娘才作了讓步。今天上午,大山前腳出門,羅旺福趕緊揣了一家三口起早貪黑辛辛苦苦攢下的3000元錢,匆匆趕到集上,樂樂呵呵地把女人帶了回來。

說著,羅旺福興奮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大山,爹和娘終於了了心願,但也花淨了家裡好不容易才攢下的那幾個錢。想再混個熱鬧咱也沒那個能耐,圖個省事吧,今天晚上,你就和翠花把親成了……”

大山心上一驚,緊張得臉都變了形:“爹,買賣人口,這可是犯法的勾當,要是讓公安知道了,那可怎麼得了?”

羅旺福大嘴一咧,顯得滿不在乎:“別擔心,我們這兒窮山惡水,公安請都請不來啊。再說,你這兒生米一做成熟飯,誰還能把你怎麼樣。”

大山身強體壯,青春的熱血燒開了一樣在血管裡沸騰,早就渴望有個女人同他相親相愛,共度窮山溝的艱難時光。現在又經老爹這麼一開導,覺得家裡實在是太窮,想堂堂正正娶房媳婦已經沒了指望,只能順了老爹的心意,同這個買來的女人成夫妻,免得日後真打一輩子光棍,斷了羅家香火。大山前後這麼一思量,嘴上倒是應了,情緒卻一直緊張著松不下來,晌午吃飯時,目光虛虛的始終不敢與苗翠花的眼睛接觸。羅旺福和大山媽為了把“戲”演得逼真,也故意陰著臉,對苗翠花不理不睬。苗翠花好幾次都想開口說說話,見3個人都這麼冷漠,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吃過晌午飯,羅旺福還是擔心大山年輕,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又打發他去後山看望患病的大伯。大山在大伯家吃過晚飯回來,苗翠花人已經不見了。

大山一驚:“爹、娘,苗翠花人呢?”羅旺福輕聲說:“在你屋裡睡了。”說著,他輕手輕腳走過去,貼住門板往大山屋裡一聽,臉上露出了從來沒有過的舒坦笑容:“大山,她鼾聲好響,睡得沉哩,快進去吧。”

大山說:“她要是不肯,叫喊起來咋辦?”

羅旺福一拍胸脯:“她萬一喊叫,我們進來幫你!”

大山心臟一陣突突亂跳,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鼓起了勇氣,躡手躡腳推開了木門。屋裡響著苗翠花平穩的鼾聲,黑燈瞎火的什麼也看不見。大山順著發出鼾聲的床跟前摸過去,剛剛一掀被窩,苗翠花就驚醒了。她一骨碌翻身爬起,驚恐地問:“誰?想幹什麼?”大山喘著粗氣:“你是我買來的女人,今晚我要同你成親!”說著,大山猛虎下山似的撲了上去。苗翠花這才恍然明白受了騙了,大聲叫喊著朝撲過來的大山踢了一腳。大山猝不及防,一腳給踢在胸膛上,“撲通”一聲倒翻在地。羅旺福和大山娘聽聲音不對,趕緊端著油燈跑了進來。苗翠花見大山的爹孃來了,縱身跳下床,準備朝外面跑。羅旺福不管三七二十一,攔腰抱緊了苗翠花。儘管苗翠花又踢又打,拼命掙扎,可畢竟是個弱女人,怎麼奈何得了大山和他爹孃?撕打了一陣,屋裡的盆撞翻了,壇踢倒了,苗翠花最終還是被捆成一隻粽子,狼狽不堪地給扔到了床上。

羅旺福喘著粗氣,氣呼呼地瞪著苗翠花說:“實話告訴你,我花了3000元錢把你買回來,你要是不肯同大山成親,就再也別想走出這間屋子!”

苗翠花性子剛烈,豎起兩眉仇恨地看著他們:“告訴你們,我已經嫁人了,到這兒是來打工的,不想讓該死的人販子給騙了。天理良心,你們應該放我回去!要是死死相逼,我遲早會弔死在這兒!”

