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有個臥牛山下有一座小城,城裡開著一家當鋪,老闆姓金,僱了個夥計叫吳仁。
這一天,吳仁獨自在櫃檯裡打瞌睡,忽然被驚醒:“夥計,我當東西!”抬頭看時卻是一條彪形大漢。黑大漢手裡攥著一個手鐲,吳仁看了吃驚不小,這是漢玉啊!
吳仁知道這東西起碼值千兩紋銀。他正打算到後面叫金老闆,黑大漢伸手一攔:“別麻煩了,我就當三文錢。”
吳仁心裡這個樂,當下麻利地開了當票,然後連同三文錢遞過去。大漢接過來,揚長而去。
吳仁捧著手鐲直奔後堂,找金老闆報喜去了。沒想到金老闆盯著鐲子看了半晌,臉色竟陰沉起來:“聽你說大漢的相貌,莫非他是臥牛山的賊寇?我正要找他們報仇雪恨!”
原來臥牛山長期盤踞著一夥賊寇,縣衙鐵知縣剿了幾回也剿不動,便在城裡畫影圖形,聲言捉到一個賞銀百兩。內里正有一個彪形大漢,和當鐲子的人非常相似。五年前金老闆和妹妹由北方逃過來時,就遇到一夥蒙面強人,號稱是臥牛山賊寇,把他妹妹搶走了。
金老闆領著吳仁,隨著大漢走的方向追下去。這一追就追到一家新開的豆腐坊前,遠遠地就見大漢在門前徘徊了幾步,然後寫下一行字,快步而去。
金老闆湊到豆腐坊前,只見鐵將軍高掛。門上粗粗地寫了幾個字:暫住山神廟,三文明天還。兩人正疑惑呢,遠處過來個豆腐挑子,想必是豆腐坊老闆劉老三。金老闆忙上前拱手,問門上的字是怎麼回事。劉老三呵呵一笑:“今早一個大漢買我的豆漿喝,喝完了一摸兜卻沒錢付賬,我說反正就三文錢,免了吧。他卻說這算賒賬,沒想到他還真來還了。”
金老闆聽完拉著吳仁就回當鋪。吳仁一路上緊著問:“老闆,咱不去鐵知縣那裡告密了?”金老闆輕輕說道:“這賊寇是個誠信之人吶,他是不可能強搶民女的,回去把鐲子藏好了,預備他隨時來贖。”
晚上,吳仁卻溜出當鋪,直奔縣衙告密去了。鐵知縣連夜帶著衙役捕快直撲山神廟,沒想到撲了個空。吳仁建議,這個賊寇是個死心眼,他還會去豆腐坊還錢的。一夥人又奔豆腐坊。
豆腐坊院裡燈火通明,劉老三正趕著毛驢磨豆子。他老婆剛剛從外地回來。鐵知縣說明來意,然後讓兩口子繼續磨,不能露出絲毫慌張。衙役們都抽刀在手,躲在一大堆乾草後面。
天色慢慢亮了,毛驢累得滿身是汗。劉老三老婆心疼毛驢,便扯了一把乾草喂毛驢吃。忽然,門外傳來敲門聲,劉老三按約定去開門。門一開,外面果然是黑大漢,但他兩隻大眼球一掃,忽然轉身就跑。鐵知縣一聲喊:“抓賊寇!”衙役們頓時蜂擁而出。大漢魁梧的身子忽然像充了氣的氣球,輕飄飄上了房,閃了幾閃就不見了。
煮熟的鴨子還是飛了。吳仁對鐵知縣說:“您知道賊寇為啥能跑掉?”他走到乾草堆前,指著上面一個窟窿說:“這是他老婆餵驢時扯出來的,恰恰露出了衙役的刀!”鐵知縣勃然大怒:“來人,把他們抓進大牢!”
第二天鐵知縣就對豆腐夫妻上了老虎凳。夫妻倆明白不畫押怕是會立死堂下,便認了私通賊寇之罪。鐵知縣忙準備囚車將二人押解上京,好邀功請賞。還沒等他動身呢,只見一條黑大漢雄赳赳氣昂昂走進大堂:“我才是臥牛山正牌賊寇,不要為難老百姓!”
黑大漢也被關進大牢,吳仁找鐵知縣領賞來,鐵知縣笑呵呵地說:“賊寇是自首的啊,跟你有什麼關係?”
