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女已隕,止越也死了,望舒從不存在,現在活著的,只是紫皇

東海,歸墟。

“你來了?”

靜靜坐在歸墟深處祭臺之上的女子轉過頭來,容顏在暗色陰影裡半明半寐。

“看來你過得不錯。”紫衣女子懶懶環顧四周,漫不經心丟下一句。

“是啊,放下了一些痴妄,的確輕鬆了很多,何況,這裡很好。”白洛笙低眉,當真是流水般淡然,很多年前的攝人心魄的豔色連同那張揚的風華,都好似只是止越一個人的夢。

止越淡淡環顧四周。

漫目水光漣漣,蒼藍色的點點光芒在偌大歸墟中流連,宛然久遠的嘆息。

那是死去的仙人們風化的骨。

歸墟神墓,天地葬骨,縱生前如何人物,末了,不過一抔星沙。

其實很久以前歸墟之上尚有岱輿、員嶠、方壺、瀛洲、蓬萊五座神山,上下週旋三萬裡,山間相距各七萬裡,每山平頂達九千里。

只是後來,神戰之際,青女戰死,奕子修為尋青女屍身,將五座神山移開,後來就各自散落東海了。

青女,奕子修。甚至望舒。

青女已隕,止越也死了,望舒從不存在,現在活著的,只是紫皇

想來,似乎很久遠了。

那都是擱淺於千萬年前的夢,夢裡繁華萬里,風月無邊,夢醒,就什麼都沒有了。

想想,夢裡夢外,何嘗不都是虛妄?

“好久不見了。我該喚你什麼?青女,止越,或望舒?”白洛笙仍舊端坐,卻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不要這樣叫我。青女已然隕落,止越也早死了,望舒從不存在,現在活著的,只是紫皇。”止越漠然回應,神色波瀾不驚。

“是嗎?”白洛笙無所謂地一笑,眸中驚鴻一瞥一縷憐憫,倏忽而逝,“還是決定了?”

沒有忽略那一閃而逝的憫色,止越卻只厭倦地垂下眼睛,“那又怎樣?我一定要死,既然結局註定,我寧可自己選擇過程。”

早該明白的,所謂宿命,便是無人可避。

即使是她,也不能借口逃避所謂悲傷,放棄自己該做的一切。

可笑她到現在才明白,也萬幸,她終於明白。

我命由我不由天,這一次,她要自己做出選擇。

白洛笙突兀輕聲一嘆:“你大可不必這樣。”

回答她的是止越嘲諷般的冷笑:“這可不該是一心要殺了我的你的臺詞。”

白洛笙垂睫,神色悠遠:“我說過,過去種種,有如夢幻泡影,早已消失無蹤。”

“呵。”止越只是冷笑,“真是個好理由呢。你可以這般輕鬆,我呢?千萬年的幻境封印,三次絕殺,千年囚禁……我卻不知,我什麼時候能如此大方了。”

白洛笙欲言又止,許久,只是一聲輕嘆:“你明知道,只要你回頭,奕子修,便不會計較一切,他甚至還會拼命護你……”

話語被銷金斷玉般冷澈聲音打斷:“可笑!”

止越容色冰冷,卻勾起了瀲灩笑意:“我不會再信他。”

“一絲一毫。”

……

青女已隕,止越也死了,望舒從不存在,現在活著的,只是紫皇

天界,止水殿。

已經成為紫皇的止越在桫欏樹下淺眠。

桫欏綿綿飛落,漸次氤氳成雪,漠漠如漪,漣漣似絮。

很久以後,紫皇仍會想起奕子修。

夢裡不知身是客,她也只能,如此騙著自己。

那人負手獨立,白衣清冷殺皎淨月色,出塵風姿慚皓凝銀霜,春水蜿蜒跌宕成溪,風霜凝鬱行盡天光。

在她還被封印在十夜桃花中的時候。

在她,還是止越,甚至是,還做著屬於望舒的夢的時候。

那日,月光迤邐,琉璃色覆過桃花渺渺。叫她,一眼誤盡一生。

那個人,在十夜桃花樹下,為她簪一枝桃花,對她伸手,說我帶你走。

落英戰慄著吻他側臉,馥郁著幽渺弧度,天地失色,襯不得他一縷風華。

她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

又急又烈,灼灼地,蔓延至肺腑。

忘了什麼,記得什麼,是誰,不是誰,都已然不再重要。

這一刻,只有面前的這個人,是求不得的、舍不下的重要。

那一夜,星光隕作渺渺煙火,流瀲纏綿遊影,酣慵水意自綺夢深處醒來,蘊她眉目,而星辰共滅,乾坤俱隕,漫目茫茫中,只有他的笑,清晰入骨。

他伸手說著,帶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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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節清雋的手,彷彿執著太久的等待,只等她到來,才算完滿。

他帶她回家,說著,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他為她種下雲歌館十里桃花,一寸一寸,雲蒸霞蔚。

