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僅從結果來看，1-0是賽前被最多媒體預測的比分。這樣來看，這場歐聯杯半決賽次回合的較量，馬德里競技和阿森納算是打出了人們賽前預料的模樣。無論比賽過程中曾有多少次接近破門的機會，或者曾有多少時刻，場上的槍手看上去比退守的馬競將士更有取勝的慾望，但結果是馬競利用他們最擅長的套路一擊制勝，這就是現實。
現實是你腹有詩書不如腰纏萬貫，是你百折千轉不如當機立斷，是你追求完美不如投機取巧，因為現實是結果，而結果是決定你能鎮臂高呼，還是黯然離場。如果這般，那當你在看阿森納的時候，你還會期待些什麼？
你明知道這傢俱樂部的高層並不闊綽，在歐洲可以稱得上豪門的俱樂部高層當中，甚至顯得小家子氣；你明知道這傢俱樂部的主帥有著固定得近乎執拗的換人時間，戰術風格的大格局更是一成不變；你明知道這傢俱樂部的球員飽受爭議，從外援到自產無不陷入風格與特長的自相矛盾。這些都是現實，而你，在看著這些現實的時候，還在期待著什麼？就像這場決定整個賽季成果的比賽本身，不也到處充斥著這樣的“現實”，而你卻從始至終依然緊張的期待著，期待著，是在期待什麼？
俱樂部的“現實”，是走進萬達大都會時溫格的心情
無論如今的酋長球場看上去的上座率多麼不堪，但沒有任何一位球迷會否定溫格對於修建酋長球場的功績。將原屬於管理層的大部分工作職責交給一個球隊教練來執行，這在溫格之前，本就是讓足球界難以想象的事情。當溫格頭戴安全盔站在酋長球場的奠基儀式上，阿森納未來幾年的戰績依然在那一刻被決定了時運的走勢。在俱樂部經營和球隊戰績的雙重壓力下，溫格所面對的現實是必須做出妥協，而妥協的結果是令人歎為觀止的年復一年變賣隊長。
而比之核心出走的現實影響更惡劣的是，阿森納在興建酋長球場時難以為繼的財政壓力，迫使以溫格為首的管理層根本無暇兼顧槍手的能力和薪資，直接後果是球隊離引進大牌越來越遙遠，只能從青訓中提拔和重用年輕球員。而過早的讓年輕球員擔當大任的結果，隨即又不可避免的表現為球隊的戰績起伏不定和抗壓能力脆弱。在接連錯過幾次形勢大好的爭冠之後，整個俱樂部的運勢不由自主的隨之變化，從一支不敗之師的冠軍氣質，淪為面對豪門時的戰戰兢兢，卻其中的變化過程並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卻毫無疑問是日積月累的積勞成疾。而這，作為這一切的主導者和參與者，溫格必須接受和麵對這種現實。
於是，當他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以主帥的身份踏入豪華程度絲毫不亞於酋長球場的萬達大都會，是否會有“彼國地大物博”的感慨。新東家的入主早已將馬競從幾年前在與皇馬對抗時的寒門模樣，變成如此的西超球隊，託雷斯、科斯塔這種級別的球員，對於他們來說都並非是絕對的主力。我們並不需要去否定西蒙尼在過去幾年裡對於提升馬競戰鬥力所作出的貢獻，但同樣，也不需要去迴避新東家入主對於馬競財力和地位的提升作用。當數以萬計的馬競球迷告別古老的卡爾德隆球場時，是否也有槍迷當年闊別海布里時的傷感，我們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的是，今日的馬競球迷很難體會當年的槍迷對於興建酋長球場的愛恨交加。如果有如果，那麼延續補強陣容的轉會操作，持續補充青訓成員，槍手是否可以在不敗賽季之後進一步壓制曼聯？是否可以在與巴薩的爭霸失利後捲土重來？是否可以在遠東資本入主斯坦福橋之後，以彼之道抵禦藍軍？當然，現實是沒有如果。
於是，當這麼多年過去，我們在看著阿森納的時候，依然會期待著溫格可以在俱樂部的現實處境下扭轉乾坤，可以用個人的才華彌補財力的不足。於是，當這麼多年過去，萊斯特城實現了逆襲，馬德里競技也曾站在了挑戰王權的紫禁之巔，我們不曾忘記阿森納也在這條道路上摸爬滾打了多年，直到最後一刻。昔日的獨孤求敗已經滿身傷痕，筋脈盡喪得甚至抵不過綠林小卒，又怎能不讓人滿懷唏噓。更何況，面前的對手早已脫胎換骨。
與“現實”對抗，鑄就了溫格的藩籬