吳仁心裡暗暗叫苦,現在不但賞銀拿不到,也無法再去當鋪做活計,而且臥牛山的同黨鐵定會報復自己。他一咬牙,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了,對鐵知縣說:“這賊寇有個漢玉鐲子當在金老闆鋪子裡,您要是答應把他的當鋪給我,我就領您去。”
鐵知縣聽了,跟著吳仁就奔當鋪來了。金老闆早有準備。吳仁一馬當先進了以前藏玉鐲的地下室,卻發現空空如也,便逼問玉鐲的下落。金老闆從容地一笑:“吳仁啊,你是在我這裡呆過的,怎能不知道當鋪的規矩?主顧把東西當在我這裡,我就不能容許它有任何閃失!”“可這是賊贓。”一旁的鐵知縣接口了。金老闆轉臉看著他:“我只知道,他是個講誠信的人,所以我也不能失了誠信。”
鐵知縣命人把金老闆以窩藏罪押入大牢。
金老闆一入獄,竟碰到一幫子熟人。原來這座監獄太小,只有一大間男牢,一大間女牢,所以先進來的劉老三,後進來的黑大漢都在。三人坐在一起很是投緣,黑大漢變戲法似的摸出一錠銀子來,讓獄卒買了些酒肉,然後三人開懷暢飲。不覺間,都醉倒在地。
第二天,劉老三和金老闆先後醒來,不由大吃一驚,黑大漢竟不見了。他戴的手銬鐵鐐卻都完完整整放在地上,牢房的鎖也完好無損。看樣子,黑大漢憑著縮骨法之類的功夫,竟越獄了。
不多時鐵知縣滿面驚慌地來了,奇怪的是他一沒發脾氣,二沒罵獄卒,反而恭恭敬敬地對劉老三和金老闆說:“都是吳仁挑撥,讓我上了大當,兩位請回吧。”
兩人面面相覷。劉老三回了豆腐坊,他老婆也從女牢裡回來了。兩人整理起了石磨,打算明天還得做豆腐,忽然發現石磨上有字,都是用手指頭刻的。上寫:三文錢現在還上。
原來他還記得這檔子事呢。可是三文錢在哪裡呢?一番尋找後,他們在驢槽裡找到一文錢,錢下壓著一張當票,當票後也有字:贖回玉鐲足以小康。劉老三身上有刑傷,便讓老婆獨自拿當票去贖。沒想到老婆一走就是一個時辰沒露面,劉老三不由擔心上了。他扶著柺杖也上了街,直奔金老闆的當鋪。大老遠的他就看見,老婆竟和金老闆挨著坐在一處!
這時,劉老三的老婆也看見了丈夫,她眼含熱淚地站起來,對丈夫說:“你當這位金老闆是誰?正是我離散的哥哥啊!”
原來金老闆的妹妹被蒙面強人搶走,路上又被一個黑大漢截住了。雙方一場廝殺,蒙面強人紛紛逃跑,面巾落地,竟是潰敗官兵所扮。黑大漢救下她後自報家門,他才是正牌臥牛山賊寇,平生最講公正。黑大漢給了她不少銀子後便走了。後來她遇上劉老三,兩人才有本錢開了豆腐坊。不過黑大漢喝豆漿時她不在,後來聽鐵知縣說到臥牛山賊寇,兩口子才設計示警,讓黑大漢及時逃跑。
兩家人合成一家,高興萬分。這時劉老三又想起黑大漢說還那三文錢來,便講給金老闆聽。金老闆哈哈一笑,說:“我見到他還第二文了,就在我門前!”卻是不久前,一個青衣漢子飛跑到當鋪前,跪下來高呼饒命,但剛叫了半聲就倒地而死,他後腦竟嵌了一文銅錢!不用說,就是那個吳仁了。
那麼第三文錢在哪裡呢?直到半年後,鐵知縣忽然暴斃,他的小妾透出消息,三人這才完全明白過來。原來黑大漢越獄那天早上,鐵知縣一覺醒來,發現有什麼東西掛住了辮子。他還以為是被床頭縫隙夾住了,抬頭看時,竟是一枚銅錢把辮梢釘在床頭上,只要下移幾分,就是萬朵桃花開啊。這時獄卒報告黑大漢越獄,他就明白了,這是銅錢示警啊,這才放了金老闆和劉老三一家。
鐵知縣到底是怎麼死的呢?原來他昧著良心貪汙了一大筆救災款,心裡高興,便到小妾的房裡喝了一晚花酒。早上迷迷糊糊起來,他發現辮子又被掛住了,當時一急,壞了,臥牛山賊寇又上了門,結果嚇死了。其實這回倒是夾在床頭縫隙裡,可是堂堂鐵知縣怎會用一張破床?因為這床有暗格,那筆救災款就在裡面放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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