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縣將軍山

新縣將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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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中央鄂豫皖分局舊址位於新縣縣政府駐地新集鎮。具體到新集鎮這個名字,始出現於1985年,由新集鄉和城關鎮合併而成,經扶縣解放後改名新縣時,曾設立新集區。至於解放前有沒有“新集”這個名稱,我現在還沒有發現。從新縣史志資料來看,1932年10月中華民國設立經扶縣,是將光山縣南5個裡(八水裡、五馬裡、沙城裡、長潭裡、青山裡)十七個保(神留橋、樸風山、沙窩、永陽贅、五龍、杜橫、夏陂山、長潭、朱向、董範店、墨斗關、潘殷衝、官堰、柴山、觀音、沙城、千斤)1502平方公里,湖北麻城縣三個區(仁美區的三分之二、擇裡區的三分之二、豐義區的二分之一,相當於現在泗店、田鋪二鄉中南部、周河鄉南部)50.8平方公里,黃安縣兩個會(長水會、塔耳會,相當於現在箭廠河鄉)59.2平方公里,劃歸經扶縣管轄,以新集為縣治所。是否新集始出於此?轄區中提到有“長潭裡”和“長潭保”,長潭離新集不遠,是否長潭裡駐所就在新集,不得而知。可以把新集理解為一個商業街區,光“曾劉兩大家”留下的晚清建築就不少。

分局舊址原是大地主劉彝武的私宅,其東西長90米,南北寬22米,共有閣樓式磚木結構的居房50間。1931年2月王樹聲率隊攻克新集,5月設鄂豫皖中央分局,張國燾任書記兼軍委書記。1932年10月第四次反圍剿失敗,新集落入國民黨政府手中,始設經扶縣。新縣鄂豫皖蘇區首府革命博物館中有“經扶縣衙”的石匾,經扶二字雖被鑿去,但依稀可辯。不知經扶縣衙設立何處。

鄂豫皖根據地建立始於1927年11月的“黃(安)麻(城)起義”,1930年2月成立鄂豫皖邊特別區,3月18日組建中國工農紅軍第一軍。1931年1月紅一軍和紅十五軍合編為紅四軍。同年11月成立紅四方面軍,徐向前任總指揮、陳昌浩任政委,下轄紅四軍和紅二十五軍(1931年10月成立於安徽金寨麻埠,1935年到達陝北後改編到紅一方面軍)。第四次反圍剿失敗後,主力撤出根據地,向西轉移,留下的紅軍重組紅二十五軍,在吳煥先、徐海東等領導下繼續堅持鬥爭。1933年1月上旬,由紅二十五軍第二二一團和特務營為基礎,在皖西組建紅二十八軍(1934年1月併入紅二十五軍)。1934年6月,中央派程子華來鄂豫皖根據地,擔任軍長,吳煥先任政委,徐海東任副軍長。1934年11月,紅二十五軍開始長征,留下的部分武裝重建紅二十八軍,在高敬亭等領導下,堅持游擊戰爭。1937年,紅二十八軍政委高敬亭和衛立煌談判,結束國共內戰,所部改編為新四軍第四支隊。

中華民國設立經扶縣的同時設立禮山縣和立煌縣,解放後分別改名新縣、大悟縣和金寨縣。在十大將軍縣中,鄂豫皖蘇區佔了四個,分別是紅安縣(原黃安縣)、金寨縣、新縣、大悟縣(麻城縣排名十二)。鼎盛時期,根據地發展到27個縣,人口350多萬,主力紅軍4.5萬多人。

1934年11月,紅二十五軍北上之後,鄂豫皖根據地鬥爭進入極其艱苦的三年游擊戰爭時期,卡房鄉是軍民堅持游擊戰爭的核心根據地。國民黨反動派多次對革命根據地進行“圍剿”“清剿”和“掃蕩”,製造了以卡房鄉為中心的九十里路無人區。當時,不到10萬人的新縣,為革命犧牲了5.5萬多人,至今卡房鄉的人口數量仍未恢復到80年前的水平。到解放戰爭初期,劉名榜和他的游擊隊,再次處於一個極其艱難困苦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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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新集街座落在一山一河之間,山叫將軍山,河名小潢河。小潢河實名潢河,為淮河重要支流,酈道元謂之潢水。因與黃河同音,且在新縣境內時還很細小,故新縣人皆稱之為“小潢河”。潢河發源於江嶺分水嶺,流經新縣、光山和潢川三個縣城,在光山縣城附近被稱為官渡河,因光山縣城邊有一個古渡名叫官渡而得名。河流下游在潢川縣境內,水勢乃大,故民國二年將光州改名潢川縣。潢河在新縣境內有兩個源頭,主源來自東南方今香山湖水庫,另一源來自正南方泗店鄉。

