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輝煌 內部缺房:18世紀凡爾賽宮住房危機

按:路易十四的光輝照耀了整個凡爾賽宮。在1789年秋天之前,法蘭西王國的貴族、歐洲各國的宮廷和法國民眾都深信:凡爾賽宮是權力的中心。如今作為巴黎熱門旅遊景點的凡爾賽宮已然失去了它在幾個世紀之前的功用,失去了它作為國家形象與權力象徵的安排佈局、禮儀儀式以及其中複雜的社會關係與勾心鬥角。

聖西蒙公爵可以用50頁的篇幅去介紹凡爾賽宮的一餐上凳子排位的禮儀。就餐時,餐桌上豎立著一座船型容器,裡面放著國王用的餐巾。見到它,顯貴的爵爺們要脫帽致敬,貴婦們要行屈膝禮。能靠近這些物件,甚至能用上這些酒杯、瓶子、盤子、餐巾或擁有一席之位的人,飛黃騰達就指日可待了。這種特權表明了享有者的社會地位,宣告著他們享有的哪怕只是一丁點兒的浩蕩王恩。在彼時,世襲、禮儀和應酬就類似我們今天所說的“職業素養”,人們需要經常出現在凡爾賽宮,爭取或確保自己在龐大的權力機器裡有一席之地,哪怕那個位置岌岌可危,哪怕面臨著重重困難。

然而凡爾賽宮這個“社會”留下的痕跡在今天已難以尋覓。數以萬計的遊客參觀著這處皇家住所,包括那些1789年以前只有國王的少數近親有權進入的房間。權力的象徵還在,但我們已很難想象,這座建築的前身是一棟如迷宮般的住所,它們的主人曾是太陽王的廷臣和僕人們。

於是,美國曆史學家、凡爾賽宮史專家威廉·裡奇·牛頓(William-Ritchey Newton)寫作了《大門背後》一書,試圖為21世紀的讀者們重塑那個已經蕩然無存的世界。他藉助當時的皇家建築部總監和城市和宮殿總管留下的通信和報告,事無鉅細、繪聲繪色地還原了宮內日常生活的點滴、那些上位的企圖、有影響力的競賽、特權式的優待和尷尬的情形。在這226間精心裝潢的公寓裡,擁擠著數以千計的人,有些人蝸居在他們主子的衣櫃裡,有些人睡在一個簡陋的鋪位上。對宮殿內起居設施——水、火、食物——的記錄逐漸顯現出了凡爾賽宮裡一種奇特的生活:在這裡,要爭得地位,每天都得做出犧牲,也要忍受艱苦的生活條件。

表面辉煌 内部缺房:18世纪凡尔赛宫住房危机

雖說“誰為宮廷效命,誰便有權居住於此”,但在18世紀,即便你是個官僚,也不一定住得進去凡爾賽宮——那裡的住房危機實在太嚴重了。經出版社授權,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從《大門背後》一書中節選了與住所相關的部分內容,以饗讀者。

《大門背後:住所》(節選)

文 | [美]威廉·裡奇·牛頓 譯 | 曹帥

1、有房住或花錢租

誰為宮廷效命,誰便有權居住於此。國王理應為他的僕從、文職人員和軍隊提供住所。幸運兒可以在凡爾賽宮內謀得一個住處,剩餘的人則被分配到其他王室住所。若居住在巴黎城裡,則可以獲得一些住房補貼。不用說,對那些有識之士來說,凡爾賽宮的魅力超過一切住所,首先就強過他們自己家,不論自己家裡何等氣派。

我們今天歎為觀止的宮殿,最初不過是一間鄉野小屋。以前路易十三在附近的森林打獵時,就在這間小屋過夜。之後,路易十三命人在一個沼澤環繞的小山上建了幾座簡樸的房子,簡樸到一位回憶錄作者稱其為“打牌城堡”。

繼承了這座小城堡後,路易十四將之修葺並進行了大幅度擴建。榮譽廣場南端建起了一列馬廄,不過馬廄很快被改建成住房,人稱“舊翼”。儘管之後進行了諸多改造,舊翼卻仍然保存著。路易十八期間重建了面朝凡爾賽城的宮殿,使舊翼和宮殿的北翼相協調。這座新宮殿的建築師為杜福爾,如今該建築便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宮殿北翼建於17世紀60年代,開始是廚房和配膳室,很快便被改為住房。

1682年,法蘭西宮廷遷至凡爾賽宮後,區域和城市部門總督也遷居至此。1719年,他的職位升至政府高級總督,宮殿北翼也就被稱作“政府翼”;但從1760年起,該翼的牆體開裂,他就不得不離開了。1771年,加百利拆除了這座建築並新建了一座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宮殿。

