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首給父親的詩,每一首都震撼心靈

10首給父親的詩,每一首都震撼心靈

父親 羅中立

父親和我

呂德安

父親和我

我們並肩走著

秋雨稍歇

和前一陣雨

像隔了多年時光

我們走在雨和雨的

間歇裡

肩頭清晰地靠在一起

卻沒有一句要說的話

我們剛從屋子裡出來

所以沒有一句要說的話

這是長久生活在一起造成的

滴水的聲音像折下的一條細枝條

像過冬的梅花

父親的頭髮已經全白

但這近乎於一種靈魂

會使人不禁肅然起敬

依然是熟悉的街道

熟悉的人要舉手致意

父親和我都懷著難言的恩情

安詳地走著

挖掘

翻譯:吳德安

我的食指和拇指間

夾著一支矮墩墩的筆,偎依著像杆槍。

窗下,響起清脆刺耳的聲音

鐵鍁正深深切入多石的土地:

我的父親在挖掘,我往窗下看去

直到他緊繃的臀部在苗圃間

低低彎下,又直起,二十年以來

這起伏的節奏穿過馬鈴薯壟

他曾在那兒挖掘。

粗糙的長統靴穩踏在鐵鍁上,長柄

緊貼著膝蓋內側結實地撬動

他根除高高的株幹,雪亮的鍁邊深深插入土中

我們撿拾他撒出的新薯,

愛它們在手中又涼又硬。

對上帝起誓,這位老人精於使用鐵鍁,

就像他的父親。

我祖父一天挖出的泥炭

比任何在託尼爾挖炭的人都多。

一次我給他送一瓶牛奶

用紙邋遢地塞上瓶口。他直起身

一口灌下,又立刻彎下身

繼續利落地切割,把草皮

甩過肩,為得到更好的泥炭

越挖越深。挖掘。

馬鈴薯地裡的冰涼氣息,潮溼泥炭沼中的

咯吱聲和啪嘰聲,鐵鍁鋒利的切痕

穿透生命之根覺醒著我的意識。

可我沒有鐵鍁去追隨像他們那樣的人。

我的食指和拇指間

夾著一支矮墩墩的筆。

我將用它挖掘。

10首給父親的詩,每一首都震撼心靈

父親 李自健

父親

張棗

1962年,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

還年輕,很理想,也蠻左的,卻戴著

右派的帽子。他在新疆餓得虛胖,

逃回到長沙老家。他祖母給他燉了一鍋

豬肚蘿蔔湯,裡邊還漂著幾粒紅棗兒。

室內燒了香,香裡有個向上的迷惘。

這一天,他真的是一籌莫展。

他想出門遛個彎兒,又不大想。

他盯著看不見的東西,哈哈大笑起來。

他祖母遞給他一支菸,他抽了,第一次。

他說,菸圈彌散著“咄咄怪事”這幾個字。

中午,他想去湘江邊的橘子洲頭坐一坐,

去練練笛子。

他走著走著又不想去了,

他沿著來路往回走,他突然覺得

總有兩個自己,

一個順著走,

一個反著走,

一個坐到一匹錦繡上吹歌,

而這一個,走在五一路,走在不可泯滅的

真實裡。

他想,現在好了,怎麼都行啊。

他停下。他轉身。他又朝橘子洲頭的方向走去。

他這一轉身,驚動了天邊的一隻鬧鐘。

他這一轉身,搞亂了人間所有的節奏。

他這一轉身,一路奇妙,也

變成了我的父親。

翻譯:陳東飈 陳子弘

突然間黃昏變得明亮

因為此刻正有細雨在落下

或曾經落下。下雨

無疑是在過去發生的一件事

誰聽見雨落下 誰就回想起

那個時候 幸福的命運向他呈現了

一朵叫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 鮮紅的色彩。

這矇住了窗玻璃的細雨

必將在被遺棄的郊外

在某個不復存在的庭院裡洗亮

架上的黑葡萄。潮溼的幕色

帶給我一個聲音 我渴望的聲音

我的父親回來了 他沒有死去。

10首給父親的詩,每一首都震撼心靈

父親肖像 塞尚

與父親書

雷平陽

老之至,走丟了。

醫生找不回那個蒼老的

遍體鱗傷的靈魂,只好在他

變形的軀體上,尋找繼續活命的

概率:“別無他法,面對一個

老年痴呆病患者,我們的

處方:找一張白紙,寫上聯繫人

姓名、電話和家庭住址。”

我們一一照辦,但還是擔心