苗翠花這一番話說得斬釘截鐵,喘著粗氣的羅旺福傻傻地愣在那兒,一句話也說不出,大山娘也怔在那兒開不得口。大山呆呆地看看老爹,又看看老孃,突然一跺腳,扭身走出了睡屋。

二、丟錢不缺德

羅旺福父子倆沉悶地坐在炕桌邊,最後還是大山打破了這種揪心的沉默:“爹,我早說過了,這事兒麻煩。你看苗翠花尋死覓活的樣子,萬一鬧出了人命,那禍可就闖大了。依我說,還是……”羅旺福陰沉的目光盯住大山的眼睛:“我琢磨著她也不是那麼溫順,可事到如今,這事兒……你說說,該如何收場才好?”

大山看了看爹,抬起頭瞅著頭上的茅屋頂,長長地吐了口氣:“爹,放她走吧!”羅旺福像被蠍子蜇了一下,忍不住站了起來:“放她走?真放她走?大山,你可要想明白呀,我們羅家過得可不容易,要是就這麼放走了她,那3000塊錢豈不是花冤枉了?今後,你再想娶媳婦……”

正說到這兒,一道雪白的手電光柱射進了屋,父子倆扭臉一看,村裡的二癩子已踏進門檻。這二癩子和大山同年,家裡是全村數一數二的富戶,卻跟大山一樣娶不上老婆。這又為啥?原來,二癩子娘裝神弄鬼,是個遠近聞名的巫婆,家裡的錢從來不缺,可二癩子的德性卻遠沒大山善良。他偷雞摸狗正經事不幹,在村子裡惡名遠揚,是個數一數二的歪貨。晚上掌燈時分,他不知打哪兒聽說大山花錢買了個“老婆”,心裡雞抓貓撓的早就癢上了。放下飯碗,他一口飯還堵在喉嚨裡,就火急火燎趕緊跑了過來,想找大山瞭解一下行情,然後也花錢找人買個“老婆”回來。眼下,這二癩子雙腳剛進門,臉上就生了驚疑:“羅大叔,大山兄弟,今晚大喜呀,爺兒倆臉上怎麼倒長了黴?”大山平素就看不慣二癩子,也不大同他來往,聽二癩子詢問,理都不想理他,只是打鼻孔裡重重哼了一聲,算是作了回答。羅旺福畢竟是個長輩,勉強地笑了笑,招呼二癩子坐了下來,然後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告訴了二癩子,末了還長長嘆一口氣,說前世不知作了什麼惡,現世受了窮不說,還買來個天大的“麻煩”。

二癩子一聽,咧開大嘴打起了哈哈:“瞧你們爺倆皺眉鎖眼的,我還以為塌了天呢!這事兒有什麼難的?”羅旺福立即將腦袋湊了過去:“老侄,你能有什麼辦法?”二癩子吞了口唾沫,嬉皮笑臉把目光轉向大山:“很簡單的事!我說大山,這買來的女人嘛,你一天揍她10頓,3天下來,揍得她全身沒一塊好肉,你說她敢不從麼?”大山兩眼一瞪:“你少在這兒放屁……”

話不投機,又見大山真動了怒,二癩子自我解嘲地訕訕一笑,晃著瘦肩走了。他兩腳還沒跨過門檻,又回過頭看著羅旺福問:“大叔,那女人在哪?”羅旺福說:“在大山屋裡哭,他娘守著她。”二癩子說:“我去瞅瞅。”說著,二癩子抬腿進了裡屋。一會兒,二癩子出來了,朝羅旺福擠眉弄眼作了個鬼臉:“大叔,這女人還不賴,花3000塊錢,值!大山不要,不如就讓給我,那錢我賠給你!”

打鐵趁熱,第二天天剛放亮,二癩子洋洋得意,兜裡揣著3000元錢果然來領人了。

苗翠花一聽要把她轉手賣給二癩子,咬著牙就往牆上撞,幸虧大山眼疾手快,趕緊攔腰抱住了她,任她跳腳舞手怎麼掙扎,大山也不敢鬆手。鬧了一陣,苗翠花沒了力氣,軟在地上,慘白的一張臉就像死了一樣,不再掙扎,那淚卻似斷了線的珍珠啪啪掉個不停。羅旺福低著頭嘆了口氣:“苗翠花,我們窮啊,花光了積蓄把你買來,原指望你和大山成了親,和和美美生活,給我們羅家好歹也續個香火,可你……”苗翠花啞著聲央求:“大伯,放我走吧,等我打工賺了錢,再加倍還您!”