路易十四的擴建和裝修保留了宮殿主體的風格:紅磚牆,邊角砌石,宮頂覆蓋板岩,外層的石砌建築完全圍住內層。北面是國王的大型寓所;西面最初構想為朝向花園的露臺,但因為在南面建了王后的寢宮,所以改為了鏡廳。路易十四不斷對凡爾賽宮進行修建,後來宮殿的南翼,即“親王翼”,也順利建成。1689年,宮殿北翼、園林旁邊的宮牆竣工。南翼和北翼是供國王、宮廷和“榮譽房”的侍奉人員(比如服務王室和國王本人的貴族)居住。實際上,在國王的日出和日落參拜儀式或王后梳妝時,負責侍奉工作的本是一些較低級的人員,但那些最顯赫的皇親國戚樂於出現在這種場合,甚至求之不得,因為這種“親近”角色能象徵性地把他們和王室儀式連接起來。

表面辉煌 内部缺房:18世纪凡尔赛宫住房危机

路易十四時期,重要官員可以獲得國王賞賜的土地,並在這片土地上建造私人府邸。在法國攝政時期作家馬萊的筆下,宮殿南翼和北翼修建之前,“路易十四一直待在凡爾賽宮,那時宮殿裡很少見到女侍從,因為一個有身份的男人不會讓他的妻子去宮裡做侍從,無論是去歌舞場還是住到宮裡。而公爵們在宮外都有自己的官邸,這樣他們養起情婦來更容易”。

官職小的人住在宮殿的附屬建築——“大附屬宮”裡。這是一座巨大的建築,一樓有國王和王后侍從人員的公共廚房和餐廳,除此之外,從一樓到四樓(包含閣樓)都是大小不一的房間。儘管有些人覺得“大附屬宮”的名號不雅,但它的優勢是離主宮殿近。此宮雖大,但也容納不下所有有權居住在這兒的人員。因此,為了容納那些無處安置的人員,國王又買下或租下了其他一些建築:掌璽大臣街上的杜拉斯館,橘園街路易館的三座住宅,還有聖·弗朗索瓦街的尼埃爾特館。其他侍從人員,比如大皇家馬廄、小皇家馬廄和皇家犬獵隊的人員,他們在各自的工作地點擁有自己的住處。

每個廷臣都關心是否能得到與自己的等級、職位、家族和需求相匹配的住處。凡爾賽宮,連同國王在城裡賜予的住所,都無法滿足這一龐大群體的需求。針對國王和王后的侍從人員,以及王太子和其他王子的服務人員,城市總督建議給予金錢補貼,因為以他們的年紀還沒能力擁有像樣的房子。而對於王室家族的其他侍從人員,比如王太子妃或公主的侍從,他們的住房補貼都由王室預算承擔。

巴黎市裡的房租頗高,離凡爾賽城又遠。人們除非被迫,否則不會採取如此下策。一位“季度侍從”(即每年工作三個月)的平均工資是300裡弗爾,勉強夠租一間帶傢俱的居室或一套簡陋的公寓。很多低級侍從都是如此,他們竭力爭取來這個職位,獲得社會地位和應有的免稅,但有時每週只被用到幾天,一年當中剩下的日子就在家。他們的家一般都在法蘭西島或巴黎城內。對於大部分女侍從來說,三週裡只須來宮裡工作一週,所以即便住處條件很差,她們也不會感到很不便。很多廷臣都把這份“季度工作”當成過節一般,因為它打破了平時田居生活的無聊,每當週日彌撒時,人們還會宣佈他們要前往宮廷或從宮廷回來,這為他們掙得了名聲。

據當時凡爾賽城的警察署長估計,路易十四當政的前期,凡爾賽城內只有不到50戶出租“帶傢俱的居室”。1724年,這一數目達到400戶,還不算上專業的客棧。署長認為,主要是由於房屋需求巨大、收益誘人:“國王……遷居凡爾賽城,很多人也跟著來定居。這兒的房租暴漲,高到離譜的租金使大部分本地人都出租帶傢俱的居室,因而我們看到國王的侍從、官員、資產階級,甚至鞋商、麵包商、補鞋匠、僕役、寡婦,連小孩子都出租帶傢俱的房子。”署長建議公共部門恢復太陽王統治時期的定價,1735年確實出臺了針對酒館和旅館老闆的指令,規定了房屋租金:1張床、沒有地毯的房間,每天房費為2蘇;2張床、無地毯的房間,每天4蘇;有地毯的房間,1張床的房費為4蘇,2張床的8蘇。

實際上,這些價格規定只有那些最簡陋的旅館才遵守。德·博勒加德先生是國王的侍衛,也是聖·路易騎士,他的賬單貌似比指令上的理論數據更可信。住在安茹街飯店老闆馬丁夫婦那兒,他每月要支付20裡弗爾,相當於每天13蘇,額外還要每天支付3裡弗爾的餐費。另一位侍衛租了一間雙人房,每天要36蘇。