如果這一張紙,裝在他的口袋裡

也丟了,我們該去哪兒

尋找丟失的父親?他一度

熱衷於表達自己,從鮮活

到衰敗,走起路來,骨骼像一堆

碎鋼筋,裝在皮囊,嘎嘎作響。

現在,他終於找到了逃避的辦法

在皮膚之下,把自己徹底關起

像走丟了一樣,默默地

迴歸故里。我想他那兒

一定有一架沒有盡頭的梯子

整天可以爬上爬下,就像輪迴

每次去看他,我都裝成陌生人

不敢問他什麼,怕他充滿警惕

開口就問:“你是誰?”

“我是您兒啊!”每一次回答

都有一顆生鏽的鐵釘

果斷地釘進,我的脊椎

昨天

翻譯:董繼平

我的朋友說我不是一個好兒子

你明白嗎

我說是的我明白

他說你知道

我並不經常去看我的父母

而我說是的我知道

他說即使當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裡時

也許我會一個月去那裡

一次或也許更少

我說是啊

他說最後一次我去看我的父親

我說最後一次我看了我的父親

他說最後一次我看了我的父親

他問起我怎樣打算

我的生活並且他

走進隔壁房間

拿某種東西給我

啊我說

最後一次再度感到

我的父親的手寒冷

他說而我的父親

在門廳中轉身看見我

看我的手錶並且他

說你知道我想留你下來

和我談話

是啊我說

但如果你很忙他說

我就不想你感覺到你

你一定得這樣

只是因為我在這裡

我什麼也沒有說

他說我的父親

說也許

你有重要工作要做

或也許你應該去見

某人我不想留你

我看著窗外

我的朋友比我還年老

他說而我告訴我的父親是這樣的

於是我起身離開了他

你知道

儘管我並不一定要去什麼地方

並不一定要做什麼事

“哎呀”

西娃

我在飛快宰魚

一刀下去

手指和魚享受了,刀

相同的鋒利

我“哎呀”了一聲

父親及時出現

手上拿著創可貼

我被驚醒

父親已死去很多年

另一個世界,父親

再也找不到我的手指

他孤零零的舉著創可貼

把它貼在

我喊出的那一聲“哎呀”上

10首給父親的詩,每一首都震撼心靈

渡河趕場 羅中立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翻譯:巫寧坤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老年應當在日暮時燃燒咆哮;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雖然智慧的人臨終時懂得黑暗有理, 

因為他們的話沒有迸發出閃電,他們

也並不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善良的人,當最後一浪過去,高呼他們脆弱的善行

可能曾會多麼光輝地在綠色的海灣裡舞蹈,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狂暴的人抓住並歌唱過翱翔的太陽,

懂得,但為時太晚,他們使太陽在途中悲傷,

也並不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嚴肅的人,接近死亡,用炫目的視覺看出

失明的眼睛可以像流星一樣閃耀歡欣,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您啊,我的父親.在那悲哀的高處.

現在用您的熱淚詛咒我,祝福我吧.我求您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熟了麥子

海子

那一年,蘭州一帶的新麥

熟了

在水面上混了三十多年的父親

回家來

坐著羊皮筏子

回家來了

有人揹著糧食

夜裡推門進來

油燈下

認清是三叔

老哥倆

一宵無言

只有水煙鍋

咕嚕咕嚕

誰的心思也是

半尺厚的黃土

熟了麥子呀!