羅旺福繃著臉“哼”了一聲。

大山不忍心看苗翠花痛哭流涕,也不忍心看爹孃難過,想到屋外去透口氣。不想苗翠花突然爬到大山跟前,死命抱住了大山的腿:“大哥,翠花我求你了,抬抬手放我走吧……”大山咬著嘴沒說話,站在桌邊的二癩子早等得不耐煩了,他獰笑著掏出錢往桌上一拍,抬起腿朝苗翠花的屁股惡狠狠踢了一腳:“臭婆娘,哭,哭,你哭個屁!人已經給拐到這兒來了,哭還有啥用,識相的,快起來老老實實跟我走!”苗翠花愣了愣,突然跳起身,不要命地朝二癩子撲去。這二癩子可不像大山那樣厚道,沒等苗翠花近身,他抬腿又是一腳,把苗翠花踢了個人仰馬翻。大山頓時給激怒了,抓起桌上的錢恨恨地摔到二癩子臉上:“你這個畜牲!滾吧,人,我不賣了!”二瘌子瞭解大山的脾氣,苦聲一笑,趕緊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鈔票,灰溜溜地走了。

羅旺福和大山娘見大山發了大火,也不敢作聲,只是呆呆地瞅著大山,渾濁的老淚控制不住,流下了滿是皺紋的臉龐。

大山憋著氣,也顧不上理睬爹孃,趕緊把苗翠花從地上拉了起來:“你走吧,免得我過一陣又後悔。”苗翠花淚流滿面,朝大山深深鞠了一躬,轉過身飛快地跑出了門。等苗翠花的身影在屋前的拐彎處消失以後,羅旺福才如夢初醒,顫著聲問:“大山,你真……真讓她就這麼走……走了,那3000塊錢……”大山溼了眼眶,蹲下身子開導娘說:“娘,錢丟了就丟了,這缺德的事,我們說什麼也不能幹!”

雞飛了蛋也打了,買來的女人就這樣走了,羅旺福和老伴一連10多天也不開笑臉,後山住著的哥哥還拖著帶病的身體特意來過幾回,村子裡的人也時常過來勸慰他們。3000塊錢,幾十年的辛苦積蓄啊,心裡那種難以言說的傷痛,一下子又怎麼消除得了?更讓大夥兒沒想到的是,羅旺福一家還沒從悲傷中走出來,城裡的公安卻來旮旯村找羅旺福要人來了!

三、公安找上門

這天晌午,大山和羅旺福吃過了飯,正想去菜地裡整地,一撥子人就把他們爺兒倆堵在門口。為頭的是縣公安局副局長匡正,他掏出工作證一晃:“你就是羅旺福?”羅旺福兩腿打起了哆嗦:“是,我……我是,你們……”匡副局長說:“我們是縣公安局的,據犯罪嫌疑人招供,你家買了個叫苗翠花的女人,快把人交出來!”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原來,就在人販子賣了苗翠花還不到3天,縣公安局開展了一次迅猛的“打拐”行動,人販子很快落入法網。經過幾天突審,人販子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於是,縣公安局經與鄉領導聯繫,決定馬上來旮旯村解救苗翠花。羅旺福臉色頓時給嚇得墨黑。可大山還算鎮靜,他伸手把老爹拉到背後:“沒錯,我們是買了個叫苗翠花的女人,可第二天就讓她走了。”匡副局長冷聲一笑:“讓她走了?花3000塊錢好不容易買來個女人,你們就這麼放她走了?我們可不會相信。實話告訴你們,不交人,就跟我們去公安局!”羅旺福嚇得臉都扭歪了,卻壯著膽子撥開大山,把大山擋在身後,流著淚央求:“公安同志,那女人不肯跟我兒大山成親,我們真的讓她走了……”匡副局長抬手一揮,後頭的4個公安一擁而上,將羅旺福拉到一邊,把大山圍在了中間。一直坐在炕桌邊連大氣也不敢出的大山娘一看情形不對,突然站起身衝了出去。

大山家屋前是塊黃泥平的曬穀坪,雖然不那麼平整,但卻十分寬敞。大山娘往曬穀坪裡一站,跳腳拍手大聲叫喊起來:“來人哪,快來人哪,公安來抓人啦……”

