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啊,當年薛家對咱家有恩,與對方兒子定下娃娃親—男扮女裝出嫁

兒啊,當年薛家對咱家有恩,與對方兒子定下娃娃親—男扮女裝出嫁

逸龍山莊後有一片湖,波瀾壯闊,雲霧繚繞,宛若仙境,乃霍莊主刻意顯擺而造。

湖面如鏡,未有絲毫浮動,但見一點深蘭色身影立於湖心,從容灑脫,飄渺如斯。那身影乃是一名男子,能如此輕鬆立於湖水之上,可見輕功了得。霎時,那人足下一點,盪開層層漣漪,躍於半空中,身體逐而一個翻騰,將手中之劍斜插入水,再輕輕一挑,一條水龍自湖中騰出。龍身直驅而上,仿似有了靈性般,將男子緊緊纏繞,頗有龍爭虎鬥之勢,難分難解。

卻在此時,湖邊跑來一名小廝,對著湖上之人喊道,“大少爺,老爺叫你去書房!”

那人動作一停,長劍揮開,水龍被震得支離破碎,化作雨點落入湖中。只見他足尖再一點,身形高高躍起,彷彿鷹擊長空,最後在湖邊緩緩落下,衣鞋竟無一點水跡。

“爹找我?”此人正是霍奕全的長子霍追恩,江湖人稱斷水劍的逸龍少主,現正被其父軟禁。

小廝一臉困惑,道“應該是找你吧。”

霍追恩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將手中長劍遞給小廝,那是一把木劍,道士們專門用來招搖撞騙的那種,他真正的佩劍已被霍老爺鎖了,只得用木劍過過乾癮。“找我作甚?”

“不知道。”小廝很誠實地回答道。

霍追恩感覺更加不爽,老頭子找他肯定沒好事,自己劍被鎖人被關,還想怎麼著?他邁開步子往書房去,小廝抱著木劍緊隨其後。

霍奕全正在書房焦急等待著,見霍追恩甩手甩腳地進來,不禁皺起眉頭,不過瞬間換上一臉和顏悅色,道“兒啊,終於到你報答為父養育之恩的時候了!”

霍追恩一聽,不由面色難堪起來,問道“爹所言何意?”

霍奕全清清嗓子,道“這事說來話長,當年你還未出生,為父遭奸人陷害,幸得薛老爺為吾等洗淨冤屈,才保住一家老小性命,這事我以前跟你說過,你可記得?”

誰沒事惦記這些啊?霍追恩隨便嗯了聲,心裡想著怎麼拿回自己心愛的寶劍。

霍奕全繼續滔滔不絕,“不過為父有一事沒有告知你,當年為父對薛老爺極其敬仰,見他有一幼子,死纏爛打地結了門娃娃親,現在——厄,人家來接親了。”見兒子還是無所謂地嗯了聲,他很是不滿,喝道“你嗯什麼嗯,到底聽懂沒有!”

霍追恩用眼角瞟過去,道“你讓他接不就行了?”

霍奕全氣得直跺腳,道“我拿什麼給他接?我哪有女兒!”

“那——”霍追恩整理了一下語言,最後吐出,“關我屁事。”

霍奕全被這句噎得差點背過去,怒道“你這混小子,不孝子,給我跪下!”霍追恩絲毫不覺得自己混賬,一動不動地站著,霍奕全頓時火冒三丈,大吼道“跪下!”

霍追恩不怕,但身後的小廝怕得不行,哭喪著臉勸道“大少爺,你彆氣老爺了,小心他把你的劍沉湖底去。”

霍追恩被戳到心頭肉,只好服軟地跪下,背脊挺得直直的,衝老爹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霍奕全咽口唾沫,試探性地問道“我沒女兒,你去頂頂?”

“什麼!?”霍追恩猛地站起身,他個子本就高挑,這一蹦起來,嚇得霍老爺往後跳了一步。

幸好小廝身手敏捷,死死抱住霍追恩一條腿,哭喊道“大少爺,冷靜冷靜!你要為你的寶劍著想啊!”在小廝的奮力拉扯下,霍追恩又被拉跪下。

霍奕全深知這小子被他娘養壞了,功夫又出奇的高,根本惹不得,趕緊躲到書桌後,隔得遠遠地嚷道,“不孝子,你想造反啊!”

霍追恩再火爆也不能跟老爹動手,故而只有動動嘴皮,挺直腰桿道“你老糊塗啊,忘吃藥了吧你!”

