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當年因爲它,七年不能拍電影

《陽光燦爛的日子》後,姜文又開始了尋找故事之旅。他的很多劇本都是從音樂開始的,寫《陽光燦爛的日子》時,他一直在聽《鄉村騎士》,他自己說,一聽那音樂,彷彿就能聞到七十年代的味兒,心裡就翻騰上了。

這次,讓他翻騰的,是兩張CD,一張是日本軍歌,一張是劉星的專輯《一意孤行》。兩張CD帶來的激盪,誘發了他的創作靈感,他想起了最近看過的眾多小說中的一個,尤鳳偉的《生存》。

姜文在《生存》裡找到了他想要的故事。「我看中的就是《生存》中的這一點,一個本來沒有介入戰爭的村莊,突然來了一個日本兵和一個翻譯,他們怎樣互相面對?而由於這個翻譯的作用,本來善良的老百姓不能正確地認識對面的敵人,以至於自大、膨脹,使用了錯誤的手段。故事的這個核是我非常看好的。」但原著小說裡的軍民奮勇抵抗侵略,姜文並沒有採用,他走了另一條路。

「拍這部電影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改變一些抗戰題材的老片可能會給人,尤其是給日本觀眾造成的一些誤解。從歷史的角度來看,那些片子都是很好的,確實起到了教育人民、打擊敵人的作用。但這些電影也有一些問題。比如說,這些老電影被日本人拿到日本去放,並以此教育日本的年輕人說:你們看,中國的老百姓哪一個不是間諜,他們哪個不是不穿軍裝的軍人?既然他們“全民皆兵”,我們就可以對他們“全民殲滅”。於是,我們的這些老電影成了他們掩蓋當年屠殺中國平民的把柄。但事實上,那時候我們並沒有“全民皆兵”,那只是我們的一個理想。而我們現在拍電影,就再不能給日本人這種口實了。」

《生存》拍成電影后,定名《鬼子來了》。其實《鬼子來了》的精神之源,姜文很早就開始琢磨了,「我覺得一場災難的發生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災難過後我們不能深入地研究和總結這場災難的根源。正是這種想法,促使我一直想拍一箇中日間的故事。」

這次拍電影,姜文再也不用擔心投資的事了,「拍《陽光燦爛的日子》時,是我找投資,拍《鬼子來了》,就是投資找我了。」

1994年,王中磊,王中軍兩兄弟一起創辦了華誼兄弟廣告公司,1998年,轉型做電影,投錢拍的第一個片兒,就是《鬼子來了》。除了華誼,還有兩家公司一起投。

姜文這次把隊伍拉回了自己長大的地方,唐山。電影主場景選在了唐山遷西縣潘家口水庫,姜文花80多萬在水庫岸邊的山坡上造了一個村莊。姜文找了大量非專業演員,這些非專業演員在《鬼子來了》裡演了重要角色。

飾演主要角色花屋小三郎的日本演員香川照之第一次見姜文時,問了一個問題:「什麼時候開拍?」姜文答:「先得進行軍事訓練。然後從八月份起,一直幹到年底。」香川照之沉默了。

姜文還是老規矩,組織大家集體學習,一起閱讀文獻,一起看戰爭電影和紀錄片。組在密雲一個武警訓練基地進行了為期一週的軍訓。日程安排是這樣:

5:30 起床

5:40-7:00 早訓練 5公里徒步 最後衝刺

7:00-7:30 洗漱 整理床鋪 打掃衛生

7:30 早餐

8:30-10:00 隊列訓練

10:00-11:30 警察功夫訓練(民間形式 徒手格鬥)

12:00 午餐

12:30-13:00 洗浴

13:00-14:40 午睡

15:00-18:10 戰術動作訓練 匍匐前進 翻越障礙

18:30 晚餐

19:40-21:30 閱讀錄影資料 戰史書籍研究

21:30 就寢

軍訓結束後,劇組又組織大家進行了踩點、走場、聽陳強講戰鬥經驗、試裝、拍劇照、彩排等一系列活動。香川照之數次感慨:「這真是一個好厲害的國家啊,我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進入實拍?」

姜文拍完《鬼子來了》接受採訪時說:「很多人嫌我拍電影時間長,拍得慢。說句實在話,有時我真不願意把電影拍完,我就願意暈在這裡頭。剪接機最後搬走時我也不願意看,我心裡悵然若失。」

《鬼子來了》拍得確實慢。有一天下午,就拍了兩個鏡頭,用手趕走趴在馬大三脖子上的螞蟻。劇組人員抓來一堆螞蟻,為了不讓他們在脖子上亂爬,大家先把螞蟻裝在了瓶子裡,悶暈菜了再放出來。

本來已經夠慢了,還有人來幫忙減速。吳大維在《鬼子來了》客串了一個國民黨軍官,拍他那場戲時,他的詞兒提前沒背熟,現場拿不下來,助理導演在攝影機後邊給他舉了提詞紙,還是念不下來,因為不認識簡體字。

為了拍好電影最後馬大三被砍頭的那場戲,姜文專門從美國進口了一臺可以滾動的特殊攝影機,最終完成了那個氣貫唐山的頭顱主視角鏡頭。

姜文自己總結過:「拍電影就像打仗一樣,打仗的目的是贏,不會節約子彈和槍支。」

2000年5月21號,《鬼子來了》榮獲第53屆戛納國際電影節評委會大獎。評委會大獎是僅次於金棕櫚的第二名。

好事壞事,結伴而至。《鬼子來了》沒有經過廣電總局的審核,直接送到戛納參賽,被定為違規操作,再加上另一層最根本的原因,歷史立場不正,《鬼子來了》被禁止公映。

禁令從未正式宣佈過,但網上流傳過一份題為「第28號宣傳簡報」的文件,疑似出自廣局總局,裡面寫著「暫時中止姜文在中國國內從事所有電影、電視相關的活動」。

被禁的消息甚至傳回了《鬼子來了》的拍攝地,潘家口水庫。一個男孩洞悉一切,對前去採訪的記者說,「姜文沒有經過審查,就把電影拿去了外國,還獲了獎。所以他們禁了這部電影。」男孩說他還知道影片被審查的原因,「農民們沒有反抗。電影裡沒有紅軍,也沒有游擊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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