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安睡著一個憤怒的人

这里安睡着一个愤怒的人

这里安睡着一个愤怒的人

薩拉馬戈與妻子皮拉爾·德爾里奧。兩人的故事曾被拍攝為電影紀錄片。

这里安睡着一个愤怒的人

薩拉馬戈的辦公室。

这里安睡着一个愤怒的人

童年時期的薩拉馬戈

这里安睡着一个愤怒的人

青年時期的薩拉馬戈

这里安睡着一个愤怒的人

《失明症漫記》

譯者:範維信

版本:南海出版公司

2014年2月

八年前,2010年6月21日,葡萄牙迎來首次參加世界盃的朝鮮,以7:0終結了比賽,但這並非重點。賽前,在唱國歌時,葡萄牙全體球員臂纏黑紗,以悼念一位作家——迄今為止葡萄牙唯一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若澤·薩拉馬戈。在此三天前,葡萄牙政府派出軍用專機,從西班牙蘭薩羅特島迎回薩拉馬戈的遺體,在里斯本舉行了國葬。至此,薩拉馬戈終於結束長達十八年的自我流放,以一種無可奈何的方式回到了故鄉。

童年貧困

一個來自野菜花的名字

1922年11月16日,一個本應叫若澤·德·索薩的男孩出生於里斯本北部村莊阿辛尼亞加的農民家庭,但戶籍管理處的職員把村民調侃他們家的綽號“薩拉馬戈”(意為野萊菔花)擅自加在了名後,這個後來成為本村榮耀的孩子就被叫做了薩拉馬戈。

薩拉馬戈童年貧困。雖然他不認為因此經歷了比別的孩子更多的困難,但貧窮的確影響了他的人生。小時候,薩拉馬戈“十分內向,十分寡言少語”,在與他人的交往中常常懷疑別人是否對自己真摯,在他看來這是不可能的。後來他在採訪中說,“我一生都是一個憂鬱的人”,用他的另一種說法是,“我是個悲觀主義者”。這一性格讓他始終盯住人性的陰暗,以及種種蠢行,他因此憤怒,因憤怒要表達,日後當他有機會用一個個寓言式的故事將這些講出,便成了他的十幾本著作。

稍長一些,薩拉馬戈在吉爾·維森特中學上學,僅讀了兩年,便因負擔不起學費而無法繼續。於是,他十二歲轉到阿豐索·多明戈斯工業技校學習機械制鎖專業,半工半讀,“那裡每年只付50元葡幣,非常便宜”。幸運的是,這所技校竟開設文學課程,他也由此對文學產生興趣。當然,這並非薩拉馬戈的文學源頭。

眾所周知,馬爾克斯有一位擅長講故事的外婆,薩拉馬戈同樣如此。據說,他有一位豬倌祖父,同樣擅長講故事,和祖父睡在豬圈裡時,小薩拉馬戈聽了許多奇怪的故事,箇中影響可想而知。此外,他還經常看流行小說和連載小說。雖然那時他對文學還沒有判斷力,但兒時的閱讀對任何一個作家都至關重要。

拒絕把寫作理想化

身為公民,怎能不發聲?

八九歲時薩拉馬戈就寫過一個故事,但他從不相信神童這一說,他也多次說明,自己拒絕將寫作理想化。對他來說,寫作不是把手擱在腦門上,等待所謂靈感的降臨,寫作僅僅是千萬種工作中的一種,就像工人做一把椅子,而他的追求是“椅子應該做結實,你如果願意,還可以把它做得藝術一些,甚至漂亮一些”。至於他做這份工作的原因,是因為他對這個世界有觀念要表達。作為無神論者,他想去抨擊教會;作為伊比利亞主義者,他希望西葡合併,還公然聲稱葡萄牙應變成西班牙的第十八個自治大區,在小說《石筏》中,他甚至讓伊比利亞半島脫離了歐洲大陸;從更廣泛的角度說,作為一個公民,他認為必須去幹預社會,以保障權利。何況世界上還有大量貧窮地區,還有如此多的不公正,還有很多女性被男權主義者施暴,甚至還有此起彼伏的戰爭,目睹著這一切,作為一個公民,怎能不發聲?“當世界需要批判觀點的時候,文學就不應該絕世而獨立。”

話雖如此,想做到這一點卻不易,幾十年的生活經驗和薩拉查的獨裁統治成為薩拉馬戈重要的思想資源。

技校畢業後,薩拉馬戈開始了第一份工作,機械制鎖工。之後他幹過各種底層工作,繪圖員、保險公司職員、焊機銷售員……也許此類工作遠算不上體面,更別說富裕,但對從事寫作的人來說,這些就是富礦。