是個當兒子的都不帶這麼罵爹的,霍奕全內心那個淒涼啊,還好他有殺手鐧,道“你不同意是吧?真不同意?好,我找秋宇去!”

秋宇是霍奕全的小兒子,今年才十四歲。霍追恩一聽,再次蹦了起來,小廝拉都拉不住。“你瘋了?秋宇還小!”

小廝把四肢全用上了,硬把霍追恩又纏跪下,霍奕全感覺佔了上風,立馬追擊道,“秋宇比你聽話,我要去找他,肯定答應我。”

確實,秋宇那麼乖巧的一小孩,搞不好真會答應。霍追恩大怒,爬起身一腳踹開小廝,氣勢洶洶地往外走。

霍奕全大感不妙,叫道“你去哪?”

霍追恩斜眼一瞥,那目光充斥著濃濃的殺氣。“我去殺了那姓薛的,看你怎麼鬧!”

“你敢!”霍奕全激動地跳起來,吼道“你敢動他,為父、為父就死給你看!”緊接著一陣哭喊,“你個不孝子,逼死親爹,天打雷劈啊!——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混賬東西,成天不務正業,就知道混吃等死,如今還想逼死我!”

某種程度上,霍追恩的確是不務正業。霍家一直經商,打從老一輩就如此,所以才有這麼大的家業。霍家人習武乃為強身健體,為經商打好身體基礎,像霍追恩這種練武練到從不過問家業的兒子,跟不學無術的敗家子真是沒啥區別!

但凡提及霍追恩闖蕩江湖的破爛事,霍奕全就滿腹抱怨,立刻噼裡啪啦起來,“你說你去闖江湖,要能混出個名頭也就罷了,可瞧瞧你都幹了啥,和魔道交手,輸得一敗塗地,霍家的臉面都讓你丟盡了!”

霍追恩最恨人提這事,其實他在武林上也算是個人物,年紀輕輕便混進了三大高手的行列,由他獨創的斷水劍法更是堪稱劍界奇葩,可他這麼個百年難遇的武學奇才卻遇上了更不可思議的對手。

那年他未滿二十,對手也不過二十出頭,皆是年輕氣盛,激戰了三天三夜。那三日裡,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束手無策,什麼叫力不從心,什麼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整整三日他一直處於下風,無數次因對方手下留情而撿回性命。他感覺自己像一尊木偶,完全操控在對方的手中,敗得極其難看!可是他更沒有想到,那魔人竟挑出他劍法的不足之處,甚至給出改進建議。當時他以為對方在嘲笑自己,咬牙切齒地問候了那人全家,可是他很快發覺自己錯了,他朝著對方指點的方向練劍,竟大為提升。這才恍然大悟,那人所處的高度是他霍追恩所達不到的,若能再會自己必與之把酒言歡,結為異姓兄弟!

其實,他怨恨的不是那人,不是敗仗,而是借敗仗把他關在山莊還鎖了他寶劍的混蛋老爹!他偏偏又沒法反抗,商賈的兒子不好好作生意,跑去混江湖還吃了敗仗,導致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大跌,從來不敢對他大聲說話的老爹馬上翻身騎到他頭上作威作福,甚至大膽到要把他嫁出去!

“你少拿這事牽制我,你自個胡亂答應的親,休想拿我去填補!”霍追恩的地位已經低到小廝又爬過來把他纏跪下了。

霍奕全仰頭冷哼一聲,道“不是我要拿你填補,而是你生下來就註定要填這個坑!”

“啥?”

“你的名字追恩在你出生前就定下,追的就是薛家的恩,我是想生個女兒啊,孰料你是個帶把的。”霍奕全攤手道,“你娘又不爭氣,秋宇也是男孩,我能有什麼辦法?反正你早就註定是他薛家的人,就別掙扎了,是男人就痛快點!”

“我叉,你再說一次!”霍追恩再一次震開小廝,站了起來。小廝骨碌骨碌滾了幾圈,撞得鼻青臉腫。霍追恩暴怒,嚷道“有你這麼當爹的嗎?究竟我是你兒子還是那姓薛的是你兒子!”

霍奕全撒腿就跑,躲到了屏風後,不甘示弱地回吼道,“兒子可以不要,這個女婿我要定了!”