尖利的喊叫,立時傳遍了整個山村。眨眼之間,數百村民就像湧動的山洪,從山村的四面八方撲了過來,陣勢比宗族之間的械鬥還要可怕。緊貼著匡副局長後面的公安人員不禁有些緊張:“匡局,怎麼辦?”匡副局長果斷決定:“帶上人,我們快走!”話雖是這麼說,但已經來不及了。就在匡副局長一行帶著大山剛剛踏進曬穀坪,憤怒的村民已經將四周圍了個水洩不通。匡副局長臉色顯得十分冷峻:“鄉親們,羅大山買賣婦女,是一種違法行為,我勸你們不要阻止我們執行公務……”打頭的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他舉起手中的木棒,嗓門就像擂鼓一樣:“這買賣的事,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觸犯了誰家的王法?告訴你,我們這兒天高皇帝遠,想在我們這兒抓人,沒門!”憤怒的村民跟著七嘴八舌地嚷叫:“對,你們要抓走大山,我們手中的傢伙絕對不會答應!”

吼聲如雷,山鳴谷應。這眾怒可是難犯呀!匡副局長頭皮一麻,感到事態比想象的還要嚴重,右手習慣性地摸住了槍套。一個年紀大點的公安人員湊到匡副局長耳邊:“我們是不是緩一緩再說?”匡副局長說:“不能妥協,馬上給鄉領導打電話,讓他們來人!”年紀大點的公安馬上掏出了手機。公安可沒有想到,手機撥了半天也撥不通。匡副局長這下可真著了急:硬要帶走大山,一場衝突在所難免,甚至還有可能造成流血的可怕後果;不帶人,要是錯過了機會,萬一讓大山跑了,回頭再要來處理,事情會弄得更加複雜。就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大山的大伯拄著根木棍,病懨懨地擠到了人群前面。他朝氣憤的村民擺了擺手,四周立即靜了下來。老人很平靜地看著匡副局長說:“我是大山的大伯,明白買賣人口不對的道理。可我要告訴你們,那個買來的女人,大山確實放她走了!”聽老人一說,匡副局長以為事情有了轉機,臉色馬上和緩下來,說他們帶大山去縣局,無非是想讓大山把問題講清楚,如果真像老人所說的,大山會沒有什麼事的。可大山大伯比他想象的還要固執。

鄉里的電話打不通,這兒又不許帶人,眼看事態陷入僵持,匡副局長真有點心急如焚了。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大山推開了押解他的公安,神態平靜地走到大伯跟前:“大伯,您放心,我不會有事!”說著,大山抬起頭來,滿懷感激地看著四周黑壓壓的村民,溼潤著雙眼說:“各位大叔大嬸,不要為難公安同志,你們放心,我會平安回來的!”

第二天中午,大山果然平安無事回到了家。大伯守在大山家還沒走呢,一見大山毫髮無損,大伯心裡墜著的石頭才落了地,連聲問大山受沒受公安欺侮。大山高興得像走了一回親戚,笑嘻嘻地告訴老爹和大伯,說去了縣局以後,發現公安比想象的還要和氣,他們不僅好酒好菜招待了他,還讓他睡了一晚軟和的高級床鋪。送他走時,匡副局長緊緊握著他的手,說他懂法守法,對他的積極配合表示感謝。最後,匡副局長給了他一張名片,說願意跟他交個朋友,有什麼困難可以直接打電話找他。大伯這才樂顛顛地告辭走了。

大山大伯前腳才出門,二癩子孃的後腳立即跟了進來。大山笑著又把去公安局的經歷說了一遍,還告訴二癩子娘,說現在的公安講道理,法律意識強,挺尊重人,不像以前的公安一樣胡來,聽得二癩子娘連連點頭。說話的當兒,大山突然想起二癩子來買苗翠花的事兒,順便給二癩子娘打了個招呼:“大嬸,回去告訴二癩子,公安講了,買人口和賣人口的事一樣犯著法哩,千萬做不得。”二癩子娘低頭喝茶,沒有回話,似乎沒有聽見。

這天晚上,羅旺福睡到了大山屋裡,絮絮叨叨跟大山說了一夜,說還要拼死拼活好好幹上幾年,攢下幾個錢來,光明正大地為大山娶個老婆。大山說,娶不娶老婆倒不是什麼大事,只要爹孃身體健旺,他就心裡高興。一夜交談,爺兒倆的心情自然開朗了許多。可他們怎麼也沒想到,買苗翠花引起的麻煩還沒有結束。

