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飄渺——走進傳統合香的香薰之旅(下)

天香飄渺——走進傳統合香的香薰之旅(下)

“一炷煙中得意,九衢塵裡偷閒。”對於焚香乃至香文化,絕大多數人既熟悉,又陌生。我國用香歷史久遠,用香形式也多種多樣,用於佩戴的香囊,用來美容的香粉,用香爐來薰衣,用香球來燻被……香文化伴隨中國人特有的政治觀、宗教觀、文化觀和生活觀,融於傳統的哲學體系之中。

無所不在

從宋代開始,隨著我國封建社會的發展進入高峰期,香文化也進入了鼎盛時期,香逐漸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具有獨特的不可取代性。

宋代的造船與航海技術雄視世界,海上貿易十分繁榮,揚州、寧波(明州)、泉州、廣州(番禺)等港口的貨物吞吐量巨大,香料是最重要的進口貨物之一。巨大的商船把南亞和歐洲的乳香、龍腦香、沉香和蘇合香等多種香料運抵泉州等東南沿海港口,再轉往內地,同時將麝香等中國盛產的香料運往南亞和歐洲。當時,沿“海上絲綢之路”運往我國的物品中,香料佔有很大比重,故而,“海上絲綢之路”也常被稱為“香料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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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料貿易在宋代特別興盛,香料貿易的收入在國家財政中成為大宗。《宋史·食貨志》記載:“宋之經費,茶、鹽、礬之外,惟香之為利博,故以官為市焉。”

北宋朝廷在廣州、泉州、杭州設立市舶司,管理進口貨物稅收事宜,職司香料貿易之抽解(徵稅)、博賣與管理諸事;在州郡各地則設置場務,職司香藥儲藏、博易交換等。

由於香料貿易興盛,當時市舶司對香料貿易徵收的稅收也節節攀升:北宋初年,香料收入為全國歲入的3.1%;到南宋建炎四年(1130),達到6.8%;紹興初,達到13%;紹興二十九年(1159),僅乳香一項就達到24%,幾乎佔到全國歲入的1/4。

與此同時,宋代貴族們對香的熱情異常熾烈。陸游《老學庵筆記》中記載:“京師承平時,宋室戚里歲時入禁中,婦女上牘車皆用二小鬟持香球在旁,二車中又自持兩小香球,車馳過,香菸如雲,數里不絕,塵土皆香。”

辛棄疾寫有“寶馬雕車香滿路”,晏殊寫宋徽宗趙佶《聽琴圖》的“油壁香車不再逢,峽雲無跡任西東”……李清照有詞雲:“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這些詩詞中的“香車”,指的就是懸掛了香球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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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宗趙佶《聽琴圖》

《雞肋編》中記載蔡京燒香頗有氣勢,密閉門戶,數十爐香同時燒之,待香氣積滿後捲起門簾。這時,雲霧繚繞,香馥滿室,但無煙火之烈,衣冠芳馥數日不歇。

梅詢,宣城梅氏第三世孫。宋真宗鹹平三年(1000),梅詢作為進士考官受到召見,談論天下大事,極合真宗之意,被視作奇才,升任集賢院。梅詢也以真宗為知己。歐陽修《歸田錄》記載,梅詢“性喜焚香,其在官所,每晨起將視事,必焚香兩爐,以公服罩之,撮其袖以出,坐定撒開兩袖,鬱然滿室濃香”。

在宋代,焚香、點茶、插花和掛畫被喻為四般閒事,是文人自我藝術修養的體現,也是評斷文人生活品位高低的標準。宋代文人基於對氣味的喜好,愛香、用香和贈香成一時風氣。南宋時期,印篆香興盛,參政張金真與丞相張德遠喜愛焚燒資善堂印香,也是每日一盤,篆煙不息。

故友來訪,焚香清談可稱美事。南宋曾幾《東軒小室即事》記載:“有客過丈室,呼兒具爐薰。清談似微馥,妙處渠應聞。”談到盡興,不覺“沉水已成燼,博山尚停雲”,等到客人告辭,自己仍陶醉在香味的餘韻當中,“斯須客辭去,趺坐對餘芬”。