他帶她上崑崙浮雲臺,寧得罪天下也要護得她平安。

他為她千辛萬苦尋來葬天劍,只為她得以保護自己。

他帶她踏遍天下風光,看遍世間繁華。

可是,不過轉瞬,什麼都變了。

當年風華好,浮雲流煙翩,而今別經年,無人惦,無人念。

她那時明明伸了手的,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九重天宮,千重闕落,菩提蓮忘鬱郁延綿,秀致蓮形扶搖著纖長花羽,風拂飄搖綴滿天際,和著正值花期的雪色桫欏,宛然離離清夢,教人一夢千尋不忍醒來。

時年天帝整三十萬歲壽辰,對於仙人來說也頗為重要,於是,便撿了九重天風景頗好的八重碧霄,在其間的斂霜庭辦了個小宴。

美名雖曰小宴,實則八荒六合皆知曉這必然是一場盛典,大小神仙們均瞭然,依天君素來做派,縱不是對蠢蠢欲動的其餘幾界做個震懾,就算為了不讓六界只知道一個驚才絕豔的九闕仙君,而忘了自己這個六界正主,排場也必定是要聲勢宏大,席面也必定是要極盡闊綽,否則,如何在那位神君身邊彰顯自己的君威?

這場宴席,前半截,還是頗得他心意的,當然,他不會提這是因為九闕仙君還在九重紫霄閉關,而只遣了個徒兒替他帶來賀禮順道對天帝道喜兼吃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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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個徒弟也委實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聽說了嗎?前些日子,鳳歧山的望舒闖入了碧徽仙子的浴池!”

看似一脈風平浪靜賓主盡歡的小宴上,角落裡幾位仙娥正端著一副恭謹的面子膜拜天帝感恩天后實則熱火朝天小小聲八卦近日的新聞。

一時間此語引發廣大仙眾們連聲附和,一邊聲討望舒一邊悲悲切切緬懷自己慘痛記憶裡望舒濃墨重彩的影子……

有一位初初登仙的仙娥還未遭到望舒荼毒,對望舒的殺傷力也識之不清,連忙低眉虛心詢問身畔女仙這位望舒女仙是何種人物。

發起話題的女仙神情悲憤地咬了咬牙,才撿了個望舒聽不到看不到的角度小小聲對她開口:“你才上九重天不知道,那位……”指尖暗暗一指正和座席上吃吃喝喝不亦樂乎的女子,長嘆一聲,“那位主子可謂六界最頭疼的人物。”

那位初登仙的小仙娥被她的口吻兼那麼高的“評價”唬得一愣,下意識反駁了一句:“不會吧,真有那麼誇張……”

“怎麼沒有?”有方才那位女仙的開頭,其他女仙也立時都攏了過來,端著一副恭謹的模樣恭賀天帝萬死不辭,哦,萬壽無疆,實則團結一心討伐望舒。

方才最先反駁的女仙立時取代最開始的女仙,佔據了這番談話的領導人,架勢十足地勾了勾手指:“前面不是說望舒大喇喇闖入了碧徽仙子的浴池嘛,我可聽說,她一點悔改之意也沒有,還和碧徽仙子打了一架,為了防止碧徽仙子追殺她,還把仙子的衣服全部順手牽羊,最後丟到了離華仙君府裡……聽說碧徽仙子羞惱得數天沒有出門呢……”

此言一出,立時如石入水,激起大片瑩聲軟語的漣漪。

“啊?望舒也太囂張了,居然敢偷看碧徽仙子,也太無法無天了!”

“就是,望舒那廝,什麼時候消停過,上次,險些把道玄仙君的府邸拆了。上上次,還把元聖仙君最後一隻鶴給烤了吃了!”

“啊?拷了?她不是一向煮著吃嗎?”

“也許,吃膩了換個口味?”

女仙眉心一抽:“那不是重點吧……”

“可是,可是,望舒仙君不是女仙嗎?為什麼偷看碧徽仙子啊?仙子也是女子啊?”那個初初登仙還不大敢盡情八卦的小仙女在一旁怯怯疑問。

“這個嘛……”那女仙神神秘秘一笑,以手掩口示意她們湊過來,“是因為望舒本來是打算去偷看離華仙君的,不小心走錯了方向,才轉去了碧徽仙子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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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位女仙一時都默然了……這般人物究竟是如何保持了九重天闖禍最多的記錄的啊!

“啊……這位望舒女仙可著實……”斟酌了詞句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美好詞彙把自己腦海裡那一幅對望舒的形容折得不漏痕跡,那最開始發問的女仙苦苦思忖許久,最後只憋出一句,“那難道沒人管束她嗎?”