1968年,薩拉馬戈有了自己的“陣地”,他成為《首都報》《豐當報》等各大報刊的專欄撰稿人,由此聲名漸起。這些專欄先後結集成四個集子:《這個世界和另外的世界》《旅行者的行李》《曾這樣認為》和《札記》。在寫作專欄的過程中,薩拉馬戈將自己的觸覺伸向社會各個層面,觀點犀利又具有人道主義關懷,這對他的小說創作也產生了重要影響。薩拉馬戈非常看重自己的專欄,他通過這些文字抨擊社會現狀,這些文字也塑造了他。他說:

要理解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就一定要去讀這些專欄文章。這些專欄文章可能比我後來的作品更能說明我是怎樣的一個人、我的情感、我對事物的感受和我對世界的理解。

1974年4月25日,里斯本爆發康乃馨革命。政變期間,由中下層軍官領導的軍人以康乃馨代替步槍,以不流血的方式推翻了薩拉查的極右派政權,作為左派的葡萄牙共產黨員薩拉馬戈獲任《新聞日報》副總編。短短一年後,溫和右翼掌控國家政局,薩拉馬戈隨即被清除出報社。此時,薩拉馬戈已過知天命之年,雖出了幾本書,卻還遠不是那個被眾人熟知的諾獎得主,因為這時他的文學生涯幾乎才剛開始。

知天命之年成職業作家

我活得很好,可是世界卻不好

1977年,第一部小說出版三十年後,薩拉馬戈再次出版了小說《繪畫與書法指南》。在這部小說中,他探討了謊言與真理、虛構與真實等問題。三年後,具有強烈政治意味的小說《拔地而起》(或譯為《從地上站起來》)出版,獲1980年裡斯本市獎。1981年,在葡萄牙決定加入歐共體時,反歐洲主義者薩拉馬戈在葡萄牙國內進行了一次文化之旅,並寫出《葡萄牙漫遊》,以尋求本土文化認同。1982年,成名作《修道院紀事》出版。在本書中,薩拉馬戈用歷史與想象交雜的寫作方式,抨擊了天主教的腐敗墮落。1995年,《修道院紀事》獲葡語文學最高獎項卡蒙斯文學獎,薩拉馬戈獲得國際名聲。

隨後幾年,《裡卡爾多·雷耶斯離世那年》《石筏》《里斯本圍城史》《致耶穌基督的福音》相繼出版,對葡萄牙的歷史、政治、宗教發出猛烈抨擊。《致耶穌基督的福音》更是將耶穌降格為人,這一“瀆神之作”雖然獲得葡萄牙作家協會獎,並得到去競爭歐盟文學賽事阿里奧斯托的提名,但迫於天主教的壓力,葡萄牙政府禁止本書參加,這惹怒了薩拉馬戈。他選擇了自我流放,和妻子搬去蘭薩羅特島定居,直到去世。

薩拉馬戈很輕易地習慣了新環境,繼續著自己的工作,而且越寫視界越廣闊。如果說之前的作品薩拉馬戈還把批判集中在歷史、政治層面,到1995年的《失明症漫記》,他的作品深入到更廣闊、複雜的人性之中。這本“可與《鼠疫》相媲美”的寓言之作將小說的敘述性與哲學的思想性融為一體,成為薩拉馬戈寫作特點的代表之一。這部冷酷無情的作品描寫了一場人類因失明症蔓延而處於絕望之境,將人類的敗壞、貪婪、無知、粗鄙、墮落暴露無遺。為什麼要如此無情?薩拉馬戈回答如下:

我活得很好,可是世界卻不是很好。

正如薩拉馬戈自己所說,“太陽不會因為你起得早而升得早”,即便起步很晚,但他很快成為諾獎的競爭者,並在1998年得到了它。這時,薩拉馬戈雖身在異國,有著強烈諾獎情結的葡萄牙人卻絲毫沒有減少因此而獲得的滿足感。與之相反,得獎後的薩拉馬戈很平靜,他和妻子依然和三隻狗生活在小島上,照常繼續著自己的寫作。《洞穴》《雙生》《死亡間歇》《大象旅行記》,薩拉馬戈的創作越發順利。

晚年,薩拉馬戈甚至開了博客,取名為“薩拉馬戈的筆記本”。在這個小本上,他依然憤怒地批判著,他批判小布什,批判以色列,批判全球化……直到2010年6月18日,因病導致全身器官衰竭。

1997年,薩拉馬戈因新書發佈來到中國,那時他告訴中國讀者,希望自己的墓碑上刻上這樣一句話:這裡安睡著一個憤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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