宋代文人的香事,不只是一種風雅的點綴,而是溶入他們骨子裡的一種生活情趣、一種性靈追求。胡仔《春寒》詩寫道:“小院春寒閉寂寥,杏花枝上雨瀟瀟。午窗歸夢無人喚,銀葉龍涎香漸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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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廷之中,更是無處不用香;皇帝頻繁賜香予后妃和臣子,以示恩寵。《宋史·禮志》也記載了很多宋代皇帝賞賜香料給群臣的記錄。

《武林舊事》記載,每逢端午,皇帝常賜后妃及內侍香囊、軟香龍涎佩戴等。《武林舊事》亦有“禁中納涼”的記載,言“紗櫥後先皆懸掛伽蘭木、真臘龍涎等香珠數百斛”。用香自然散發的清致氣味避暑納涼,當真別出心裁。

祭祀為宮中用香最為頻繁者。在祭祀禮節方面,皇帝前往祭祀前,要用龍腦香薰衣;祭天地、祖先或其他慶典時,也要用香藥燻御服;祭祀結束後回宮為示潔淨,內侍捧著裝有龍腦香的金盒,以龍腦香佈於道上,這個習俗從唐代一直延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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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遇特殊天象、地理異變等,朝廷進行特別的祭祀,也由宮廷降御香赴當地祭祀;宮廷祈雨儀式中,香也扮演重要角色,焚燒的數量非常龐大。《宋史》記載太平興國八年,河決滑州,遣樞密直學士張齊賢赴白馬津祭祀。自是,風河決溢,修塞皆致祭。《邵氏聞見後錄》記載慶曆年間京師夏旱無雨,真宗親自祈雨,一次就焚燒生龍腦香17斤。

鼎盛一時

宋時,朝貢和海舶貿易使朝野上下香料充足。宋人生活無處不用香,宋代的達官貴人、文人雅士經常聚於園林亭閣品香斗香,平民百姓也常於家中點燃新制和香,品評香味,觀賞香菸,甚至在當時的不少食品及茶水中,也要放入香料。

宋代皇室專用的福建北苑貢茶,其特色之一便是茶中加香。蔡襄言:“茶有真香,而入貢者微以龍腦合膏,欲助其香。”《雞肋編》中亦記載:“入香龍茶,每斤不過用腦子一錢,而香氣久不歇,以二物相宜,故能停蓄也。”

至北宋中期,以充足的香料為基礎,用香開始走入尋常百姓家,並遍及生活的方方面面。北宋司馬光在《司馬氏書儀》一書記錄了當時民間的通用禮儀,“焚香”等記載多達22處,涉及香酒、香盒和香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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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代的市井生活中,隨處可見香的身影:街市上有專門賣香的“香鋪”“香人”,有專門製作“印香”的商家,甚至酒樓裡也有隨時向顧客供香的“香婆”……街頭還有添加香藥的各式食品,如香藥脆梅、香藥糖水、香糖果子和香藥木瓜,等等。這是香文化發展進入鼎盛時期的重要標誌。

在描繪北宋汴京繁華勝景的《清明上河圖》中,也描繪了與香有關的景象:在畫的末段描繪街坊鬧市的場景中,有“劉氏上色沉檀揀香鋪”。所謂“上色”,是指上等成色;所謂“揀香”,即“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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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中國香學發展的鼎盛時代,宋代的香學研究水平也發展到一定高度,香學專著數量眾多。宋初成書的《太平御覽》已單獨列出“香部”,記載前朝與香有關之故實。

諸家撰寫香學著作風氣興盛。這些典籍中,《天香傳》從儒家之禮、道家經典和釋家典籍等方面論述用香歷史、產香以及香材優劣,是我國古代對沉香品質進行評價與品鑑的第一部文獻。《天香傳》首創中國香文化以海南香(崖香)為研究本位的體例,評斷沉香以海南香為最佳,其後,歷朝論香者皆以海南沉香為正宗。