在凡爾賽城,除了正規或偷偷經營的旅館,還有各式各樣的客棧。總共大概有120家客棧,接待著不同檔次的客人。路易十四統治期間,有身份的客人可以下榻市政廣場上的埃居旅館,或者王太子妃街上的波蘭國王旅館。18世紀中葉,最有名的旅館當屬好孩童街上的富迪松旅館,即如今的勒布倫街34號。富迪松旅館的老闆以前是輕騎兵的指揮官助理,此人向廷臣們出租小套公寓或單間房,其中就包括克魯伊公爵。這家旅館離凡爾賽宮特別近,按我們現在的標準,絕對算得上星級賓館。離宮廷越遠,旅館檔次越低。比如好風街上一個叫馬爾庫的人開的旅館,在1782年的夏天,曾經接待過教士、裁縫、木匠、挖土工、泥瓦匠,甚至一個腳伕和行李搬運工。在同時代,大附屬宮後面的改革派教士街上,有位莫尼爾先生接待了許多雅客——太子港的國王隨從、巴黎的律師、從前的國王侍衛,還有幾個自稱“貴族”或“巴黎的資產階級”的人。

……

國王賞賜土地的時候很大方,唯一條件是須在這片地上建房。那些絕佳的位置都被賞賜掉了,但是不管哪家建房,房屋的外觀必須一致。聖西蒙公爵的府邸在聖克勞德街38號,1685年他的父親得到了這片土地,1686年簽訂了房屋契約。他的府邸包括一座小樓、一扇可通車輛的大門、內院、工具棚、馬廄、花園和後院。鹿園旁的大片土地都被分塊出售了。剛剛獲得房屋建築許可的人須向國王繳納一小筆年貢(即不動產稅)。作為一片土地的新主人,他要用牆或籬笆圍住自己的地盤,也要鋪好朝向街道的路。如果土地的主人沒建房,超過一定期限(一般為一年),他們對土地的擁有權就喪失了。由於期限規定,好多人都遇到了財政困難,以至於到了18世紀,鹿園旁的這片街區還鮮有人住。還有些雄心勃勃的人開始蓋房子,一樓蓋好後就住了進去,同時繼續整修樓上。另外有些人確實建起了像樣的樓房。

表面辉煌 内部缺房:18世纪凡尔赛宫住房危机

2、住房危機愈演愈烈

當時純粹因職務獲得住房的情況很少,非得是重要職位才能如此。四位國務大臣享有堪稱典範的房型,房子位於“大臣大前院”的兩翼,還帶有地窖和閣樓。司法部在凡爾賽城設立時,擁有一座獨立的官邸,是現在凡爾賽音樂學院的前身。不過,當時有些顯貴對這個住宅並不滿意,尤其是海軍大臣蓬查特蘭,覺得離凡爾賽宮太遠了。

1722年,國王路易十五回到凡爾賽宮,買下了博維里爾館,該館位於如今美國獨立街和橘園街的交叉處;財政總督被安排住在這裡,也在這兒辦公,但由於工作需要,總督要花很多時間在巴黎市裡。博維里爾館的對面是總監館,是供皇家建築部總監居住的。這些住宅是公家府邸,一旦大臣失了寵,他的繼任者也就相應地接管了他的府邸。其他的高級侍從,無論是季度工還是全年工,只有當差的時候才享有自己的“職務住房”。這裡面最重要的人物當屬國王貼身侍衛隊的隊長,他們要全天候守衛著國王。執勤期間,他們住在議會辦公室和國王內務辦公室的樓上。此外,他們還在宮裡有一套自己的住房。

諾瓦耶伯爵曾想要預留幾個房間給國王寢宮的主要侍從,他向國王寫道:“我認為陛下的幾個主要侍從應該享有住房,並毫無保留地留給繼任者。這將有效減少麻煩,縮減開支。”國王批准了申請,但最終沒有機會實施這項制度。

每當有房空出,競爭者們就爭先恐後,各顯神通,利用他們的王室寵幸、家族關係、社交網絡,上書請求、寫信申訴,力圖得到這間房。1747年,老比龍元帥的住所騰了出來,11位廷臣立刻向諾瓦耶伯爵提出申請。

能否申請成功,首先要看申請人的地位和他在宮中的職務。因此,要把空房優先給予朝廷大員和王室寢宮主要職位的總管。有幾個職位的人員必須和國王同住在宮裡——宮廷大神甫、國王寢宮的侍從總管、國王近衛隊的隊長和騎兵團中士。每當城市和宮殿總管提議建造新住房時,首先考慮的就是這些人。其他不太顯赫的廷臣只能接受較高樓層的房間,這些房間不那麼舒服,裝修也不好。

