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捨不得那一把面

一家老字號麵館重新開張,聲勢造得挺大,配得上這字號。

不過老字號倒是老字號,這字號歷史上只是個著名的飯店,面卻並不是專長。我的記憶裡麼,倒也確實開過那麼幾天麵館,還不止一次,都草草收場了。

但想著既然掛了這塊金字招牌,大概也是要愛惜羽毛的,那麼可以去嘗一嘗。再說了,早年常熟的麵店大多與飯店掛鉤,叫面飯店,誰敢說這個老字號當年沒有面條賣?

進門就眼前一亮,居然有陽春麵!雖然八塊錢一碗並不廉價,但敢於端這碗麵出來,總是要對湯頭有點底氣。

心底裡還在盤算要不要就來碗陽春麵,嘴裡卻已經習慣性的“鱔絲燜肉”喊了出去。

拿著票頭跑去出面窗口,就看裡頭廚房裡熙熙攘攘塞了一群人,這老字號的氣派到底不一樣,光唱籌的就要一男一女兩個!那女的腰裡別個喇叭,“大排”,“燻魚”一碗一碗的唱出去,那男的在旁邊接了我的票頭去壓在鎮紙下邊,我說了句:“輕硬麵寬滷拌。”

他突然露出一臉迷茫的神色,我心底裡就一嗝愣。

壞了,這是個棒槌!

趕緊提起嗓子再喊一聲:“輕硬麵寬滷拌!”

他努力的點了點頭,然後重複了一遍:“輕硬麵。”

完蛋了,這碗麵要完!

用力吼起來:“輕硬麵寬滷拌!”

他終於學會了,跟著我說:“輕硬麵寬滷拌。”

可他也沒去跟淥面阿姨說,也沒去跟炒澆師傅講,只是眼神遊離的看著那彆著喇叭的女來來回回忙亂,好像他手裡拎著五斤塔嘛似的。

那女的低頭看票頭,覺著很沒譜的我趕緊指著我的票再跟她說一聲:“輕硬麵寬滷拌!”

很明顯她聽明白了,回過頭去喊:“一碗寬拌!輕硬!”

這回輪到炒澆師傅慌張了:“啊?寬拌?”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旁邊一碗已經淥出來各好底湯的面,將湯潷還到鍋裡,大概是生意蠻好,所以淥面的也不管唱籌的唱幾碗,反正只管淥出來麼好哉。這一碗,就是上一鍋多出來的。

唱籌的女子連連點頭:“對對,湯少點。”

炒澆師傅手忙腳亂往鍋裡舀點湯去燒燜肉。還是淥面阿姨看不過,常熟的麵條要是沒湯泡著,瞬間就會粘成一坨麵糰。所以趕緊把我的面挑起來,抖松,然後放在另一個碗裡。那邊廂燜肉麼,一沸就好,連湯帶肉淋在面上邊,再去放鱔絲。

那男的怯生生說:“是輕硬麵……”天可憐見,總算他還記得這個要求,總算他還聽得懂這個要求!

可惜,大概是身輕言微,沒人屑於理他,一碗麵端到我手裡,軟塌塌,爛乎乎,亂糟糟,也是作孽,跟被強盜搶過的一樣狼狽。

這麼大的店,這麼老字號的店,這麼掛著金字招牌的店,就是捨不得扔掉一把淥過的面,非要客人吃進。

你不發財誰發財?

就是捨不得那一把面

就是捨不得那一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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