“誰敢管她啊……她師尊可是九闕神君啊……八荒六合第一人,還是出了名的護短,有他護著,望舒簡直就是一路闖禍放火暢通無阻啊……”女仙們一時都是憂然嘆氣,紛紛低頭鬱悶。

那小仙娥原本只是看熱鬧,被那女仙花容失色地一科普,也面色慘白,連忙悄悄將自己的位子向著望舒反方向狠狠挪了幾步,心有餘悸地拍拍心口:“真是料不到,那樣風神絕世的仙君,居然有這樣一位弟子……”

還記得她登仙之時,有幸遇上萬年難得一見只留下畫卷供人瞻仰的九闕仙君出門斬妖除魔,她鼓足了勇氣埋伏了三天才見了仙君一面。

猶記得那日,仙君一線白衣清冷如崑崙之雪,容色水墨一川橫霜斂冰,鬱郁水色流做冰冷月華,端做一重離離清夢……當即將她三魂七魄攝去一半,可這般風華絕代的人物,卻有著那樣一位徒弟……

順著她的感嘆,另外幾位也各自悵然了,揉著心口嚶嚶一嘆:

“居然攤上這樣一位弟子……九闕仙君真是……”

“真是可惜?”

半句感嘆未完,耳畔突兀傳來一聲似乎輕笑,替她們補全了那一番嘆息。

眾女仙還在憂鬱地怔忡,以彌補方才熱切不休的討論餘韻,出來略一休息兼摘幾個果子下酒的望舒唇畔勾起妖孽般一笑,漫不經心打了個哈欠,不經意地,將手裡喝了一半的酒壺一斜,再不經意地,手一抖,滿意地開始掐時間。

果然,剎那後,樹下傳來了女仙們此起彼伏的尖叫,引得滿庭的仙人們都看了過來。

望舒這才悠悠一笑,自在地抖了抖滿是糕點殘渣的裙襬,從樹上飄然落下,迎上幾位驚恐得不忍卒睹的女仙,笑意分外愉悅:“真是不好意思啊,不小心手滑了。”

看你那不懷好意的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可惜,滿庭被酒潑得狼藉不堪的女仙們在望舒好整以暇的笑意裡,張了張口,又張了張口,才心酸而無奈地住了口各自********地呵呵呵起來。

九重天上,最不想提起的就是一個人。

望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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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主子已經到了仙仙聞之色變的程度,走到哪裡哪裡風聲鶴唳,連開了靈智的仙花靈木也會委委屈屈把自己埋回土裡避其鋒芒,可謂六界最頭疼的人物。

可偏偏,這位人物,還是個動不得的。

縱是九重天,所謂身份地位也是頗為重要的,所以,後臺也是十分重要的。一個強大的師尊,絕對是九重天上橫著走的關鍵。

很不幸,望舒的師尊九闕仙君奕子修就是八荒六合最厲害的戰仙,六界公認的第一人。

更不幸,九闕仙君是個極其護短的。

更更不幸,九闕仙君,還是個毫無原則護短的存在。

於是,望舒一路闖禍放火暢通無阻,九闕仙君一路含笑看戲火上澆油不亦樂乎。

再於是,望舒就成功用了千年時間晉升為九重天連天帝也要扶額的妖孽。

還能怎樣呢?

只有打落牙齒往肚裡咽嘍。

女仙們都默默低了頭,一時間這個低迷的角落在一眾熱鬧非凡裡顯得很是出挑,很是吸引了人注意,望舒抽空溜了一眼,連司命星君也看了過來,只不過,眼神一瞄到望舒,立時受了驚的兔子一般火速移開了。

望舒便是一笑。

其實,在容貌一項上面,她還是得了師尊九闕仙君的真傳的。

六界第一人,自然是指,從修為、地位、法術乃至容貌全部第一……

望舒縱是規規矩矩穿著仙界標準的雪色流雲素紗,廣袖飄舉出塵,端正配了琉璃雲嵐簪,卻硬生生在一票打扮相同的女仙中出挑出來,令人想起滿庭顧自殊豔的菩提蓮忘,縱是淡漠也可輕輕易奪去滿庭光華。這樣的一個笑,便宛然水色優曇婆羅一剎綻放花羽,叫那些女仙都是一個怔忡。

望舒心情很好,躲了她數月的司命終於出現了,便少見沒有直接掄起劍和她們打起來,而是笑意盈盈地掰著手指很是溫柔地糾正她們:“我去偷看離華仙君?我就是聽說他鑄的劍不錯,準備借來看看嘛……再說了,他有什麼好看的?他能比我師尊好看?”

眾女仙整齊地點頭,反應過來不該順著望舒的節奏走,可搖頭也委實對不起良心,只得牽出碧徽仙子來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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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又愉悅地咬了一口桃子,聞言卻是一副比那碧徽仙子還無辜的模樣:“你說碧徽仙子?哎呀,我們都是姑娘,看一眼有什麼了不起,算下來還是我吃虧好不好,我只是看了她一眼,而且什麼也沒看清,她可是看了我好多眼還尖叫許久拼命折騰我的耳朵,本仙都大人大量不和她計較……”

眾女仙面面相覷,這還能這麼算?

望舒看她們無語更是開心,順手咬了一口桃子,接著語重心長地開口:“不是我說你們,須知,八卦也是需要職業素養的。你看看你們今日說的這幾篇,拆道玄仙君的府邸,吃了元聖仙君最後一隻鶴,那可都是我十年前做的事了,還有你們說我是隻有師尊的庇護才闖禍闖得逍遙自在,一看你們就是不認真,都不知道更新更新八卦庫,百年之前我就有同黨了好嗎?”