洪芻的《香譜》為現存最早、保存較為完整的香藥譜錄類著作,其中對於歷代用香史料、香品、用香方法及各種合香配方廣而收之,並將用香事項分為香之品、香之異、香之事和香之法等四大類別,為後世各家香譜所依循。

曾慥在靖康初任倉部員外郎,他首次以中醫藥方的“君臣佐使”概念說明合香配伍原則。

陳敬《陳氏香譜》則如實記錄了宋至元初社會用香情況,全面反映了宋代香事活動和宋人文化生活的多個層面,是集宋及宋代以前香譜集大成者,彌足珍貴。

宋人以海南沉香為本位,建立了較為全面完整的中國香學品評標準。宋代文化是以文人士大夫為主體的文化,文人的品位及愛好決定了整個社會的品位標準,海南沉香的包容、內斂、清雅蘊藉特徵正好與文人的精神追求吻合,因此成為文人心中好香的標準。

宋人對香品評的標準主要從煙、氣、味三方面進行品評:以煙“達神明而通幽隱”、高舉向上、濃郁豐煙、高煙杳杳者為上;氣以氣潤而味清為最佳;味以能持久者為勝。

“味清、煙潤、氣長”,不僅是宋人的品評標準,也成為中國香學的品評標準。

輝煌的宋代文化開啟了明清文化的先河,無論是文學藝術、還是匠制工藝,明清時代無不蔓延著宋代文化的遺韻流風,其後世詩文作品、瓷器漆器、宣德鼎彝等,都能在宋代找到端倪。

但是,伴隨南宋統治的江河日下,香文化輝煌不再,先秦時期的神秘狂放、漢代的大氣雄濃、隋唐的華麗壯美、兩宋的優雅內斂,皆隨著南宋的滅亡而漸漸流失殆盡,中國香文化的中天之日開始西下。

宋風遺韻

元時,在民族等級制度壓迫下的文人失去了參與政治的可能性,“治國平天下”的理想抱負難以實現,只能歸隱山林、寄情書畫。在他們的坐課清談、書畫吟詠、郊遊雅聚時,香也無不相伴。

元中後期,線香出現。線香的出現直接改變了人們的行香方式,尤其是平民百姓的燒香方式。傳統的香具如香爐、香盒等,也都隨之發生了重大變化。在使用線香的香事中,香盒沒有存在的必要,香爐也無須帶蓋。香爐體積也發生了變化。小型的香插、香桶開始出現,人們用香更加便捷。

明初“海禁”,禁止民間使用番香及番貨,香文化的發展一度處於低谷。明代中晚期,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海禁鬆弛,思想文化領域呼喚個性解放漸成主流,香文化奢華迴歸。

永宣年間,鄭和率兩萬多人的龐大船隊七下西洋,用人參、麝香、金銀、茶葉、絲帛以及瓷器等與沿途各國交易。在所換回的物品中,香料所佔比例很大,包括胡椒、檀香、沉香、龍腦香、乳香、木香、安息香、沒藥和蘇合香等。這些香料除部分供應宮廷外,大部分被銷往各地。

明代宮廷有大量精美的香具,如香爐、香盒、香瓶、香幾等;宮廷所用的香,原料、配方、製作與貯藏都相當講究。宣德三年(1428),明宣宗命技藝高超的工匠用暹羅國進貢的數萬斤優質風磨銅精工冶煉,並使用金、銀、錫、鋅及各色寶石,製成了一批精美絕倫、名傳青史的銅香爐。這就是後世仿製不絕的宣德爐。

宣德爐是宋代仿古鼎彝之風的延續,大多仿夏商周禮器之形,參照的典籍則是宋代的《考古圖》《宣和博古圖錄》。與其說它上追三代之風,不如說是承接宋代仿古遺韻。

元代的文人被逼飄零江湖,明代的文人則以更高姿態從精神世界“下凡”到俗世。造園的鑿石引泉,雅集的擺弄古董……齋室和傢俱的藝術化使這個時代成為異常講究生活雅趣的時代。文人把香視為名士生活的一個重要標誌,以焚香為風雅時尚之事,對於香料、香方、香具、薰香方法和品香都頗有研究。

