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吃谷會(長篇連載第40章)

「原創」吃谷會(長篇連載第40章)

第四十章

對於我來說,韋期叔一直有著太多不解之謎,有些直到早些年他去世也沒有解開。

老家的相框裡有一張舊照片,是父親和韋期叔的合影。看樣子,那正是20來歲、風華正茂的青蔥少年。兩人留著一樣的"二八"分頭,穿著一樣的白襯衫、寬腿褲。聽爹說過,那時他還在縣高中當老師,韋期叔到縣城培訓,而後合的影。

從讀小學時起,就沒見過韋期叔當過老師上過課。聽說是當年學校評右派,正當大家都不願自己成為右派,又不想得罪人評別人為右派的時候,韋期叔剛好上了一趟廁所。回來的時候,校長已經宣佈會議結束,並告訴他,經大家選舉,他就是右派。就這樣,韋期叔回到了生產隊,成了一名社員。不過,他一直沒有真正幹過多少農活,因為他一直當生產隊的飼養員,負責養豬。因為與韋期叔的兒子根明同歲,所以曾經有一段時間經常和根明一起到生產隊的養豬場玩。

養豬場建在村東頭,再往東不遠就是雞窩江。整個養豬場四四方方的成一個標準的正方形,南面背靠村子裡的房屋,中間僅隔著一排排長著象芭蕉葉一樣大葉的記不起名字的樹,是捉迷藏時一個很好的去處。西邊是個魚塘,主要長著水葫蘆,一來可以當豬食,二來可以當肥料。這個魚塘,也是小夥伴們釣魚常去的地方。特別是下完一場雨之後,放下魚餌,不一會浮標就動了起來。動得幅度小的,一般是些小菩薩魚;動得幅度大的,當然就是塘角魚了。這個時候,只要能夠穩住陣腳不慌亂,總能釣到二、三兩重一條的塘角魚。可能是因為靠著養豬場、各種營養豐富汙水直接排入魚塘的緣故吧,魚特別肥美、味道特別鮮美。不過,小孩子們釣魚的水平算不了什麼,真正的高手是韋期叔。他經常一次能釣上一、兩斤塘角魚,而且條條個大膘肥,個頭跟他養的小豬一般大小了。後來聽說由於有人告狀,說是韋期叔不好好養豬,把生產隊的豬養得一頭頭病殃殃的,又瘦長不大,一年長不到80斤重,而被隊長批評。從那以後,韋期叔就很少釣魚了。但這並不影響他家經常有塘角魚吃,因為根明可能得了他爹的釣魚絕技真傳,總是小夥伴中釣魚釣得最多的一個。

冬天的時候,韋期叔有時候會如集我們到火房裡一邊烤火取暖一邊聽他講故事。不過他多是講一些《西廂記》、《梁山伯與祝英臺》之類的故事,遠比不上威叔的李逵、恭仁貴、薛丁山之類好聽,甚至比叔公講的常遇春之類都差得遠了。所以基本上沒留下什麼印象,記憶中模糊的記得有一句什麼"一條臥帶中間隔"的詩句。他念的倒是搖頭晃腦的,可我們聽著一頭霧水,往往是被火烤得發疼了,或者他要起身翻攪大鍋裡面的豬食時突然說一聲"且聽下回分解",我們才知道自己剛才睡著了。不過,韋期叔從來不因我們的無禮而生過氣,最多是搖搖頭,然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最有趣的事,是韋期叔吃豬藥。我曾親眼見過好多次,他一邊從瓶裡拿出一把藥片放到豬食裡,一邊順手的把幾顆放到自己嘴裡,然後嗑裡嗑啦的咬了起來,最後吞下肚子裡。我看的好奇,便問道:

"期叔,這藥片不是餵豬的嗎,怎麼你也吃?"

"人也能吃呀。"

"人怎麼能吃豬吃的藥片呢?"

"這你就不懂了,這叫食母生,人也能吃的。要不你試試?"

"不,我可不敢吃!"

"味道香著呢。你聞聞。"說著,韋期叔把一顆藥片放到我鼻子跟前,我一聞,差點發嘔。

"這太難聞了!"

"哈哈——這你就不懂啦!"韋期叔笑著說,然後把幾顆藥片放進自己的口袋裡。

「原創」吃谷會(長篇連載第40章)

生產隊的豬養不肥也不大,可自己家的豬,韋期叔卻養得很好。他家養的豬,是可以隨便進出他家的廚房的。每次去他家玩,總能看到那頭又肥又白的大肥豬度著八字步,一挪一挪的挪進廚房,跟他家人親熱極了,這令我十分的羨慕。

有一次,在養豬場的火房裡烤火的時候,我好象看見過韋期叔把一大把餵豬用的碎米倒進自己的口袋裡。然後又用手一點一點的分進其它幾個口袋,褲子的口袋也塞了幾把。當時有點奇,卻不敢問。後來我問娘,娘迅速捂住我的嘴巴,然後往門口看了看,說:

"這種事你以後別看了,更不要到處亂說,懂嗎?"

"我懂,娘。可是這是生產隊的東西,怎麼能往家裡拿呢?"

"你懂個屁!這些東西你現在不要去懂,以後長大了你就會明白了。"

「原創」吃谷會(長篇連載第40章)

韋期叔毛筆字寫得很好。村裡過年對聯或者紅白婚喪嫁娶之類的事情,都得找他去寫或者記帳。每到年前幾天,他就在村頭的路邊擺上一張桌子,鋪上紅紙,然後用長條石壓住紅紙忙著寫對聯。一般這個時候,根明都會在旁邊磨墨,順便打打下手。據說就這麼十天八天的時間,韋期叔單靠寫對聯,就能賺上好二、三百元。差不多頂上去廣東打工半個月工資了。

剛讀師專的第一個寒假,我閒著沒事的時候也去看過韋期叔寫對聯。稍有空閒一點的時候,韋期叔也樂於和我聊聊天。他問我在學校學些什麼課,我說有當代漢語、當代文學,還有古代文學、古代漢語等等。

"學過平仄麼?"

"還沒學,不過有這內容。"我曾經問過老師,這些課在最後一個學年才學。

"學過對聯麼?"

"有一點點,好象是其中一些章節有吧。"

"師範學校沒學這些東西,等於沒學!也不知道現在的大學都怎麼了,淨教些沒用的東西。"韋期叔似乎有點憤憤不平。我一下子感覺到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讓一個農村的老頭子數落,自己都有點不自信了。

"以前當老師的,一定得講平仄押韻,得教學生對對子。比如,風對雲,雪對雨,柳綠對桃紅。這些你懂嗎?"

"初中時學過一點。大學裡以後應該會學吧。"我心裡越發的虛了起來。

"唉,這大學呀,平仄都沒學……"

韋期叔又搖了搖頭,挪了挪紅紙,低頭寫他的對聯。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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