下巴一揚指向一襲青衣宛然水墨流雲的雋離,笑意很是狡黠,“那邊那位就是,我們可是好搭檔呢,我一路闖禍放火暢通無阻,他一路含笑看戲善後打架無所不能……”

見好就收地結束了對她們八卦工作的批評,望舒順手將桃核一丟,想起什麼似的眼睛一亮,“不如你們以後每日來聽天繡元君在斂霜庭的評書好了……保證你們從此對八荒六合大小八卦瞭如指掌!”

末了,望舒再度勾一個和藹可親的笑意,溫柔地一刀剜心:“那話本子講的可都是九闕神君的故事哦……雖說你們連師尊的面也見不到,至少,還可以聽個故事幻想一下嘛……”

於是,望舒滿意地聽到了滿庭心碎的聲音,心滿意足地提了酒壺施施然向著那邊如坐針氈的司命仙君。

“喲,司命,許久不見了嘛。”

司命立時手忙腳亂地拿茶盞擋臉,眼看著望舒含笑的目光無孔不入地溜過來,想了想,乾脆不顧形象地順勢奪過一旁路過的男仙手中摺扇,毫不猶豫抖開擋住了臉,掐著嗓子道了一聲:“小仙生了怪病滿身膿瘡還會傳染,怕殃及望舒仙子,就不叨擾了,青山綠水,江湖再見……”

說著小步小步往後面挪,望舒好笑地看他,刻意柔了聲音勾出個笑音,指尖繾綣地遞過去:“那可巧了,我這個人秉承師尊意志,最是喜歡助人為樂,不過是個膿瘡,又不是什麼大病,我還不信,師尊練的藥,連這個也治不了……”

口上溫柔萬分,手上卻是秋風掃落葉般無情一把抽走了司命擋臉的扇子,笑意更是柔軟了:“呀……你這病還真是奇特呢,這膿瘡,居然還能自己選擇隱藏,果然很是嚴重啊……”唇角一勾,小狐狸樣狡黠,“不過你放心,就算花光玉京殿所有的藥,我也會將您老人家治好的……”

司命咬了咬牙,此時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了,毫不猶豫雙眼一閉,抬足就往外飄:“小仙夢遊……夢遊……這是哪了……不行……我得回去接著睡了……”

方躥出幾寸,脖子一緊,被望舒悠悠然然提著領子又拽了回來,望舒端著一張狐狸笑的臉好整以暇地看他,有分寸地噼裡啪啦壓著骨節,司命的臉色已經慘青一片了。

“聽說夢遊很難叫醒哦……”望舒唇畔蜿蜒開笑意,指尖緩緩撫上了今日特意幻化成劍模樣的水龍吟,“萬一叫不醒可怎麼辦啊……命格可怎麼算啊……不知道,這一劍下去,能不能醒哦……”

趴在地上裝死的司命猛然嚥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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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歪頭看他一剎,笑意更深,溫柔地拭著水龍吟,口中威脅十足地念念有詞:“水龍吟啊水龍吟……我從師尊的寶庫裡把你帶出來的,你還沒出過鞘呢,會不會很寂寞啊……”

司命眼看實在裝不下去了,愁眉苦臉地長嘆一聲,痛苦萬分地憋出一個笑來:“呵……呵……這個……望舒啊……我真的只是夢遊走錯了地方……”

望舒只是默默舉起了水龍吟。

司命已經快憋出哭腔了……他也不想招惹上這麼一個妖孽啊,打打不得,罵罵不得,她那師尊還是奕子修那個不世出的頂尖妖孽,加上那麼喪心病狂的護短,估計若是自己敢動望舒一根手指頭,就算是望舒的錯,奕子修也先會把自己修理到只剩一根手指頭,然後再去不疼不癢罰一罰望舒。

他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司命狠狠咬了一遍牙,還是決定先禮後兵最後掙扎一下,實在沒辦法再動手。命格之事事關重大,稍有不慎恐就會殃及六界,想來九闕仙君再怎麼護短,也至少不會任由望舒如此胡來,再看他這數十萬年來均對斬妖除魔之事很是熱衷,大概,不會很熱衷陪著望舒一起把六界折騰毀了吧。無論如何,他都決定今日之後也閉關不出

咬著牙,司命視死如歸地抬了眼,索性一氣把話倒了出來:“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好心……可那女子的命格確實不能改,每一人命格看似無足輕重,卻是蛛絲之一,這無數人加起來才織成這命格之網,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我斷不能如此冒險。”

望舒鬱郁低眉,不死心地又撫了撫水龍吟。

司命抖了抖,還是堅定不移地搖了搖頭。

“望舒,好了。”