“你早知道有這門親,不會去認個乾女兒嗎?”霍追恩的聲音吼得更大一分。

“薛老爺的恩德,要吾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絕不做欺騙之事!”屏風後響起更高昂的聲音,其實霍老爺很心虛,這親事是二十年前訂的,他以為薛家沒上心,所以根本沒行動。

霍追恩現在的心情那叫糟糕,恨不得找個人來往死裡揍,他瞄上小廝抱來的木劍,衝過去拿起啪嚓折斷了。“既然你這麼喜歡那個姓薛的,幹嘛不自己嫁過去!”這句自然是氣話。

霍老爺好歹也是名奸商,兵來將敵水來土堰,道“我要年輕二十歲,哪輪得到你?反正你不願意,我就讓秋宇去,隨便你。”

屋內陷入一片寂靜,霍追恩的拳頭捏得咯咯響,這種氣氛是詭異的懾人的,霍奕全躲在屏風後不敢出來,小廝頂著巨大的壓力連大氣都不敢出。終於,終於,霍追恩說話了,他面目猙獰,目光兇惡,狠狠吐出一句“我叉!”

當意識到自己不得不做這塊刀板上的魚肉後,霍追恩平靜地挑了張椅子坐下,高高翹起腿,道“你說說,怎麼……嫁?”吐出這個字的時候,他差點咬斷自己舌頭。

霍奕全從屏風後探出頭,確保安全後踱了出來,道“別家女兒怎麼嫁,你就怎麼嫁。”

霍追恩額頭上的青筋暴跳,勉強忍住了,道“我是男的。”

“廢話,你要是女的,我犯得著這麼苦惱嗎?”霍老爺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青筋跳得更厲害了,霍追恩出著大氣,道“你當姓薛的傻麼?我一……嫁過去,不就被發現了?你要拿我去抵,我認,但薛家人發現我的真實身份,會怎麼看待我們霍家?這根本就是欺騙,有你這麼報答恩人的嗎?”

霍追恩難得講理一次,霍奕全也很認真地回覆道,“其實你說的這些為父都考慮過,”他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甚至想過找個丫鬟去頂,可仔細一想,根本行不通啊!以我霍家今時今日的身份,養出來的女兒必然是嬌貴的千金大小姐,這大小姐脾氣可不是丫鬟能裝得出來的!一旦被拆穿,女婿必定以為我霍家嫌棄他,叫我情何以堪?那去找個千金大小姐來吧,試問哪個大戶人家肯借自己女兒?為父思來想去,你那點少爺脾氣倒還合適,多施點粉黛,穿漂亮點,應該能混過去。”

孃的,還要扮女人!霍追恩在心裡罵了句,道“你以為嫁過去是一天兩天的事嗎?日子一長,誰能保證萬無一失?”

霍奕全表示贊同,道“別擔心,為父替你想好了,你一去到婆家,就立刻給女婿納個小妾,務必找個美貌的,到時候伺候相公、孝順婆婆、生兒育女都由小妾包了。你也知道,正房都是拿來擺著供著的,女婿有了小妾,心思自然不會放你身上,你做個有名無實的正房夫人,輕鬆又自在,到時候不管是練功練得走火入魔,還是去闖蕩江湖,都沒人阻止。”

若非知道自己老爹是個大大的奸商,霍追恩真要被這大好的福利唬過去了,心中暗自呸了一口,道“那洞房怎麼辦?”

霍奕全拍拍胸口,道“放心,我已囑咐王管家,到時候帶二十個人去敬女婿的酒,把他灌醉了再給你抬進去。”

霍追恩不屑地哼了聲,霍奕全見他這副模樣,立刻滿面桃花地追問,“兒啊,其實你蠻期待洞房吧?”

“我叉!”霍追恩從椅子上蹦起來,好不容易壓制住的怒火又熊熊燃起。

霍奕全如同受驚的兔子般,又躲到了屏風後,只露出個腦袋,道“兒啊,你別激動嘛,薛青天當年的風采可是讓為父無數次折腰,遺憾自己不是女兒身呢!我看女婿也沒差多少,難說你們一來二去就對眼了呢?雖然你們不能給為父生個孫兒吧,但沒有關係,我等著秋宇的就行!”

“你再說一句,我就割了……他的舌頭!”霍追恩把矛頭指向無辜的小廝。

小廝立馬撲通跪下,淚汪汪地抗議道“大少爺,跟我無關啊。”

“閉嘴!”霍追恩宣佈抗議無效,對老爹道“斷水劍還我!”

