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最難是放下。
得不到,放不下,忘不掉,便輾轉反側,寤寐思服,這許是症狀所在。不過一切還是抵不過時間的流逝,歲月的磋磨。再回首,物是人非,恍若隔世,一場煙花。
何為生死橋?生在何處?死又要何往?
橋,總是橫跨在山水之間,丰姿曼妙,如一道不散長虹。
在李碧華筆下,橋又從來都不是隻簡單的作為一處景觀出現。它是一些過往,幾許風雨,執著的沉默,地老天荒石爛海枯。
那生死橋呢?
它不是北平的天橋,不是上海城隍廟的九曲橋,也不是杭州的斷橋。它不是任何一座橋。它是從民國十四年到民國廿四年,橫亙了十年的綿綿歲月。這是一座無法回頭的橋,一旦踏上,就只有一走到底,無論彼岸在何方。
我們在此岸,只是隱約見到岸上的人潮湧動山花爛漫,急匆匆跑過去,卻只見一群茫然慟哭的人,和滿眼的由他們的淚水澆灌而出的傷心花,開到荼靡。
可悲的是,漫漫紅塵,誰也逃不脫這般宿命。滿懷歡欣跑向彼岸,幻想卻於橋上被一點點的敲碎,及至見到彼岸怒放的傷心花,已只剩下滿腹的苦和滿眼的淚。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在那個常年煙火繚繞的雍和宮裡,靜謐的可怕。這裡住著大清最後一個老太監,他可以看見人的未來。他的身旁是一屋子的貓,其中一個黑貓尤為突出,沒有一絲雜毛,連眼睛都是黑色的。
不過最讓人生畏的是他那一根根尖尖的掛籤。
那尖尖的掛籤就好似像張了眼睛一樣,看見了宿命之主便將那長長的尖兒深深的插進他的生命之中,深深的,無法拔出。
三個年幼的孩子,一個梳著長長辮子的女娃娃叫丹丹,一個靦腆不善言辭的少年叫懷玉,還有一個心大笑眯眯的開朗少年他們喚他志高。在無意之間闖進了古老陰森的雍和宮,求了三支尖尖的掛籤,這三支籤被那隻黑貓打亂,再也分不清。不過也無妨,命運應該早就定好了,畢竟那尖早已插進了生命之中,除非命斷。
“生不如死,死不如生,先死後生”,短短的三句話,便將少年們的一生禁錮起來。不過那時年少,對於命運之言,半信半疑,剩下的當然是餘生的一點生死未卜。
一覺醒來,人間原來暗換了芳華。他們都長大了,懷玉跟著梨園裡的師傅學藝,成了北平新一代的武生。志高依舊像他小時候一樣,沒有作為,散漫的混日子。丹丹還是那個嬌俏的樣子,長長的辮子。三個人,只要懷玉有空時就會聚在一起,還像小時候一樣,吵吵鬧鬧的,那時的他們以為這一生都會這樣度過。
可是三人之行,必一死一傷一生。他們漸漸地長大,互生情意是難免的事。志高和懷玉被丹丹那純淨的眉眼,窈窕的身段,比緞子還黑亮的烏髮,迷住了眼,也迷住了心。不過,總有一個人要開口,一個人要放棄。放棄的是懷玉,他遠走上海,他清楚的記得志高和他說的話。
他說,他想要丹丹,求他不要插上一手,他說他不信邪,不信王公公的卦,他說丹丹他要定了。懷玉知道他先說了,那他是不是再也沒有機會了。他沒說話,去北平最有名的照相館去拍照,不一會,他的影定了,命運也定了下來。
今生有很多聚散,一下子,跟既定的毫無糾葛,他永遠都是風采爍爍當今一武生。當丹丹知曉懷玉走後,她的天塌了,她還沒來的及開口,懷玉就走了,她喜歡他。
十里洋場,一切都將是新的開始。在這裡懷玉遇見了影后段嬪婷,也開始了他新的人生。就在他要遺忘丹丹的時候,丹丹來了,她隻身一人來到上海找他。
懷玉為了要出人頭地,接受了段嬪婷提出的條件,放棄了丹丹,把她送回了上北平的車。丹丹偷偷的下了車,愛而不得,生了恨。她搭上了上海最有名的金先生成了比段嬪婷還要紅的影星,如果一切到此結束,那麼他們都要幸福得多,可是生死的掛籤還在那裡,故事還要繼續。
丹丹的靠山金先生倒了,懷玉放不下丹丹,去通知她離開,丹丹用真情感動了懷玉,懷玉良心發現,選擇和丹丹去杭州。
段小姐知道後,通知金先生幾人合夥弄瞎了懷玉的眼睛,懷玉被段娉婷帶到了杭州,和她結了婚,每日活在黑暗中,生不如死。丹丹知道了他們的陰謀,為了報復回到金先生身邊把他毒死,她自己成了別人的禁俘。在北平的志高成了名,有了妻子。三年之約到了,他們都回到了北平。
懷玉沒出現,送了志高一把傘。那染了色的綢傘,是懷玉唯一會做的事情,也是他對他最好的期盼,在他人生最重要的演出時,他送給了他。然後,離去。他現已生不如死,他盼他可先死後生。
可巧,在那梨園的一角,也有一個人在遠處望著臺上發光的志高,那個極速衰老的女人是丹丹,她從醒後就看見了那個想佔有她的人,金先生的手下史仲明,他用鴉片摧毀了她,她從上海回來就是抱著她的諾言來看志高,她說,他是個好人,這是他的好報。
丹丹慢慢地走著,還是那座北平的石橋,萬念俱灰。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她死命的抱著橋柱不放,若有所待。她眼中的方向是那個最初他們相見的地方,也是那個註定了一生的地方,雍和宮。
得之則生,弗得則死。一生所求過多,卻原來不過夢一場,一切早已定好。生生死死,的確奇妙。不過今生已了,唯盼來生,沒有貪念,安穩一世。
無以言表的感覺,了猶未了最為貼切。看著他們三個人的生生死死,就好像做的一場夢,最後夢裡的人都不見了,就像書的結尾一般,一片白,慘烈,淡漠。
命運就如那面落地鏡,裂了就裂了,只是想起了曾經,一個前一個後的走著,真的好比穿過一天糖丸鋪成的甜路,最後回頭一看,恍若隔世,朝生暮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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