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什麼?媽媽給你做!」

01

汽車在鄉間小路上蜿蜒,陽光在車窗外跳躍閃動。

冬麥剛剛破土,悄悄地向天空探頭。

褐色的土壤氤氳著清甜的味道,連綿起一道又一道山溝。

入冬的鄉村田野很難找到人影,播種完麥子的年輕人轉眼又踏上回城的路。

一溜紅磚圍牆下,老頭老太靠在陽光裡曬暖,小板凳晃晃悠悠,柺杖孤獨地靠在背後。

村頭的菜園紅紅綠綠,胡蘿蔔的秧子撲稜稜地朝著外頭。

“紅公雞、綠尾巴,一頭栽到地底下。”童年的兒歌又在耳畔響起,那跳著腳拍著手的玩伴又在記憶裡歡笑。

02

母親早早地等在門口,車還沒停好,就在圍裙上搓了搓手,快步迎上,趴在車門後。

看我們大包小包往院門裡走,母親一邊埋怨一邊笑:“拿那麼多東西幹啥?家裡就我和你爹兩個。”

父親穿著我去年給他買的棗紅色羽絨服,精神得不像個老頭。他站在落光了樹葉的柿樹下,笑得滿臉褶皺。

照例是泡好的野菊白草茶,照例是剛炸好的紅薯丸子,照例是一盤攬好的柿子,紅滴溜溜,鬆軟滑口。

“想吃什麼,媽給你們做。”母親解開那件大棉襖的紐扣,捋了捋袖。

03

每次回家,母親就會用這句話,來表達她對兒女的關愛。

她不讓我們進廚房,甚至不讓做幫手。她要我們坐在院子裡陪父親喝茶,而她,就一個人,在廚房裡戰鬥。

陽光從南邊翻牆而入,柿子樹的枝杈在藍天裡作秀。油煙在廚房裡彌散,香氣向庭院裡蔓延。

邦邦------呲啦------聽覺逐漸飽滿,味蕾悄悄活泛。母親的圍裙在廚房裡有節奏的移動,兒女的幸福在茶葉的嫋嫋熱氣裡升騰。

很快,一桌豐盛的午餐就擺在面前。糖醋魚、黃燜雞、醬香牛肉、蓮菜茄盒、蒸青椒、燒腐竹、煎菜餅······

最後上來的,一定是一盆素菜丸子湯,那是我的最愛。母親把自己種的水分最大、辣味最足的蘿蔔切成絲,淖了水,拌了面、雞蛋、小香蔥、芫荽,團成丸子,下鍋炸。

油是自己擠磨的芝麻油。剛炸好的時候,外焦裡嫩,還帶著蘿蔔的香甜和微辣,不但爽口還消食。

每年冬天,母親都會隔三差五地做一些,給我們送去,吃不完就在冰箱裡凍著,隨時拿出來做湯用。

我們拉了母親坐下。母親把菜一個個往我們碗裡夾,說著多吃點。妹妹要減肥,吃了兩口就放下。母親把一塊魚肉放在她的碗裡,說:減啥肥,你又不胖。

在母親的眼裡,哪個孩子都不胖,哪個孩子都需要營養。回到母親這裡,多吃點就是最大的孝順。

04

年少時,我們往往不理解,總是會怪母親為什麼總是逼著我們吃飯,明明已經吃了很多。

結婚後,有了孩子,不停絮叨孩子多吃點的時候,我們才會明白,母親對子女的愛,就是那一句簡單的“想吃什麼?媽媽給你做”。

母親給不了我們豐腴的物質,給不了我們升遷的階梯。孩子的委屈和疲憊她都看在眼裡,她心疼,但她卻不會用語言表達。

她能做到的,就是在遊子歸家的時候,給他做上一頓豐盛的飯菜,囉囉嗦嗦地勸他:多吃點。

母親對孩子的愛,就是這麼樸素,就是這麼土氣。

它是你遠行千里的一個電話,它是你假期歸來的倚門守候,它是你探親歸城的一袋紅薯,它是你遙望故土的一絲哀愁······

05

年輕時,我總以為母親永遠不會老,身子骨永遠健碩有力。

直到那次,父親打來電話,說母親病了,我們匆匆趕回家,看到母親那蒼老的面容,握住母親那粗礪的手,才明白,母親也會老。

她不會永遠是那個半夜給你蓋被子而不打哈欠的女人。

她不會永遠是那個給你打點行裝而不疲憊的女人。

她不會永遠是那個田間勞作之後又張羅一桌飯菜而不腰疼的女人。

母親,也會老!

06

現在,我總喜歡在週末,採購完食材,不打招呼,悄悄地出現在母親的面前。

我總會在她強撐著要進廚房的時候,假裝生氣:“媽,你要是再做,我就不吃了。”

我總會在她忍不住在廚房門口打轉的時候,讓妹妹弟弟把她拉出去,按在椅子上。

母親一邊坐立不安地嘆氣,一邊指點著我:“醬油在第二排的櫥櫃裡。”

母親,你就安心地歇著,看看你的女兒,能不能比過你的手藝。

07

冬天的陽光在窗子外跳躍,吊蘭的莖葉依然那麼清麗。我坐在書桌前寫下這篇文章,母親的臉龐又出現在我的眼前。

又是一個週末,母親,我還會帶著孩子,回去看你。

我還想聽聽你說的那句話:

“想吃什麼?媽媽給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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