“可以。”感覺事情要成了,霍奕全一臉樂呵呵地道,“婚事辦完就給你。”

事已至此,霍追恩也知道掙扎無用,轉身就要走。霍奕全卻不肯放過他,大叫一聲且慢。霍追恩停下腳步,投來凌厲的目光。

“兒啊,我們還需約法三章。”霍奕全深知自己兒子的劣根性,不來點狠的,女婿小命難保。“第一,女婿是個文人,你武藝高強,他的生命安全由你全權負責,女婿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你說你都嫁給他了,陪葬也應該。他要被弄得缺胳膊了呢,你就斷個腿,夫妻共患難嘛!”

我叉,殺不得還不讓打殘!霍追恩被霍老爺刨了心思,不爽道“他若在外惹事,我哪管得了!”

“少來,憑你的本事,真有心的話誰動得了他!”霍老爺幾十年的生意人,最拿手的就是談判,繼續道“第二,女婿位處官場,不比商場和武林,你需注意言行,不可給薛家抹黑,切忌惹事生非。”

誰他孃的會沒事找事啊!霍追恩暗自嘀咕,心情更加糟糕。

“第三,你若被女婿休了,就自絕以謝天下吧,我霍家沒你這麼丟人的兒子!”霍奕全提出的第三條最苛刻,完全斬斷霍追恩企圖逼迫薛念終寫休書還他自由的念頭。

面對如此不平等的條約,霍追恩表現得異常平靜,但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樣的他才是最可怕的!只見他的唇邊勾起一抹笑容,一字一句緩緩道“我、要、見、娘。”

對霍奕全來說,這絕對是最致命的死穴,如同他自己說的,正房夫人都是拿來供著的,霍夫人當然也被霍老爺供著,當神明一樣供奉著,令他虔誠得敢都不敢想小妾兩個字!“兒啊,你娘外出雲遊,不會這麼早回來。”

“那我等她回來再嫁!”

“這這、這怎麼行?日子都選好了,宴席什麼的都在準備了,就是明天。”

“這可是我的終身大事,怎麼能不等娘回來?”

“兒啊,乖兒啊,女婿等著呢,你先嫁過去好不好?”

“休想!”

“你……那就是沒得商量嘍?”

“哼!”

“好好,是你逼我的——我找秋宇去!”

“……”

所以說薑還是老的辣,而且很辣!能逼大兒子嫁人的老爹自然也能去逼小兒子,霍追恩完全不指望他爹手下留情,誰說虎毒不食子,這就有一個活脫脫的例子!

看著霍追恩氣急敗壞地離開,霍奕全知道自己勝利了,他長舒一口氣,順順胸口道,“這混小子,被他嚇得起碼折壽兩年!”

婚事緊羅密佈地籌備著,薛念終本來極其不贊同在霍家舉辦婚事,他並非入贅霍家,於情於理都該將新娘迎回家再拜堂。可霍老爺生怕霍追恩途中有變故,苦口婆心地勸了薛念終一整夜,從老一輩的交情講到這一代的感情,什麼我一直把你當親兒子,在這裡拜堂不代表入贅,我等了這麼多年就是想親眼看著你們拜堂成親。薛念終就是不同意,說不合規矩,霍奕全只差沒憋出一口血來,最後頂著一張老淚縱橫的臉死皮賴臉地哀求,說老頭子我沒剩幾年了,要是看不到拜堂,不如早點下去找你爹吧。人都以死相逼了,薛念終還能怎麼固執?只好勉為其難地點頭。

當上準姑爺的薛念終立刻倍受眾人矚目,所受待遇簡直比霍老爺還好,走到哪都有十幾個人跟隨伺候。車伕青平也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禮遇,甚至產生自己不再是一個普通車伕的錯覺,以為自己當上了富貴人家的首席車伕!

比起青平的安然,薛念終老有個古怪的感覺,覺得隨從們打量他的目光有……那麼一點其他味道,不是鄙視和嫌棄,若是這兩樣他還能理解,自己這副窮模樣還能傍上富有的霍家,確實惹人嫉恨,可他從下人們的目光裡看到的不是這些,倒有點像是……聚在茶樓聽呂快嘴說書時露出的表情,等著看好戲的嘴臉!

因為霍老爺主張速戰速決,所以薛念終現在已經套上了新郎官的紅衣裳。霍奕全很是激動地拉起他的雙手,淚汪汪地說“賢婿啊,好兒子啊,我們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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