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奧地利學派的臺柱子，哈耶克一生堅持自由市場資本主義，以反對社會主義、凱恩斯主義和集體主義而著稱。這位英國經濟學家思想活躍、學術卓越、著作等身，著有《通往奴役之路》流傳於世。在其晚年，哈耶克將經濟自由主義思想貫徹到底，瞄準自由經濟的最後堡壘——法定貨幣，質疑國家壟斷貨幣的法理性，提出驚世駭俗的“競爭性貨幣”理論，撰寫了生平最後一本著作——《貨幣的非國家化》。
這本小冊子雖然在哈耶克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兩年後的1976年出版，但並未在當時的經濟學界引起多少反響。而後的40年，《貨幣的非國家化》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之中。對於書中強調的“私人貨幣”，同為堅持自由主義的經濟學家弗裡德曼都表示懷疑。
不過，世事輪迴總有因果。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席捲而來，世界經濟再次陷入衰退，就在各國政府積極啟動貨幣政策救市之時，一個化名為“中本聰”的天才發表了一篇論文：《比特幣白皮書：一種點對點的電子現金系統》。次年，比特幣區塊鏈網絡上線，標誌著一種新型的分佈式現金系統和一種新型的貨幣誕生。2017年比特幣攜加密貨幣一飛沖天，人們猛然發現，這種新型的加密貨幣正在實現哈耶克老先生當年之夙願——私人貨幣。
比特幣擁躉們似乎找到了理論歸宿，在對比特幣和加密貨幣的巨大非議中找到了靠山，那就是著名的哈耶克及其不著名的《貨幣的非國家化》。這本在2007年由新星出版社翻譯成中文在國內發行，時間上趕上比特幣誕生和興起。但是，加密貨幣支持者們多數並未如其口中念念那樣親自閱讀和考證此書。此書銷量很低，在加密貨幣最火熱之時都已絕版，Locke買了本二手書，學習哈耶克的光輝思想，以及思考書中觀點與加密貨幣的關聯。
不過，如果抱著過高的期望去閱讀此書，或許多少給你帶來失望。這並不是一本邏輯嚴密、理論系統的經濟學術著作。由於“競爭性貨幣”在貨幣歷史上缺乏豐富的實踐和足夠的案例，哈耶克更多地通過其主張的自由競爭理論質疑國家壟斷貨幣發行，同時推論“競爭性貨幣”和私人發行貨幣的合理性。他本人坦言，競爭性貨幣會帶來的諸多問題和改變，很多問題他也沒有想到。所以，書中後半部分多數在推演私人發行貨幣所帶來的財政政策問題、銀行業問題、轉軌問題等，這些問題該怎麼處理。
不過，對於加密貨幣，哈耶克的觀點最起碼有以下價值：
一、哈耶克抨擊國家壟斷法幣，提出“競爭性貨幣”替代法幣壟斷的合理性，實際上為加密貨幣爭取法理地位
雖然哈耶克承認，這種和政府搶生意的事情，政府是不會同意的，不會縱容私人發幣。但是，為“競爭性貨幣”爭取法理空間非常重要，甚至決定了加密貨幣的生死命運。目前，大多數國家都不承認加密貨幣作為一種“貨幣”或“私人貨幣”而存在，美國、日本管理當局更希望將加密貨幣列入證券範疇加以“監管”。
哈耶克從三個方面說明理由：
一是美國政府濫用貨幣發行壟斷權，導致通貨膨脹、經濟波動等諸多問題。這個理由是目前大多數加密貨幣支持者所堅信的，並以此為比特幣正名。
二是貨幣政策成為政府達成就業目標、調節經濟的工具顯然是錯誤的。哈耶克堅持貨幣中性觀點，認為“貨幣政策既是不可欲的，也是不可能的”，書中對凱恩斯所發明的貨幣工具理論嗤之以鼻。事實上，本書出版後的幾十年，世界各國政府越來越依賴貨幣政策來應對經濟波動，而效果依然很難說得清楚。