相對於潢河,將軍山早期並不為外人所知,因在縣城及小潢河之西,過去一直被叫做“西大山”。西大山並不是一個很規範的名字,2008年12月,新縣縣政府將其更名為“將軍山”。如果說“西大山”只是小名的話,“將軍山”才是正式的大名。舊新縣習俗,幼兒初生時只取小名,入學時方取大名,許多人畢生都沒有大名。

之所以在西山中加一大字,可見山體寬闊、山勢巍峨。我不知西大山方圓幾許,其山體與連康山(自然保護區)、金蘭山(森林公園)相連,為縣城附近有名的三座大山,且與九龍潭一起構成“三山一溪”的旅遊景區。金蘭山最高,海拔768米,面積33.4平方公里;連康山最矮,海拔600米,面積約20平方公里;西大山海拔702米,從山腳到山頂的絕對高度有六百多米。

大別山主體地質構造基礎是古生代華力西中期的秦嶺大別山褶皺帶,主要由前震旦紀地層和侵入岩構成,以花崗岩、片麻岩等為主。侵入岩為中生代白堊紀花崗岩,片麻岩為古生代到中生代侏羅紀的片麻岩,多呈黑雲斜長片狀。最上層被侏羅紀和白堊紀的陸相沉積盆地不整合地覆蓋著,許多白堊紀花崗岩裸露成山峰奇觀;下層多為片麻岩、角閃巖和大理岩。裸露的花崗岩呈現不規則變形特點,特別以大別山北部最為明顯,如信陽市雞公山的報曉峰,羅山縣靈山奇峰,以及新縣將軍山、金蘭山、連康山上的岩石均具有這種變形。

而以新縣將軍山上的花崗岩最具形態,有人形、龜形、貓形、豬形、鷹形以及各種不規則形。許多岩石上下重疊在一起,有些岩石則卡在兩塊巨石之間,許多成雙成對的岩石構成石門、石洞,有的岩石被雨水鑿出孔洞,有的岩石像披著一根綬帶,有的岩石像抱著孩子···整座山甚少土壤,半山腰之上長有矮松,遠遠望去全是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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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三年的青春時光與西大山朝夕相伴,每天都能近距離地仰觀山峰,也多次到過山腳、山腰,只有一次登上頂峰。即使在寫作這麼多年之後,我也很難找到形象、生動、貼切的語言來讚美西大山外在之美,無論遠觀、近觀、內觀,即使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它的外表都像是一尊雕塑——自然的神工鬼斧無意間劈削而成,沒有另一個山是它的複製。更重要的,我把這座山看成了另一個自己,它極端陽剛的外表甚至超過我心目中的父親,成為我想要成為的那一個人。我以西大山為模板雕琢我的性格,但是一直不能達到那樣的高度和內涵。

有一段時間,我曾反感以將軍山給西大山命名,我更願意把整座山看成一群英雄人物的化身,包括烈士。將軍只是極少數人,而新縣竟有5.5萬名烈士。

中華民國亦有可贊之處,例如創辦了許多公學。新縣高中的前身是國立經扶縣初級中學,1951年改為新縣初級師範學校,並遷入現址——城北郊洞坪村,1958年設高中班,1973年定校名為“新縣高級中學”至今。新縣高中與西大山只隔著一條馬路,即便靠在教學樓欄杆上的片刻時間,也能與西大山相互對視,就像小孩子與大人對視一般。高一與高二時的宿舍在校後的山坡,與西大山對視的仰角要小一些。我喜歡這種愛與敬的對視。每次對視時西大山都彷彿在說:“過來,讓我抱抱。”

除了冬天,我是很喜歡讓西大山抱一抱的,不是懷著一個孩子的心理走進父親的懷抱之中,而是帶著仰視的眼向上攀登到巨人的胸膛。春天,沒有比巨人身上更美好的杜鵑花,那些長在懸崖或峭壁上的。從小見慣了杜鵑花,在我的小山村中漫山遍野,但是你可見過巨石捧出的杜鵑花?——我一直把它們當成烈士的魂靈和鮮血。偶爾也能嗅到蘭草,但是我不會刻意去尋訪或打擾這些隱士。當是時也,學校的門口總有人賣蘭草花。愛美的女同學們,會把蘭草花瓣包裹在手帕之中,做成香包,整個人都充滿香氣;甚至把花瓣系在襟上,青青子衿,蕩悠起我的心啊。