及時解救司命的是一道溫潤聲音,端方如玉,修然如竹。

雋離顰眉走過來,溫柔卻不容置疑奪過了水龍吟,伸手一抹,將水龍吟幻回玉簪替她插回髮間,玉色的容,鴉色的鬢,狹長劍眉鎖著伶仃憂意,宛然夜色下桫欏染衣,他略尷尬地對司命一抱拳:“抱歉,望舒太過任性,多有得罪。”

望舒扯著衣角鬱郁踢飛腳下無辜的青石。

司命見了親人一般感激地看著雋離。

“還不快乖乖回去?”雋離轉頭神情立時成了脫力,最後只能無力扶額,擠出一句不痛不癢的話來。

望舒對他討好地一拱手,吐了吐舌頭,乖乖一溜煙跑遠去禍害庭中花木洩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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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這才總算將懸了許久的心放下來,反應過來地向雋離還了個禮:“還多謝雋離仙者了……不然我可真不知道怎麼對付望舒那丫頭……”

雋離付以溫文一笑,伸手一揖:“望舒也只是想要幫人,卻找不到好的方式罷了,還望司命仙君不要掛懷。”

司命幽幽長嘆一聲:“若非如此,我就直接把她拎去天帝那裡了……”

雋離再度抱歉一笑,松風流水般一派溫柔,順手袖起一杯酒遞向司命,自己也取了一杯,輕輕一笑:“如此,雋離,便代望舒向司命賠罪,可好?”

司命也是開眉一笑:“雋離仙者都如此說了,我還有什麼好說呢。便暫借此杯,一笑泯恩仇吧。”

“請。”雋離亦是低眉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不遠處幾株菩提蓮忘背後,望舒在被扯碎的滿地花瓣裡縮成糰子默默掰手指,面上滿是壓抑不住的狡黠笑意:“一……二……”

司命含笑,將那杯酒緩緩飲下。

“三……倒!”

司命優雅地放下了杯子,面上還帶了劫後餘生的笑意,然後,笑意被一半訝異奪去位置,旋即整個人無力倒在了地上。

“哈哈,你還是栽在我手上了吧!”望舒立時一派洋洋得意地跳出來,顧不上理一理髮間身上滿滿細碎花瓣,無視掉地上戰鬥力全無的司命飽含羞憤的目光,雙眼灼灼地蹲了下來,擼袖子就專心致志向司命袖間懷裡摸,還一邊唸唸有詞:“命格簿呢?命格簿呢?”

雋離並未參與望舒偷命格簿的行動,只是端然立在三尺之外守著望舒,依然松風流水修竹一脈,蒼勁身姿挺拔雋秀,只是清雋容顏覆滿無可奈何的憂然,蘊著寵溺的底子,落至司命方向,又多出幾分愧疚來。

雋離再看一眼興致勃勃的望舒,嘆著氣對司命遙遙一揖:“實在抱歉。還請司命仙君多擔待了,待望舒幫完那姑娘,在下自會親上司命府請罪。”

話是字字柔軟,卻是不容置疑的果決,顯然對望舒是死心塌地支持了。周圍連結界都設好了,就算司命肯不顧一切丟臉喊救命,除了雋離望舒鬼也聽不見。

動彈不得的司命狼狽躺在地上,優雅而緩緩地,翻了個白眼……

“啊,找到了!”

望舒滿臉興奮地舉起了一卷素書,還不忘眉眼彎彎地騰出一隻手對仍動彈不得的司命搖了搖食指:“怎,樣?我還是拿到了吧!”

眼見大勢已去,司命絕望地閉了眼,可思及望舒以及被奪走的命格簿,又不甘心地開始垂死掙扎,雋離忙幾步衝過來幫忙按住司命,就勢嘆了口氣。

望舒看了看司命,低頭飛快對司命吐了吐舌頭,指尖緩緩執起命格簿,喃喃了一句:“不知道這個有沒有效果啊……”

雋離低眉再看一眼司命,卻是悚然一驚,下意識抓住瞭望舒的手,暫制住了她望向司命。

地上還猶自掙扎不休的司命突然停止了動作,片刻前急憤神情宛然光影造就的錯覺水墨流去,逝盡第一重羞憤怨抑,顯出其下狡黠的自矜笑意來。

“望舒……你真的……拿到了嗎?”

已是立時有了不詳預感,望舒咬了咬牙忍住挫敗感及肉疼感,毫不猶豫一丟命格簿便要跑,可惜,來不及了。

書卷上乍然浮出萬丈金光,團團籠住瞭望舒,並就勢幻化成無數金鍊牢牢困住她每一寸動作,還連累了抓住她的雋離,也被金鍊鎖住一半身軀,雖說只是一半,但也足夠他無法阻止司命了。

地上受困的司命剎那間光華大作,光絲遊離牽繞,湮滅處,只一張人形符紙諷刺般悠悠然飄了下去,輕飄飄落在臉都綠了的望舒手上。

“很是抱歉啊,你又失敗了。”司命好整以暇挑起符紙,也笑出了諷然的狡黠意味,“啊……我算算……已經失敗……”說著,還似模似樣掰起了手指,“一二三……七八……哦,九十八次了……九九歸一,你加油哦,說不定第九十九次就成功了……”