明代高濂撰寫《遵生八箋》,描寫“焚香鼓琴,栽花種竹”。此書提及“隔火薰香”之法,言“燒香取味,不在取煙,以無煙為好,故須‘隔火’;隔片以砂片為妙,銀錢等物俱俗不佳,且熱甚不能隔火”。同時期,瞿仙亦在《焚香七要》中記載:“燒香取味,不在取煙。香菸若烈,則香味漫然,頃刻而滅。取味則味幽香馥,可久而不散,可用隔火。”

明代以詩、書、畫三絕著稱的文徵明,也是香中高手。他的《焚香》詩云:“銀葉熒熒宿火明,碧煙不動水沉清。紙屏竹榻澄懷地,細雨清寒燕寢情。妙境可能先鼻觀,俗緣都盡洗心兵。日長自展《南華》讀,轉覺逍遙道味生。”

明朝制香、用香基本是宋風遺留,方法大多出於宋代;但製作更為精細,香品形式也更為豐富。到了明代,線香的製作技術已完全成熟,且廣泛流行。明後期,已能製作較細的線香,也不用“範模”,而使用擠壓機械將香條擠出。

李時珍《本草綱目》中記載,“今人合香之法甚多”,線香“其料加減不等,大抵多用白芷、獨活、甘松、三柰、丁香、藿香、藁本、高良薑、茴香、連翹、大黃、黃芩、黃柏之類為末,以榆皮面作糊和劑,以唧筒笮成線香,成條如線也”。

明代中期,還出現了“籤香”(以竹籤、木籤等為香芯),也稱“棒香”。

此外,明代還出現了早期塔香,一端掛起,懸空燃燒,稱之為“龍桂香”。《本草綱目》中記載:“龍桂香抑或盤成物象字形,用鐵銅絲懸爇者,名龍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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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多部筆記小品都有關於香學的論述,內容中涉及到香的書籍更是數不勝數,其中最著名的是《香乘》,作者為明末名士兼著名收藏家周嘉胄。《香乘》的編寫歷經20多年時間,是我國古代有史以來蒐羅資料最為全面、篇幅最為繁多、內容最為豐富的一部香學專著,彙集了香史、香料、香具、香方、香文、香典和香異等內容。《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稱它:“大凡香中名品、典故、史實及修合、鑑賞諸法,無不旁徵博引,一一載其始末。”

迴光返照

清朝是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帝制王朝,是中國古代封建社會歷史長河的末端,時間上的優勢使之可以席豐履厚,在發展文化事業上起點高於其他朝代。

滿族統治者接受並推崇漢文化,香文化自然也在清早期帝王喜愛之列;但這對於古代香文化來說,畢竟是“迴光返照”。清初期的用香乃至香文化依然盛行,但香的靈性此時已經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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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遺民和清早期文人對香也喜愛有加。清代傳記文學名著《浮生六記·閒情記趣》中寫道:“靜室焚香,閒中雅趣。芸(作者沈復的妻子)嘗以沉速等香,於飯鑊蒸透,在爐上設一銅絲架,離火半寸許,徐徐烘之,其香幽韻而無煙。”一代詞人納蘭性德也多有寫香佳作,如他的《夢江南》:“昏鴉盡,小立恨因誰?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詩人袁枚的《寒夜》也寫得饒有意趣:“寒夜讀書忘卻眠,錦衾香燼爐無煙,美人含怒奪燈去,問郎知是幾更天。”

康雍乾時期的用香,作為香學發展史上的“壓卷之作”,儘管雲霞滿天,但畢竟是青山夕照,遲暮沒落氣象已見。

自古盛世用香,香文化的發展與國運息息相關:國運昌盛,則香亦興盛;反之,則不然。清朝中晚期,中國社會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香文化的發展進入一個艱難時期。

儘管香文化在中國古代早已覆蓋了人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然而終因為歷史的發展,近現代中華民族命運多舛,香文化的發展幾經阻抑,逐漸被狹隘地圈囿於廟宇道觀,成為宗教文化的一部分,因而香對當今大多數人而言,依然是一個陌生的全新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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