能否申請到房間,其次還要看申請人工作的性質和他距離國王的遠近。比如,大皇家馬廄和小皇家馬廄的總管,他們的職位享有聲望,而且與國王朝夕相處,除了在馬廄旁邊的住處,還能在宮裡謀得一個房間。

表面辉煌 内部缺房:18世纪凡尔赛宫住房危机

同樣,作為王后、王太子妃和公主們的榮譽女官和梳妝女官,她們也應和主人住在一起。她們的住房被安排在親王翼,與王后寢宮僅一步之遙。宮裡的其他女侍從則居住在親王翼頂上的閣樓裡。首席醫生和首席外科醫生必須緊伴國王左右,因而在宮殿主體旁擁有住處,配藥師則住得稍遠些。其他侍從人員,比如執掌筆墨的國王秘書,只能住在大臣翼的樓上,因為國王並不總是需要他們。廷臣們的個人需求永遠被排到末尾。婚後和自己的妻子住在一起的,尤其是夫妻二人同在宮裡當差的,他們則需要一個更大的房間。單身者、小夥子和寡婦比較難有機會得到一間好房子,通常他們被認為連一張餐桌也用不上,也無至親的家眷可接待。

除了王子、公主和有王室血緣的年輕公爵,一般的嬰兒、孩童和少年在凡爾賽宮是沒有住處的,他們只能隨大人來宮裡參觀玩耍。等他們到了可以進宮服務的年齡,或者與宮裡的人結婚,又或者謀取了一官半職,方可進宮。

……

路易十六時期,住房緊缺對宮廷生活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大貴族們不願意在工作以外的時間待在凡爾賽城,三週裡有兩週都住在巴黎城裡。另外,路易十六也不像路易十四那樣要求廷臣時刻待命。瑪麗·安託瓦內特王后遴選了一小部分人作為心腹,比起流淌著貴族血液的侍從,王后更喜歡她自己的這個小群體。路易十五的女兒們慢慢老去,路易十六把蓬帕杜夫人在貝爾維的房子送給了他這些“著名”的姑姑,她們就去那兒無聊地度假,一起去的還有同樣感到無聊的侍從們。伊麗莎白夫人還待在凡爾賽宮,陪伴她的是沒錢跑去別處的夫人們。宮裡死氣沉沉,德·沙特奈夫人這樣寫道:“宮裡面沒多少人了,甚至有一次,在王后辦的舞會上,所有的公主都在場,我母親竟然排到了第12位。”這個排位是相當驚人的,因為她母親的出身並不高貴。

路易十六的統治有一個輝煌的開端,但宮廷慢慢失去了它的魅力。相比較來說,巴黎的生活對貴族們有更大的吸引力。宮裡繁複的禮儀、權力的角逐和腐朽的風氣都讓上流人士和新一代人望而卻步。

塞居爾伯爵夫人是法國大革命後的著名作家,她指出了巴黎市內的知識分子階層和凡爾賽宮的統治階層之間的矛盾:“宮裡的壯麗和浮華前無古人,但權力卻少得可憐。人們批判凡爾賽宮的當權者,卻去膜拜《百科全書》的編纂者。”德·讓利斯夫人在君主制覆滅後也留下過很多文字,她曾回憶道:“當時的風氣就是對凡爾賽宮的一切進行對抗和諷刺。如果不得不去宮裡覲見國王,去的人都是怨聲載道;人們一遍遍地說著,沒有比凡爾賽宮、比朝廷更令人厭煩的地方了。宮裡認可的事情從不被民眾認可。”在這種情形下,為何還要住在宮內的小房間裡,更何況房間還破舊不堪?為了挽回這個局面,宮裡也通過了幾個翻修方案,但建築師們更在乎大接待室和王室套房。1784年,路易十六花600萬里弗爾給瑪麗·安託瓦內特買下了奧爾良公爵的聖克盧宮,同年,又花1600萬里弗爾的鉅款為自己買下了朗布耶的城堡和花園。他想把這兒當作凡爾賽宮整修期間的臨時住所。這無疑又加重了國家的財政危機,人們對他鋪張浪費的批判聲不絕於耳。

18世紀80年代,國家針對國王寢宮和王后寢宮的廷臣、御膳房、皇家馬廄進行改革,削減開支,減少揮霍。然而,人員和開銷的減少是漸進性的,民眾並不領情。隨著1787-1788年危機的臨近,君主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被緊緊地束縛在凡爾賽宮這座金牢籠裡,要想恢復昔日輝煌也無從下手了。

書摘部分節選自《大門背後》第一章,較原文有刪節,標題為編輯自擬,經出版社授權發佈。

表面辉煌 内部缺房:18世纪凡尔赛宫住房危机

……………………………………

歡迎你來微博找我們,請點這裡。

也可以關注我們的微信公眾號“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