然後,動彈不得的望舒就眼含熱淚看著她心心念唸的批命筆被司命帶走,轉眼蹤影難尋……

“望舒……要不要,罷手吧。”雋離無奈顰了眉,嘆出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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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要!”望舒立刻瞪大了眼睛,委委屈屈扁了嘴,“我可都計劃這麼久……放棄多可惜……”

“可你已經失敗九十八次了,成功遙遙無期啊……再者就算成功了,君上也不會放過你的……”雋離簡直有氣無力了,不用說都知道望舒的執念已經迴天無術了……

“一計不成還有一計嘛。”望舒彎了眉眼安慰一下雋離,重新勾起嫵媚笑意,“他可都說了,九九歸一了……”

“你確定這消息無誤?”

“絕對沒問題,我可是出動了我太華殿全部情報網的。”一個扎著雙環髻的頭從鬱郁滿園的摩柯羅花背後探了出來,甚是嬌美的容顏半是洋洋自得,半是被質疑的不忿,還沒來得及噘嘴,被斜刺裡冒出的一隻手迅疾如風地按了回去,還拍了兩下確保埋得夠深不會被發現。

一手把成事不足的被迫來幫忙的霖瑟按回去,望舒還不放心,自己小心翼翼拿靈力幻了只蝴蝶放出去探了探確定沒人,才得空轉回來翻出個猙獰模樣嚇唬霖瑟:“我可跟你說,要是你的消息不准他沒出現,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可惜望舒容貌生得靈秀婉媚,眉目彎彎總看似微笑模樣,這番威脅也生生折做了虛張聲勢,不過思及無數前車之鑑,霖瑟還是被她吼得一縮頭,弱弱地反問:“這個……我也沒辦法……情報這東西,本來就只是個可能……再者說,司命也說不定會突然改主意啊……那也怪不得我……”

最後幾個字被望舒瞪回去,霖瑟識相地掩住了口,但想一想自己如今境況,再聯繫一下望舒素來做派,不得不有了不祥預感,連忙拽住準備去伏擊司命的望舒,視死如歸問了一句:“那萬一他出現了,但是你被他抓了現行,怎麼辦?總不會還怪我吧。”

望舒溫柔地撥開了她的手,緩緩勾起了唇角:“我要是被抓住了啊……”

看一眼神色悲壯的霖瑟,望舒溫柔地一刀剜心:“你就連坐。”

霖瑟苦著臉看一眼望舒,乾淨利落地把手上東西給望舒一丟,直接開溜,呼吸之間亦是毫無蹤影,估計連她師傅都會詫異她居然有那麼快的速度。

望舒好笑地遙望一眼茫茫無蹤的遠處,也不打算再追究霖瑟。反正也逗得她那麼慘了……

不過嘛……望舒掂了掂手上的包袱,笑得越發志得意滿……霖瑟雖然膽子小逗起來不甚好玩但著實效率很高嘛。

司命啊司命……這會子,你跑不掉了吧……

這是司命的一處私產,素好風雅的天帝賜他的溫泉,當時還特意取了個“羽境璃苑”之名,院中幾重摩柯羅花樹眾星捧月其中一個小池,粼粼清波映著摩柯羅花繁影,碎玉瀉雪煞是好看,望舒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委屈蹲在摩柯羅樹上,藉著繁密花影將自己好生擋住。

據霖瑟的情報,司命每月今日都會來這裡泡上一次溫泉——當然,此次定然不是來特意偷窺司命的,她師尊比司命美出九重天好不好,她都沒捨得偷窺……咳咳,跑題了,此次,她是來迫司命自己交出命格簿的……

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而司命又不是個成大事的,所以嘛,他必然很拘小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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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就是打算由此下手。

可惜,這一等,就等了半天到了正午,業已等到睡著的望舒才被意料之外的腳步聲驚醒,勉強把自己從夢裡拽出來的望舒混混沌沌一瞧,立時瞌睡全醒了,那位悠哉悠哉踱過來的,可不就是她今日苦等的司命?

但見天河迢迢,在羲和金尾夕暉也染上些微金光,倒映在溫泉裡粼粼流波,光影萬千很是驚心,望舒幾乎是鯉魚打挺翻了起來,一頭撞上摩柯羅樹幹撞得呲牙咧嘴也不敢出聲,兼撞下無數無辜的摩柯羅花,正不緊不慢解著外衫衣帶的司命立時抬頭,望舒連忙停了所有動作僵住,可司命仍是定定看著,眼神似還勾著勾著向著樹的所在探。