夏天,西大山以瀑布震撼我,以雲霧繚繞我,以山澗洗滌我,以潭水誘惑我。黃昏,我們會去山溪中洗澡,或者去山腳下的池塘中。每當夏日還未來臨,從五一節開始,我們就去山腳下的池塘中游泳了。水之清澈、冷冽、透明,激盪人心。“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也曾在月下去山澗洗澡、遊玩,與曾濤同學,在西大山的另一峽溪。“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隨月出山去,尋雲相伴歸”。羨慕曾濤就住在山的對面,“結茅臨水石,自與喧卑隔”,“誰家最好山,我願為其鄰”。

4

總是有爬上山巔的期待,在某一個秋日。每次仰望,山頂上電視差轉檯的巨大天線和小房子,排列成行的稀樹,傳說中的水牢、龍井、山洞,劉名榜和游擊戰士的革命足跡。

半山腰以下是沒有樹木的,灌木也很少。多少次上至半山腰上,看到松樹,我都為活著的樹感到驕傲自豪,也對死去的樹肅然起敬——就像面對戰死的烈士一般。蒼松,勁松!

沒別的樹種,也許只能生長松樹。稀薄的土壤,裸露的根抱緊岩石,對抗風雨。大都是不到兩米高的樹,然而它們的根,長度是樹高的數倍,向一切可能的方向延伸。那時就有一個根雕廠,專門收集各種樹兜子。這些天然的根雕,幾乎不需要人工修飾。或許讓它們仍留在山中,才是最美的藝術精品,展示在天地之間。如同沙漠胡楊。

不知道是怎麼登上山頂的,一路上——沒有路——除了松樹、岩石,就什麼也記不得了。也許還有流水,有峽谷,有對岸相伴的山峰,和矮下去的民居,當馬路成為一線時,學校也變得巴掌大了。我想,在這樣堅硬的花崗岩中,怎麼可能鑿出山洞,那一定是天然的吧。

然而並沒有見到山洞,有人說,山洞被封閉了。也沒有看到水牢,只見到了龍井。多年後我在信陽城郊的震雷山也看到了這樣的“龍井”——雷沼,其時已成死水,再也不會“雷沼噴雲”了,後來那“雷沼”被填埋蓋了寺廟。那時西大山頂上的龍井仍很清澈,水很深,不知道現在是否依然健在。至於山頂上為什麼會有這麼深的水井,也許要請教地質學家。

山頂上的土壤要深厚一些,除了松樹,我忘記了是否還有別的樹種。三十年的記憶太久遠了,後來就再沒有登臨,西大山頂封存在記憶之中,每想起時總是雲霧。甚至也忘了當年電視差轉檯建築的模樣。

據說在某年冬天,國民黨武裝在山頂圍捕游擊隊員,劉名榜和游擊隊員在雪地上倒著行走,又一次反圍剿成功。直到劉鄧大軍解放新縣,游擊隊員還躲在深山之中。這莽莽蒼蒼的大別群山啊,倒下的樹木,那些被國民黨反對派殺害的5.5萬名新縣烈士兒女,有4.3萬人找不到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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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西大山已是十九年以後。之間見過許多名山,雞公山,武當山,嵩山,邙山,羅浮山,廬山,衡山,丹霞地貌,所有山都與西大山相比,沒有一座山超出西大山在我心中的重量,也代替不了它的位置。山不在高、在險、在奇、在秀,而在其注入個人的精神內涵,就像黃河比不過小潢河一樣,廬山瀑布比不過西大山瀑布一樣,羅浮山杜鵑比不過西大山杜鵑一樣。

就像我每次坐車從信陽回新縣途中,一入蘇河就覺得土地特別親切,連新縣境內的道旁樹也比羅山境內的道旁樹更美,這是一種鄉情。例如在信陽市遇到一位新縣人,在鄭州市遇到一位信陽人,在廣東遇到一位河南人,都會感受到這種親切。

再回來時西大山已是將軍山了,充滿了被開發和利用。弟弟的房子在新集鎮方灣,它的背後就是康畈工業園區,建在將軍山下的一條峽谷中。時代不能阻止挖掘機向山體挺進,昔日狹小的新縣縣城,如今已是樓房鱗次櫛比,工業區延伸到滸灣、箭河、泗店,代咀鄉併入到新集鎮轄區。

登將軍山的人越來越多了,修建了登山步道,據說還安裝有登山電梯。外地來新縣旅遊的人也多了,紅色旅遊,綠色旅遊、懷舊旅遊。我是挺懷舊的,可是我卻沒有登將軍山的願望,或許遠觀和仰視才是大美,無路可走的路才是最美的路。

或許還有一絲嫉妒,這被萬人爭寵的將軍山,它再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了。只有記憶中的西大山,我和它相伴的那一段時光,它的美好,就像十六歲時初戀的那人。或者另一個自己。致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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