三是法定貨幣是自由經濟需要攻克的“最後堡壘”。他以此來質疑主張自由主義的經濟學家們，如果你們堅持市場自由競爭理論，為什麼允許貨幣由國家壟斷髮行？法幣因為其法律賦予其“法償性”，牢牢地把握著貨幣的壟斷地位，千年以來，幾乎所有人都習以為常。不得不說，哈耶克是徹底的自由主義者。如果貨幣是國家壟斷，那麼私人貨幣、加密貨幣也就不具有法定地位。廣大幣圈大佬們，少一些撕逼，多一些為行業爭取法定地位的情懷和努力。
二、哈耶克設想：競爭性貨幣可以通過市場競爭機制來約束貨幣超發、穩定價格，然而現行加密貨幣情況則完全相反
要說明的是，哈耶克在撰寫本書的年代是佈雷頓森林體系剛剛瓦解，世界各國開始進入無錨貨幣、浮動匯率時代。哈耶克之前主張金本位，但在發現競爭性貨幣時，他改變了過去的一些想法，認為競爭性貨幣具有價格發現的功能，可以自行調節貨幣供求，比政府更清楚該發行多少貨幣。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市場無形之手比政府有形之手更加科學。最終的結果是，私人貨幣在市場競爭壓力下調節貨幣供求而維持價格穩定，解決法幣超發的問題。哈耶克非常堅信私人貨幣會在競爭壓力下維持價格穩定。然而，加密貨幣包括比特幣的表現或許會讓哈耶克失望，比特幣固定發行量，失去自我調節功能，而且價格波動巨大。
為什麼現實不如哈耶克預期？哈耶克所設想的私人貨幣，完全是按照貨幣發行的體系來推導。即私人銀行必須有一定的資產作為背書發行一定量的貨幣，然後通過正逆回購方法來調節市場供求關係以維持價格的問題。而比特幣和加密貨幣的發行機制完全脫離了市場，是一個封閉的、不是以服務於市場交易為目的的貨幣發行機制。另外，比特幣和加密貨幣的發行沒有資產作為剛性兌付或背書，是隨意的、高風險的發行。這種所謂的市場競爭行為是完全沒有門檻、沒有規則、沒有監管的，是哈耶克作為貨幣自由主義者都無法容忍的。
三、哈耶克推導的“競爭性貨幣”對銀行、財政政策的衝擊，與今天加密貨幣可能帶來的顛覆相去甚遠
哈耶克在撰寫本書時，當時兩大背景值得關注：世界各國剛進入信用貨幣和浮動匯率時代，金融創新、金融衍生品還沒有廣泛深入發展；歐美國家剛剛開始信息革命，微軟和蘋果公司剛剛成立，計算機技術還沒施展威力，互聯網還沒有興起，更沒有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區塊鏈技術。今天加密貨幣使用區塊鏈技術，對當今世界各國絕對權威的貨幣體系、龐大而中心化的金融體系發起了挑戰。
前些年，互聯網去信息中介的功能已經引起了銀行業、金融業廣泛關注，很多銀行家認為互聯網將加速金融脫媒。但是，結果是傳統互聯網並未對他們構成挑戰，他們利用互聯網大數據技術更加強化了混業金融中心化的地位。原因是，銀行和金融機構除了信息中介，最重要的功能是信用中介。而區塊鏈恰恰是為解決信用問題而生的，以區塊鏈技術構建的加密貨幣不僅對貨幣發行權的壟斷構成挑戰，更多以法幣為中心的金融體系構成威脅。首先，數字貨幣金融對銀行、金融中介機構的脫媒作用是徹底的，分佈式記賬、點對點交易降低了金融交易的信息成本和信任成本。其次，數字貨幣金融將構建一個權力分化、職責分明、運行高效、信任安全的全新金融市場。最後，數字貨幣金融深化金融混業、金融與實體產業的融合，促進更多的金融資本流向實體。
今天的加密貨幣並非是哈耶克所設想的競爭性貨幣，而後者也未必是當今金融與技術環境下的私人貨幣。不過，哈耶克在私人貨幣的合法性說明和發行機制，對加密貨幣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加密貨幣VS法定貨幣，是無形之手（市場機制）與政府機制（無形之手）的較量，是數字貨幣金融體系與法定貨幣金融體系的較量，也是分佈式賬本與中心大數據庫在安全與效率上的較量，更是去中心組織與中心化機構在權力與思想的較量。
更多區塊鏈資訊請關注區勢傳媒
閱讀更多 區勢傳媒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