望舒這會子簡直要哀嚎了,司命怎麼還在看啊,無奈之下,望舒咬了咬牙,狠心把自己變成一朵摩柯羅花,還配合地抖了抖以證明方才的確是她的姐妹們不聽話來著於是你別看了。

司命不知是不是瞪著眼睛看太久也覺得意趣了了,料想自己的私產也應沒人來,顧自移開了眼神開始寬衣解帶泡進溫泉。

變成摩柯羅花的望舒在心底擦了把汗,長長呼出一口氣來。

也不知道是否被發現了,幸好今日帶了師尊給的至寶顰玉遮,這顰玉遮是一把傘,可掩藏行跡,六界之內除了師尊和其餘幾界之主,無人可看得穿,想來對付司命也是萬無一失了……

話說要不是上次自己闖禍受罰,被師尊將顰玉遮封印,如今才解開封印,早早拿顰玉遮伏擊司命命格簿早就到手了。想到此處,又是一聲嘆氣。

不過,管他早晚,得手才是最重要的。

望舒又配合著抖了一陣葉子,好容易等到司命收拾齊整泡在池子裡愜意地昏昏欲睡,望舒才離了枝將自己的摩柯羅花身降落在司命那一堆衣服裡,兩眼放光地恢復了原身一手撐傘一手開始翻衣服——雖然也清楚司命不大可能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隨身帶著,不過萬一最近他防著望舒偷命格簿說不定就會把命格簿帶在身上來著……

翻了一圈不見,望舒倒也無甚失望,反倒是伸手把那一堆衣服抱在了懷中,志得意滿地收了顰玉遮對著司命喊話,好整以暇得分外可恨:“司命?小司命?司命命?”

青女已隕,止越也死了,望舒從不存在,現在活著的,只是紫皇

司命此刻已愜意地沉下了溫泉,小半下巴都沒入了水中,正舒服地嘆息了一聲,正逢望舒抖落的摩柯羅花有一瓣幽幽飄了過來,恰停在他下巴上,頗有些癢,便下意識去拂,誰知望舒半路殺出來喊了他一聲,當即從露在空中的手臂到水下的身子一寸寸僵成了石頭。

一襲白衣的望舒撐著一紙碧傘,天青色傘面漣開一扇煙雨迷濛,疏疏勾了幾筆亭臺樓閣,橋下一尾火紅錦鯉逗戲蓮花,鮮活得彷彿要徑直躍出傘面。髮絲一汪墨色迤邐及膝,與奕子修宛然系出同門的一幅清麗眉目勾著零星笑意,狡黠一如狐狸,司命只是看著,都覺出了極大的危機感。

碧色池水一陣動盪,尷尬到面色青白的司命總算回過神來,似乎是掐了個訣,池中立時升起一池水霧,密密蔓延開來,剎那將小池遮得密不透風,望舒若是不聽聲音都不知道司命在哪。

不過,無論如何,司命也會比望舒更著急的……

“望舒!你把我衣服還來!”果不其然,片刻後,司命的怒吼就出來了。

望舒掏了掏耳朵,笑得越發滿足:“衣服給你,我又沒什麼好處,憑什麼還你。”

司命憋氣:“你想幹嘛?”

望舒很是悠然地挑著司命的衣服玩,眉目一彎:“我啊,無利不起早,自然是要拿它和你換個東西嘍。”

司命謹慎地沉默了片刻,望舒猜,他也是有了不祥預感了。果然,司命再開口時都是咬牙切齒的:“那個不行。命格簿你想都別想。”

望舒如今差不多握著司命的把柄,自然胸有成竹地拎著衣服轉身,心中好笑,面上卻做了個遺憾容色:“那就可惜了……買賣不成了。”

眼看著望舒要帶著他的衣服跑了,司命磨了磨牙,尷尬無比兼氣悶不已地低聲留她:“等等,我的衣服給我。”

望舒眉目更彎,聲音放得極柔,卻是恨得人牙癢癢:“當然不行啦……我撿的就算我的……你又不給我想要的,為什麼給你啊。”

“那……那是我……的衣服!”顯然司命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望舒笑得更深了,作勢提著司命的衣服抖了抖:“你的衣服?上面有你名字嗎?你叫它一聲它答應嗎?”

司命咬牙,誰能自戀到那程度,連衣服上都要放自己名字,再者九重天誰那麼閒還偷衣服?有名字才鬼了。連奕子修的衣服都沒成精能夠回答他好不好?

“那就可惜了。”望舒又抖一抖衣服,故意撿著司命能夠著但必須要站起來的位置晃,看著司命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才幽幽收了衣服,“江湖再見哦,記著拿命格簿來贖你的衣服哦,不然我就撕票了……”

司命牙都快咬斷了,偏偏還忌憚著自己如今在溫泉裡不敢動,只有眼睜睜看著望舒揚長而去,給他留下一句:“對了,我給你下了咒哦……你除了不能傳音不能給自己變出衣服布料什麼的都可以做……此地甚好,你多泡泡啊……興許泡著泡著你那些侍婢什麼的能察覺到來救救你哦……”

隨後,在望舒囂張的大笑裡,司命默默把牙磨了千萬遍,發誓一定要和九闕仙君好好參望舒一本……可如今當務之急是回去,司命府諸人皆知司命最恨有人來打擾他泡溫泉,於是這段日子都是司命府默認的放假日期……等到他們覺出不對來撈他估計自己早就被泡成了屍體……

可望舒封了自己所有自助求助之門……總不能……

司命默默看了看那棵摩柯羅花,遙想自己能不能摘了這些花拼一件衣服……花神會來和自己拼命的吧。

司命再度瞄了一眼摩柯羅花,沉痛地閉上了眼睛。

青女已隕,止越也死了,望舒從不存在,現在活著的,只是紫皇

片刻後,司命府。

正百無聊賴打瞌睡的小丫頭一個尖叫喊醒了整個司命府:“啊!鬧老鼠啊!”

