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我不憶樓蘭,你別憶長安……

荒沙大漠,一望無際。

沙漠深處有一座西域城池,名樓蘭。

她坐在城外的沙丘上,一隻手撐著腦袋,另一隻手拿著一把篳篥。

遠處落日黃昏,餘暉把每一粒沙子都照的金光閃閃。

更遠處,有駝鈴的聲音陣陣傳來,讓這畫面越發美妙動人。

她在聽到駝鈴聲時騰地站起身來,拍了拍裙上的沙礫,吹起了手中的篳篥。

“噹啷——噹啷——”

駝鈴聲越來越近,只見一人一駝逆光而行,那人烏衣斗笠,穿著打扮並不似樓蘭人。

他騎著駱駝慢慢近了,聽到女子吹的樂曲,不經意地皺了皺眉,翻身下了駱駝,走到那女子身邊,敲了敲她的額頭,打斷了曲聲。

“都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吹這篳篥迎接我。”

女子捂著被敲的額頭,皺著臉看他,“可我只會吹這個嘛…”

似是被她氣鼓鼓的臉逗笑,他展眉,從懷中掏出一把白玉笛,遞了過去。

“我教你吹這個。玉笛聲音清脆,不似篳篥低沉悲咽。每每聽到你的篳篥,總覺得你在為我吹喪曲。”

他的話惹來女子一記白眼,嘴上還嘀咕著什麼,手卻已經麻利的接過了那玉笛。

他本只是來往過路的商旅,長安生人,偶然途經樓蘭,遇到了在沙丘吹篳的她。

他說他是商人,她好奇地睜大了眼。

“你賣什麼啊?”

“鹽、茶葉之類的。”

她聽到他說茶葉,眼睛亮了起來。

“我阿爹說,中原人愛喝茶。茶香堪比花香,芬芳四溢……我可以買你的茶嗎?”

他笑起來,眉眼舒開,煞是好看。

“哈哈哈,可以是可以,但我的茶葉名貴,你有錢嗎?”

她被他的笑弄的一愣,半晌才回神,聽到他的話,她急了起來,說道:“我當然有錢!我…我…我可以帶你去見我爹爹,他是這座城的主人,他一定會買你的茶葉的!”

聽她如是說,他笑意未減,眼中有光芒一閃而過。

從那之後,他的茶葉,不僅出口西方國家,還捎帶上了樓蘭。

她常常坐在沙坡上等他,等他從沙漠盡頭緩緩而來,他會從長安給她帶各種新奇的小玩意兒。

有時候是泥人兒,有時候是小鼓,有時候是傘紙。有一次,他甚至給她帶了一隻風箏。

她興奮地牽著那隻風箏在沙漠裡跑了很久。看它忽高忽低,飛進雲霄裡。

日子過得很快。

她的笛子吹得越來越好。

泡茶的手藝也越來越高超。

她開始喜歡著紅衣,腳腕上帶銅鈴,跳舞時鈴鐺會隨她的舞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總愛站在高高的沙坡上起舞,他在沙坡下吹著笛子,和她的舞步。

一曲一動,猶如天作之合。

一切都彷彿順理成章的進行著。

她紅著臉吻他的眉眼。

他笑著陪她坐在沙丘上看落霞漫天。

她無比堅定的相信他一定會迎娶她。

娶她回他的長安。

直到樓蘭城滅的那天,她才知道,她的賣茶商人,竟是中原赫赫有名的大將軍。

阿爹戰敗倒下時,緊緊握住她的手,讓她快逃。嘴裡還低聲地囔道:“我們樓蘭到底做錯了什麼,惹中原不惜一切代價……屠族……滅城……”

她眼淚都已流不出。顫抖的手怎麼也闔不上阿爹的雙眼。

跌跌撞撞地跑出皇宮,樓蘭城破,橫屍遍野。血水洇進了沙中,血腥的氣味讓她不禁反胃。

她眼前一片恍惚,彷彿看到那個如玉般的商人坐在一高大的馬匹之上,猶如神祇,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她的家。

她的國。

她的愛情。

只一瞬。

就全都掩在了黃沙之下。

此生,我不憶樓蘭,你別憶長安……

她隔著無數堆屍體,遙遙的望著他,似乎要把這個人死死地記住,揉碎在骨血裡。

她似乎聽到有人喊他“李將軍”,後面的話被吹散在風裡,聽不清了。

她想起阿爹臨終時的喃喃自語,忍住眼眶裡洶湧的淚水,她輕聲地開口,問道:“用我樓蘭城內四萬百姓換你一人封侯拜相榮華富貴,你就當真……問心無愧嗎?”

聲音湮沒在金戈鐵馬之中,無人回答。

她忽然從懷裡掏出那把一直貼身攜帶的玉笛,高高地舉起,狠狠地摜在了地上。

他也看到了她,急急地下馬,似乎想朝她奔來。

玉碎的聲音,在風沙呼嘯中顯得格外清脆。

他止住了奔跑的腳步,遙遙地望著她,雙手在身側,緊緊地攥成了拳。

她轉身跑開,用盡了全身力氣在跑。

有箭聲飛過她耳邊,很快又消失不見了。

直到再也看不到樓蘭殘城,她才疲憊地倒在沙漠中。

蜷縮成了一團。

終是去不成長安啊。

可也再回不了樓蘭。

後來。商旅間有秘聞。

每當他們駝隊經過曾隸屬樓蘭的那片沙漠中時,總會聽到有樂聲響起,其聲嗚咽,使人心生悲愴,寸步難行。

偶有人見,一紅衣女子,牽一匹白駝,撐一紅傘,遊蕩在沙漠深處。讓人驚怕不已。

據史書記載,有李姓將軍,因討伐西域有功,賞黃金萬兩,庭院數座,升一品護國將軍。並其深得帝心,招其為駙馬。皇親國戚,身份可謂尊貴之極。

他戰功累累,權傾朝野,榮耀一生。

然,直到壽終正寢,他都再未踏入西域半步。

是何人心聲。

遙遙傳來。

——

“此生,我不憶樓蘭,你別憶長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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