四、苗翠花失蹤

第二天上午,羅旺福和大山爺倆上地裡幹活去了,家裡就大山娘一個人在家。一個陌生的男人突然闖進了屋,大山娘驚異莫名,皺著眉問:“你……你找誰?”陌生人不說話,睜著一對賊眼骨碌碌地四下裡亂瞅。還沒等大山娘問出第二句話,陌生人一頭就鑽進了大山的睡屋。大山娘趕緊跟進去:“你這人到底是怎麼了,隨隨便便就往家裡亂闖?”陌生人這才回過身來,瞪著一對兇惡的眼睛,吼道:“我媳婦呢?”鬧了半天,大山娘沒搞清楚陌生人闖進屋來想幹什麼,趕緊打發鄰居的光屁股娃娃去地裡叫羅旺福回來。

羅旺福爺倆很快就跑了回來。

原來,陌生男人就是苗翠花丈夫熊虎。苗翠花出來打工,他根本不知道。後來縣公安局抓獲了人販子,向苗翠花家鄉通報了訊息,熊虎得到訊息後才尋到這兒來的。問清情況,大山趕緊給熊虎端凳倒茶,然後把老爹買苗翠花的來龍去脈告訴了熊虎:“兄弟,為這事兒,連我們縣裡的公安局也來過了,苗翠花現在去了哪兒,我們根本就不清楚。”這熊虎個子矮小,可人卻很野蠻,一聽大山說苗翠花早已走了,雙眼一瞪,厲聲說:“你們蒙得過公安,可蒙不過我!這地方窮山惡水,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娶不起老婆捨不得放人。也行,我老婆被你睡過了,我也不想要了,給2萬元,我們人財兩清!”

大山聽他這麼一說,看出他不是個好人,也發怒了,大聲說:“我碰都沒碰你老婆,你再胡攪蠻纏,看我不收拾你!”熊虎看自己不是他的對手,這才悻悻地走了。

熊虎跑來這麼一鬧,羅旺福剛剛好起來的心情又變壞了,流著濁淚看著大山默不作聲,渾身就像貓抓一樣不舒服。大山笑著勸道:“爹,誰都有個做錯事的時候,你別內疚了,兒子不怪你。”大山娘心裡發酸,在一旁默默流淚,什麼話也說不出。吃過飯,大山提起鋤頭又要下地。羅旺福說他心裡不好過,手腳實在沒勁,想在家呆一會,讓大山一個人地裡忙去。大山點點頭一個人走了。

可他們沒有想到,熊虎從大山家出來以後,就躲在大山家對面的小樹林裡,現在見大山一個人下了地,明白兩個老人還留在屋裡,立即飛也似的從樹林裡鑽出來,衝進了大山家的茅屋。羅旺福冷丁一驚,趕緊把老伴拉到身後。熊虎目光兇狠地盯著羅旺福,一邊獰笑,一邊從後腰上反手拔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羅旺福見情勢不對,趕緊把老伴推開,讓她跑出去叫人,然後返身從牆邊操起一根扁擔。還沒容他做好防衛準備,那熊虎咬牙切齒,一刀子惡狠狠紮了過來。羅旺福閃身一避,左肩還是捱了一刀,頓時鮮血直流。就在這危急當口,大山跑了進來,揚起手中一根粗大的木棍,朝著熊虎的右手一棍砸了下去。原來,大山走到半路,突然想起熊虎臨走時兇惡的眼神,覺得這傢伙肯定不會罷休,轉身回來想叮囑爹孃小心防備,不想正撞上熊虎持刀行兇。大山這一棍下手不輕,熊虎的刀被打掉了,人也給打翻在地。大山立即撲了上去,把他壓在地上,然後叫老爹尋了根結實繩子,把熊虎綁了起來。送老爹去鄉衛生院包紮傷口時,他順便給匡副局長打了電話,報告了家裡發生的情況。

等匡副局長帶人趕到旮旯村,村裡人再一次聚集在羅旺福家門前的曬穀坪上,將五花大綁的熊虎圍了個風雨不透,吵吵嚷嚷要一頓亂棒將他打死。大山護著熊虎,堅決不準村裡人動手。匡副局長好不容易才擠進人群,他上上下下把熊虎看了一遍:“你就是苗翠花丈夫?”熊虎人給綁著,被大山砸中的胳膊腫得像個大氣包,但氣焰還一樣囂張:“沒錯,我就是苗翠花男人!”匡副局長說:“苗翠花早就走了,你還跑這兒來持刀行兇,知不知道這是犯法行為?”熊虎脖子一梗:“什麼犯不犯法,反正我老婆不見了,我就找他們要人!”