好容易撿了司命不在休假的眾多仙僕們都直接跳腳了,當即整個司命府炸開了鍋,都開始拼命翻牆掀瓦打老鼠,偏生那老鼠還十分有靈,跑得比滿院子小神仙都快,還似乎對司命府很是熟悉,上躥下跳不亦樂乎,於是一時間滿司命府盡是尖叫。

“耗子上屋頂了!快抓”

“噼裡啪啦……哎,司命仙君的青琉雲璃瓦!”

“老鼠跳到桌子上了!”

“噼裡啪啦……完了,司命仙君下大力氣收的鈞青玉屏啊……”

“櫃子底下!”

“司命仙君的八寶白玉燈樹!”

“床邊上!”

“司命仙君的牡丹飛鳳花瓶!”

“架子上!”

“仙君的蓮花玉臺!”

“凰銘笛……紫翡如意……”

路過的仙人都停了腳下來看熱鬧,聽到這裡揉著眼睛問身旁的仙人:“你看,我是不是眼花了,那老鼠哭了哎!”

他旁邊的神仙也揉著眼睛看了半天,驚得張大了嘴:“真的哎!你看毛都哭溼了!不是預感被抓提前哭一哭弔唁?”

“仙君所言極是啊!”

這一片喧嚷裡,那隻倒黴的老鼠拼了命幾個蹦躂蹦進司命房裡,司命幾個侍婢立時尖叫:“進了仙君房裡了!”

聯想方才打老鼠碎了那麼多司命的寶貝,這會子進了司命房間,豈不是連司命的房子也要拆了,當下一群人群情激憤拎了武器就要往裡衝,這當口,房間卻是突兀自己開了,素衣散發頗有些不羈的司命踱了出來,果斷喝止了進來禍害自己寶貝的這一群人。

“可仙君房裡跑進去一隻老鼠,萬一啃了命格簿怎麼辦?快讓我們進去抓了吧!”為首的侍女咬著牙,將手裡的掃把揮舞得虎虎生風,司命眼看這群人不肯善罷甘休,又不好意思說自己就是那老鼠,只好抽著嘴角回答:“那……那是我養的……寵物……”

侍女卻是咬牙更狠了:“它打碎了那麼多東西,也該罰它啊……”

司命神色更沉痛,視死如歸地開了口:“那……那是我叫它打著玩的……”

眾人平聲哦了一聲,反應過來升調又咦了一聲,最後歸為一聲整齊劃一的嘆息。

司命這口味……老鼠當靈寵,弄來寶貝讓老鼠砸著玩……他們拍馬也趕不上啊……

好容易解決了那一堆人,司命端著優雅慈祥的笑容緩緩走回房間,隨後以老鷹撲兔子般的速度確認了門窗關好,這才放心地舒出一口氣然後捶床痛哭……

能不心疼嗎?能不滴血嗎?要不是因為望舒那個坑人的禁咒,他何苦煞費苦心變成個靈寵模樣偷跑回來,而且老鼠目標小無人注意想來萬無一失,誰知果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還殃及了他那麼多寶貝……早知如此,還不如變個蟲子被一路踩回來……

青女已隕,止越也死了,望舒從不存在,現在活著的,只是紫皇

原本以為已經算是慘絕人寰了,誰知事情還沒完……

司命一大早醒來,一開門,就和滿院子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老鼠對上了眼……

司命:“……”

老鼠們:“吱吱吱。”

趕在司命暈倒之前,一個小侍婢抹著眼淚跑了過來握了握他的手,保重地搖了兩下哭著跑走了,之後十幾個也都如法炮製,最後輪到女官,才邊哭邊說了一句話:“要不是從望舒女仙那裡知道,我們都不知道原來您這麼喜歡老鼠……”

望舒?司命聽到這名,腦仁就是一疼。

果然,望舒逮著他昨天這茬事,當即拿他和鼠妖寫了個戲本子說書,轟轟烈烈蒹葭上邪,司命也就晚起床了一個時辰,九重天已經口耳相傳遍了整個故事,還越發完善虐心,於是聽完故事的神仙們都個個提了只老鼠來慰問故事裡飽受“情傷”的司命……

那頭女官還在哭:“這不,我們給你找了好多……斯鼠已逝,讓它安息吧,您也別傷心了……”

說完,一甩帕子摸了摸淚,也嚶嚶嚶跑遠了……

司命連咬牙的力氣都沒了,乾淨利落暈了……他的一世英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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