劃呀,劃呀,父親們!

——獻給新時期的船伕

昌耀

自從聽懂波濤的律動以來,

我們的觸角,就是如此確鑿地

感受著大海的挑逗:

——劃呀,劃呀,

父親們!

我們發祥於大海。

我們的胚胎史,

也只是我們的胚胎史——

展示了從魚蟲到真人的演化序列。

脫盡了鰭翅。

可是,我們仍在韌性地劃呀。

可是,我們仍在拼力地劃呀。

我們是一群男子。是一群女子。

是為一群女子依戀的

一群男子。

我們搖起棹櫓,就這麼劃,就這麼劃。

在天幕的金色的晨昏,

眾多仰合的背影

有慶功宴上驕軍的醉態。

我們不至於酩酊。

最動情的吶喊

莫不是

我們沿著橢圓的海平面

一聲向前衝刺的

嗥叫?

我們都是哭著降臨到這個多彩的寰宇。

後天的笑,才是一瞥投報給母親的

慰安。

——我們是哭著笑著

從大海划向內河,划向洲陸……

從洲陸划向大海,划向穹窿……

拜謁了長城的雉堞。

見識了泉州灣裡沉溺的十二桅古帆船。

狎弄過春秋末代的編鐘。

我們將軟定的史冊連跟兒翻個。

從所有的器物我聽見逝去的流水。

我聽見流水之上抗逆的腳步。

——劃呀,父親們,

劃呀!

還來得及趕路。

太陽還不見老,正當中年。

我們會有自己的里程碑。

我們應有自己的里程碑。

可那旋渦,

那猙獰的弧圈,

向來不放鬆對我們的跟蹤,

只輕輕一掃

就永遠地捲去了我們的父兄,

把倖存者的脊椎

扭曲。

大海,我應詛咒你的暴虐。

但去掉了暴虐的大海不是

大海。失去了大海的船伕

也不是

船伕。

於是,我們仍然開心地燃起爝火。

我們依然要懷著情慾剪裁嬰兒衣。

我們昂奮地劃呀……哈哈……劃呀

……哈哈……劃呀……

是從冰川期劃過了洪水期。

是從赤道風劃過了火山灰。

劃過了泥石流。劃過了

原始公社的殘骸,和

生物遺體的沉積層……

我們原是從荒蠻的紀元划來。

我們造就了一個大禹,

他已是水邊的神。

而那個烈女

變作了填海的精衛鳥。

預言家已經不少。

總會有橄欖枝的土地。

總會衝出必然的王國。

但我們生命的個體都尚是陽壽短促,

難得兩次見到哈雷慧星。

當又一個曠古後的未來

我們不再認識自己變形了的子孫。

可是,我們仍在韌性地劃呀。

可是,我們仍在拼力地劃呀。

在這日趨縮小的星球,

不會有另一條坦途。

不會有另一種選擇。

除了五條巨大的舳艫,

我只看到渴求那一海岸的船伕。

只有啼呼海岸的吶喊

沿著橢圓的海平面

組合成一支

不懈的

嗥叫。

大海,你決不會感動。

而我們的槳葉也決不會暗啞。

我們的婆母還是要醃製過冬的鹹菜。

我們的姑娘還是要燙一個流水的髮式。

我們的胎兒還是要從血光裡

臨盆。

……今夕何夕?

會有那麼多臨盆的孩子?

我最不忍聞孩子的啼哭了。

但我們的槳葉絕對地忠實。

就這麼划著。就這麼划著。

就這麼回答著大海的挑逗:

——劃呀,父親們!

父親們!

父親們!

我們不至於酩酊。

我們負荷著孩子的哭聲趕路。

在大海的盡頭

會有我們的

笑。

10首給父親的詩,每一首都震撼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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