熊虎被押走時,口裡還一直罵個不停,說這事兒不會就這麼了了。

五、山洞裡有鬼

大山等匡副局長他們一行消失在村口的老槐樹底下之後,趕緊跑去鄉衛生院看老爹究竟怎麼樣了。醫生告訴大山,說傷勢不嚴重,沒必要住院,只是要一天來換一次藥,打一次針,一週左右就可以康復。大山這才放了心。第二天大早,大山起來對羅旺福說:“爹,您傷了胳膊,在家裡歇幾天吧,中午我陪您去衛生院打針換藥。哦,對了,您流了不少血,身子需要補補,我抽空給您去老虎山掏幾個鳥蛋回來。”

安頓好爹孃,大山扛著鋤頭一個人下了地。一口氣幹了兩個多時辰,大山想起要給老爹掏鳥蛋的許諾,便放下鋤頭,別上砍柴的腰刀,沿著一條崎嶇的小山道爬上了村後的老虎山。一上山樑,大山睜著眼四處搜索,突然發現山下來了個女人。大山打眼一看,發現來的竟然是二癩子娘,手中還提了只罩了塊青花布的竹籃。大山感到分外納悶,這二癩子娘燒香拜佛,膽子也小,別說上山,連地裡的活兒也沒做過,這回卻一個人到山上幹什麼來了?

二癩子娘神態緊張,走走停停,還不時回頭看看後面有沒有人,好不容易才走到半山腰,在一塊茅草叢生的大青石跟前站住了。這個地方極其幽靜,除了山風呼嘯和鳥兒嘰嘰咕咕的鳴叫,簡直聽不到一點聲音。二癩子娘停在那兒喘了一會兒氣,又伸長脖頸往四周探視了一會,才彎下腰撥開腳跟前的茅草。大山頓時睜大眼睛,差點叫出聲來。天,那茅草底下居然隱藏著一個桌子般大小的山洞口!圍著這山山嶺嶺,他羅大山轉了20多年,還從來沒有發現這麼個秘密,這洞裡到底藏匿著什麼稀奇寶貝,居然使二癩子娘有了這麼大的膽量?!大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目不轉睛地盯著二癩子娘。二癩子娘可不知道大山在遠處盯著她,趴在洞口叫了幾聲,然後掀開青花布,從籃子裡摸出一根繩索,把竹籃子吊了下去。過一會兒,那隻竹籃又給吊了上來。二癩子娘將繩索收好,仍舊蓋好青花布,然後才順著來路離開了山洞。

大山飛快地跑到大青石跟前,輕輕撥開茅草一看,只見山洞裡面黑咕隆咚,什麼也看不到。大山撿了顆小石子丟下去,只聽“咚”的一聲,很快就聽到了迴音。就在這時,一個女人的嗚咽聲從洞裡傳了出來。大山驚得毛髮倒豎,大聲喊道:“誰在裡面?”嗚咽聲驟然一停,接著響起了一個女人嘶啞的叫喊:“救命呀,救命……”大山正要答話,呼救聲又突然沒有了。大山覺得事兒越發蹊蹺,打算下去看個究竟,探頭一看山洞裡一片漆黑,自己又是獨身一人,覺得還是不能冒失,決定先回村子,找二癩子娘問問情況再說。

二癩子娘剛剛回家,氣都還沒喘平,一見大山跑得滿頭大汗闖進門來,禁不住吃了一驚:“大山,你這是……怎……怎麼了?”大山心直口快:“大嬸,那山洞裡藏著什麼?”二癩子娘一聽,臉色驟然大變:“什麼山……山洞?”一看二癩子娘神情緊張,大山腦子一亮,突然想起二癩子來買過苗翠花的事,立即想到很有可能是二癩子打了歪主意,把苗翠花挾持到山洞裡藏起來了!怪不得他從縣公安局回來那天,二癩子娘還特意來家裡詢問他去公安局的經歷,原來是早就心懷鬼胎!大山為自己這個想法而興奮,緊跟著追問了一句:“二癩子呢?”二癩子娘目光更加慌亂:“你原來找二……二癩呀,他走親戚去……去了……”大山瞪圓了雙眼:“大嬸,我可不信什麼邪什麼鬼的,告訴你,我這就進洞,等弄清到底是鬼還是人再說!”

