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漢賣甕壇(現代故事)

吳老漢賣甕壇(現代故事)

老漢來到陶瓷窯場,挑選兩口釉色純、色彩亮的大甕壇,用麻繩絡好,挑到鄉下去賣。

兩口大甕壇很沉,約百把斤,加上體積粗大,走路很不方便,左撞右絆,十分吃力。一上午無人問津,好不容易遇上一戶想買的,卻又只要一口,如果賣一口剩下的一口又無法拿,他只好硬著頭皮不賣。你說怪不怪,一直沒有一戶要兩口甚至一村要兩口甕壇的,肩上的擔子壓得他汗流浹背。

中午時分,飢渴難受的吳老漢走在山間小道上,忽然腳下一滑,身子摔倒在地,外邊的那口甕壇咕嘟咕嘟地滾到陡峭的山腳下了。性情急躁的吳老漢爬起來,望著剩下的一口火冒三丈,留一口有什麼用?他氣急敗壞地抄起檀木扁擔,朝著甕壇狠狠砸去,只聽“乒”地一聲響,甕壇四分五裂!

吳老漢還覺不解恨,跳起雙腳罵一通娘。罵夠了,他想起那口甕壇上有一根新麻繩,是花半天功夫紐成的,不能丟,便繞到山腳下去找。遠遠望去,甕壇滾在一個地溝裡,好像沒有破碎,走攏去仔細一瞧,居然完好無損,連細小的擦痕都沒一個!吳老漢對著甕壇破口大罵:“狗日的,存心跟我過不去,故意捉弄人是不是?你想留著,老子偏不要你!”他再次舉起扁擔將山下的甕壇砸碎。

兩口甕壇全砸了,血本無歸。吳老漢越想越慪氣,越想越心疼,用拳頭擂自己的腦袋:你幹嗎那性急?嗯?先把下面的甕壇看清楚,再砸上面的甕壇難道就遲了?砸碎一口後,另一口不砸就不行?一口甕壇不好拿,難道請人來抬還不成?……頭腦靈活的吳老漢最後還是想出了挽回經濟損失的辦法:兩口甕壇的下半截還是好的,可以做兩個豬食盆。他將破碎的陶片裝進甕壇底部,依然用麻繩絡著,一斤不少地挑回家了。

老伴知道經過後,鼻子都氣歪了,罵他是倒黴蛋、敗家精,什麼難聽就罵什麼。村裡人聽說後都笑得肚子疼,把此事當作茶餘飯後的笑料,有人甚至還編成一句歇後語:吳老漢賣甕壇——一扁擔一個。

吳老漢是個有頭有臉、非常愛面子的人,如何受得了這般嘲笑?一天早晨,老伴又老調重彈,吳老漢藉機大發脾氣:“你給我住嘴!頭髮長,見識短,懂個屁!今年兒子為我們家買了財產保險,家裡有什麼經濟損失,公家會一分不少地照賠!一扁擔一個怎麼樣?我樂意!你們四處訪訪,吳老漢什麼時候做過虧本生意?我這不是還白賺了兩個豬食盆嗎!”

吳老漢推出自行車,說是要到縣保險公司去兌錢,並將手中的“財產保險單”遞給別人看。其實大夥不看也知道,在外打工賺了錢的兒子是給他家買了保險。望著鄰居們驚訝和羨慕的神情,吳老漢心滿意足地上路了。

中午時分,他一路搖著自行車鈴回來了,高門大嗓地喊老伴:“知道什麼叫保險嗎?看,人家二話沒說,照賠,三百塊!這就叫保險!”

吃過飯,吳老漢又一路張揚著到窯場交甕壇錢。老闆江老三正帶著人出窯。見他來了,便打趣地說:“老哥,那兩口甕壇質量怎麼樣?結不結實?敲打的聲音好聽嗎?”

“嘿嘿,不錯,跟那個……什麼……編鐘差不多。要不,再給兩口我敲敲?”

吳老漢遞過三張大票子,這是原先講好的價錢。江老闆退回一張,說老哥這次虧本了,我不賺你的錢。吳老漢不接,說親兄弟明算賬,再說我還有保險公司的賠款哩。江老闆手一擺:“別再推辭了,我們老哥倆誰跟誰呀!”