別看大山書讀得不多,可到了這節骨眼上,心還是蠻細的。離開二癩子家後,他沒急著往山裡去,而是打起飛腳先回了家,把今天的意外發現告訴了老爹。羅旺福一聽,也嚇得三魂去了兩魄:“二癩子膽子不小哇,都10多天了,人還不給餓死了!大山,走,我們快去救人!”大山擺擺手:“爹,您先別急。”說著,他匆匆走進臥室,從枕頭底下摸出匡副局長的名片遞給老爹:“爹,進洞的事交給我,你趕快上鄉里給匡局長打個電話,就說苗翠花給二癩子藏進山洞裡了,讓他帶人火速來解救!”交代好老爹,大山才尋了一捆繩索,帶了個火把,不要命地向老虎山跑去。

六、願做你的新娘

大山的感覺一點沒錯,當他下到山洞以後,果然發現二癩子和苗翠花都在山洞裡。

原來,大山放走苗翠花以後,二癩子高興得不得了,居然一直尾隨在苗翠花背後。當苗翠花快要出村時,二癩子四顧無人,竟然用了件破棉衣包著木棍,將苗翠花打昏揹回了家。老孃一看,脊背上都冒了冷氣,說啥也不同意二癩子留下苗翠花。二癩子獰笑著威脅老孃,說她不同意留下這個女人,他立馬就離開這個家,再也不回來了。二癩子娘就一根獨苗,哪裡捨得讓兒子離家出走,逼得實在沒辦法,只好同意二癩子的主張。二癩子好不高興,當天晚上就把昏迷不醒的苗翠花藏進了不為人知的山洞,天天要老孃給他送飯送水。他對老孃發誓說,苗翠花一天不順從,他就一天不出洞。

燃燒的火把,照著二癩子的嘴臉顯得格外猙獰。他抓著一根碗口粗的木棍,惡狠狠地警告大山:“大山,這女人你不敢要,我卻不怕!你要是識相,趕快給我出去,否則別怪我這根棍子沒長眼睛!”大山很鎮靜,想了想說:“二癩子,你已經犯了大罪,要想爭取寬大處理,現在還來得及……”大山話未說完,二癩子野獸一樣咆哮起來:“別囉嗦了!人活一輩子,連個老婆都娶不到,坐牢又有什麼可怕?告訴你,即使被抓掉腦袋,我也不會在乎!”

大山心裡清楚,此時,二癩子為了佔有苗翠花,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要想說服他根本就沒可能。他深深為二癩子感到悲哀,但同時也知道,自己眼下手無寸鐵,硬拼絕對不是個辦法,還有可能捎帶著傷了苗翠花這個無辜的女人。略略沉思一會,大山笑笑說:“好好好,我不干涉,如果苗翠花願意了,到時我再去你家喝喜酒。”說著,他轉過身,抓住了吊他下來的繩索,裝做要往上爬的樣子。苗翠花以為大山真要出洞,急得大叫一聲,突然一躍而起,撲到大山跟前緊緊摟住了大山的腰,尖聲哭喊著:“大哥,你不要走,千萬不要走……”二癩子氣壞了,扔了木棍,惡狠狠衝上來,用力抽了苗翠花一記耳光。苗翠花不知哪來的力氣,翻身爬了起來,抱住二癩子又踢又咬,兩人撕打在一起。大山明白機會來了,趕緊鬆了繩索,將內心的痛恨凝聚在拳頭上面,朝著二癩子面門狠狠揮了一拳。

事情突然起了變化,二癩子猝不及防,仰天倒在地上。大山沒容二癩子回神,猛虎下山似地撲上去,騎在二癩子身上,左右開弓,一連抽了二癩子兩記耳光。論體力,大山還勝過二癩子幾分,加之丟了行兇的木棍,二癩子更是奈何大山不得。接下來,大山一陣暴風驟雨似的拳打腳踢,二癩子躺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就在這時,從洞口傳來了二癩子娘驚慌的叫喊:“二癩,不得了了,大山已經知道你把苗翠花藏在這兒,快出來想想辦法吧……”二癩子娘喊聲沒停,大山嘲笑著接了腔:“大嬸,別費心了,我在洞裡哩,等會兒匡局長他們來了,看你們母子怎麼交代!”二癩子娘在洞口叫了一聲“天哪!”就再沒了聲音。

過了一個多小時,匡副局長帶著人再次趕來了旮旯村。苗翠花得到解救,二癩子涉嫌犯有綁架罪,二癩子娘知情不報,母子倆雙雙都被押上了警車。當警車發動引擎的時候,苗翠花突然跳下車,徑直跑到大山跟前,流著淚說:“大哥,你是個好人,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大山看著苗翠花含滿淚水的雙眼說:“別說了,都怪我爹不好,害你受了這麼多苦。”苗翠花低下頭:“你爹的心情我理解……”大山嘆了口氣:“是啊,我們家窮,老爹年歲也大了,盼媳婦的心思……好了,翠花,你也該走了,回了家鄉別忘給我捎封信報個平安。”苗翠花點點頭,最後看了大山一眼,咬著牙,毅然轉過了身。

事情最後的發展卻大大出乎人們的意料。就在苗翠花走的半個月後,他娘喜滋滋地跑到地頭,告訴大山說苗翠花又到家裡來了,還大包小包地帶了很多東西。大山這下給鬧糊塗了,趕緊扔了鋤頭,飛快地朝家裡跑去。一進家門,大山果然看見苗翠花坐在桌邊,腳底下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包袱。一見大山,苗翠花起身迎了上來:“沒想到吧?”大山一臉困惑:“翠花,真沒想到,你怎麼又來了……”苗翠花臉一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這回來,我就不……不走了……”大山瞠目結舌,木樁子似的站在那兒,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原來,苗翠花嫁給熊虎以前,熊虎同旮旯村的二癩子一樣,也是個好吃懶做、行兇打架、無惡不作,在全村裡都出了名的惡棍,村裡沒有一個人敢去惹他。聽說爹孃要把她嫁給熊虎,苗翠花高低不肯答應,說跟了熊虎,自己一輩子都完了。可爹孃圖熊虎家做藥材生意,家境比較富裕,硬逼她嫁了過去。結婚頭半年,熊虎也還規矩了一段日子,後來就露出了兇殘本性,加之還染上毒癮,經常把苗翠花打得傷痕累累。苗翠花幾次提出來離婚,熊虎竟然恬不知恥,說他已經膩了,正想同她分手,但有一個條件,要苗翠花家裡拿2萬元錢賠償他的青春損失。爹孃這才噩夢初醒,後悔把女兒推進了火炕,但又急得沒一點辦法。一天夜裡,趁熊虎睡熟之後,苗翠花流著眼淚狠心撇下爹孃跑出了家鄉,決心去廣東打工賺錢養活自己。可她沒想到,剛離虎口又入狼窩,被人販子給騙到這兒賣了……

說到這兒,苗翠花早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大山抑制不住心酸,也流下了同情的眼淚:“翠花,你真命苦。可你來我們這窮山溝,分不到田也拿不著地,連住的地方也沒有,將來的生活怎麼過?”苗翠花咬了咬嘴唇,突然抬起頭,勇敢地看著大山:“我嫁給你,跟你一起過!”就像平地響了一聲驚雷,大山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不……不,翠花,這是犯法的事,我大山……”苗翠花輕輕笑了:“看把你嚇的……”說著,苗翠花從上衣的貼身口袋裡,掏出一個藍色的小本子,遞給大山說:“熊虎在這兒行兇殺人,被判了3年,我已經跟他離婚了。等日子好些了,我就把我爹和我娘都接過來……”大山激動不已,雙手顫抖著接過了翠花的離婚證。

一個月後,大伯親自主持,在大山家門口的曬穀坪上為大山和苗翠花舉行了簡樸的婚禮。那天,全村的人都來了,把寬敞的曬穀坪擠得水洩不通。縣公安局的匡副局長也得到消息,還特意趕來送了個沉甸甸的大紅包…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