正當他倆推來推去的時候,一個窯場工人驚惶地跑過來說:“老闆,你快來看看!這窯怕是……有問題。”

江老闆那句“我們老哥倆誰跟誰呀”,著實讓吳老漢受到感動。他將江老闆退還的一百元票子裝進口袋,轉身鑽進正在出貨的陶窯裡。

窯裡的貨已出三分之一。吳老漢仔細一瞧,發現這些陶瓷品不是破裂就是變形,完全是廢品。江家的陶瓷手藝是祖傳的,很少失誤,以往只在火口處有少量產品破裂,今天怎麼這麼多?吳老漢也幫忙出貨,可越出心裡越慌,一窯貨幾乎全部報廢了。

江老闆兩眼發直,臉色蒼白,自言自語地說:“完了,一年的血汗全完了!這一窯最少值五萬塊!拿什麼還銀行貸款?我這一家人的日子怎麼過呀?……”說著說著,竟然直坦坦地倒在地上了。

經醫生一番搶救,病情稍有緩解。醫生說,病人情緒非常激動,有中風的可能,要設法解除他的精神壓力。家屬們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束手無策。

吳老漢走到江老闆床前,拍著胸脯說:“兄弟放心,老哥家買了財產保險,我就說這窯場是我倆合夥辦的,公家應該負責全部賠償。你放心養病,明天大早我就到縣裡去交涉。”

在場的人都明白,這是寬慰病人的話。農村人對財產保驗是怎麼回事都不清楚,但賠償肯定沒有那麼簡單,難道公家的錢是大水淌來的?

第二天中午,吳老漢帶著著兩輛大卡車來到窯場,將那些破裂變形的廢陶瓷品全裝上了,還把幾十年遺留下堆積成小山一樣的碎陶片,也全部搬上車。他說保險公司要看物證,根據破陶瓷的多少來決定賠償金額。說得有鼻子有眼,讓人不得不相信。

有人搖著頭說,吳老漢一生死愛面子,怎麼現在又學會撤謊了呢?憑這些破陶碎片,保險公司會賠錢?誰見過這樣的好事?有人反駁說那不一定,現在政策好,種田不交稅還得補貼,農民也有醫療保險,你以往見過這樣的好事?如果是騙人,他騙到了什麼?兩輛大卡車往返的運費就得好幾百塊哩。

江老闆病情好轉,出院回家了。正在此時,吳老漢樂呵呵地跨進門來,從身後黑皮包裡裡拿出五疊百元大鈔,說:“這是你那一窯貨的五萬塊。還有那一大堆陳年的碎陶片,我再給你三千。”

江老闆目瞪口呆,以為是做夢。

“犯傻哪?這可不是假票子,是剛從銀行取出的整扎人民幣!”

“吳大哥,保險公司真的賠錢了?”

“錢都擺在桌面上了,你還不相信我?告訴你,我也得了你一樣多。”

江老闆大喜過望,叫老伴殺雞宰鵝,喊兒子上街買酒菜,他要盛情款待恩人吳大哥。

江老闆說:“吳大哥,你跟我透個底兒,這‘財產保險’的手續怎麼辦?”

“你想買保險?”吳老漢睜大眼睛問,過一會才仰著脖子乾一杯,然後將酒杯朝桌上重重一放,“球,別買這屁玩意!”

“你說什麼?保險是屁玩意?那這幾萬塊錢……”

吳老漢打了一個長長的酒嗝,醉眼蒙 地說:“兄弟,實話告訴你吧,這不是保險公司賠的,是那兩車破陶瓷片賣的錢!”

“破陶瓷片?吳大哥,你沒喝醉吧?”

“笑話!我……什麼時候……醉……醉過?再來一斤……沒問題!”

吳老漢顛三倒四地說半天,江老闆好一會才聽明白。那天,吳老漢為兩口甕壇到保險公司索賠,人家說這不屬賠償範圍,由自己負責。他氣沖沖往回走時,在一傢什麼“民俗公園”建築工地,看到一種古樸的裝飾材料,不覺心裡一動,說這東西我們家也有,色彩比這漂亮得多。工地頭兒說,你拿給我們看看。當時也不過是說說而已。後來看到江老闆出了整窯廢品,急得差點中了風,吳老漢才將那兩口甕壇捶成碎片,送到建築工地。沒想到他們很滿意,說完全符合這項工程的特殊需要,給的價錢比兩口新甕壇還高,並且說有多少收多少。吳老漢帶回兩輛車,把破陶片拉到縣城用碎石機一搗,出來的碎片大小均勻,建築隊全都買去了。

吳老漢酒氣熏天地說:“兄弟,我是空手套白狼,淨賺好幾萬,實在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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