首回合最後時刻的丟球，決定了此戰中的槍手必須全力以赴爭取進球。當然，可以的話最好是率先進球。從賽前公佈的陣容看，阿森納全主力出戰的陣容也表達了溫格的態度。即便是在實戰中，阿森納也確實表現得比主場作戰的馬德里競技更加主動——至少在上半場被馬競偷襲得手之前是如此。
圖：西蒙尼明確的戰術要求，馬競以逸待勞的反擊屢屢奏效
利用明確的邊中結合套路，槍手可以將來自中後場的球權迅速過渡到兩個邊路，再借助邊路球員的前壓確保陣型的整體前移，以此形成左中右三路協同壓迫對手。在拉姆塞、威爾希爾和厄齊爾共同接應前場球權的情況下，槍手在上半場保持著場上形勢和控球率的雙優勢。只是，這種優勢，更多隻是表面形勢上，而真正的危機，是每一個熟悉槍手的球迷都可以直觀的感受到的。
由於雙邊衛需要前壓參與進攻，阿森納在進攻的時候已經留出了巨大的身後空間。雖然扎卡的拖後，是溫格在這種情況下對本隊後防線作出的保護舉措，但馬競此戰的雙前鋒同樣是西蒙尼對於槍手佈陣的針對性舉措。
在英超混跡多年的科斯塔對於槍手可謂熟悉，強悍的護球能力和搶點技術曾經是讓這位拉丁球員博得禁區殺手的名號。而格列茲曼則是目前世界上最好的“九號半”球員之一，兩隊首回合較量時，格列茲曼在比賽臨近結束時上演的千里走單騎已經足夠說明一切。馬競有此雙前鋒助陣，可以極大的減少對於邊路支援的需求，他們大可以讓邊衛盡力做好防禦工作，僅憑雙前鋒的協同，就可以將槍手原本就不牢固的後防線攪亂，且因為槍手的打法需求而時常暴露邊路的身後空間，馬競的雙前鋒利用本隊後場長傳的快攻機會，就足夠令槍手禁區不得安寧。
這就是看臺上西蒙尼的對策，從阿森納的佈陣情況和現實打法來看，這位馬競氣質的塑造者可謂匠心獨到，他所利用的，便是溫格對於“現實”的不妥協。在確定賽季末即將卸任球隊主帥的背景下，溫格本場比賽的固執，讓人看到了過去幾個賽季裡屢屢出現的場景。
圖：馬競退縮陣型，目前的阿森納要想穿透這種防線難度登天
上半場，馬競退縮陣型，形成五後衛和雙後腰的梯形防禦體系。阿森納雖然可以將進攻較為輕鬆的推進到馬競半場，在如何撕破馬競最後一道防線方面仍是一籌莫展，在禁區外來回左右轉移更像是隔靴搔癢。不過，如果能保持對馬競的半場壓制，那畢竟可以形成場面上的優勢，也許在持續保持場面優勢之後可以捕捉到戰機。但事實上並非如此，阿森納的前場壓制並不牢固，左右轉移失誤頻頻，左側的蒙雷亞爾跑位出色，卻在比賽中始終找不到傳球的感覺，整場比賽多次從左側直接傳出右側的邊界。
但比起貝萊林，蒙雷亞爾的表現已經算是對進攻有所貢獻。處於進攻右側的貝萊林，由於戰術需要頻頻前插、也獲得不少球權，但這位西班牙邊後衛在開場幾次傳中找不到人之後，開始選擇邊路接球回傳中路，以至於阿森納在右側的進攻屢屢因為貝萊林的接球和隨後的傳球選擇而陷入停滯。
要知道，馬競的鋼鐵城牆聞名歐洲，在主場更是堪稱不可攻陷，各項賽事已經連續多個主場不曾失球。要想攻陷這樣的城池，吸引敵軍出擊，再趁虛而入，不失為良策。但是溫格並未如此，而且西蒙尼顯然也不會貿然出擊。於是，上半場兩隊在大部分時候便出現了這樣一種情形：阿森納看似掌握大多數球權在主攻，馬競退縮禁區前主守，但阿森納的滲透傳遞跌跌撞撞，並未能對馬競的大門形成實質性的威脅，連射門次數都寥寥無幾。
圖：在進球之前，馬競的長傳反擊套路已經“警告”過槍手防線
在上半場快要結束時，馬競忽然發動快攻，陣型前壓留下的巨大空間又一次被格列茲曼抓個正著。法國前鋒在阿森納的防線身邊得到來自後場的傳球后，選擇直塞給已經高速插上的科斯塔，射門嗅覺依然出色的科斯塔搶在貝萊林身前單刀破門。整個進球過程相當簡潔，與兩隊首回合比賽中格列茲曼的進球如出一轍，都是利用快攻反擊打阿森納的防線身後，都是利用阿森納防線在退防時盯人不牢，都是利用前鋒的高效率射門。事實上，在上半場的主守階段，馬競已經嘗試過這樣的套路，受傷之前的科斯切爾尼已經被格列茲曼搶過一次身前，後者差點破門。而科斯塔在球隊反擊時也保持虎視眈眈的衝擊意識。
那麼，溫格對於球隊在失球之前的危機難道沒有察覺嗎？答案恐怕是否定的。作為球隊教練，他或許比任何人都清楚目前這支阿森納的軟肋：防守體系脆弱不堪。
然而，球隊的防守體系脆弱不堪，卻又與溫格堅持的進攻打法不無關係。即使是在本賽季招來前多特雙星，阿森納的進攻端仍然稱不上流暢。球隊在大開大合的對攻戰中可能不落下風，但在足壇趨勢越來越重視防守的當下，阿森納的進攻已經屢屢在對手針對性的防禦中沉戟。面對鐵桶陣，溫格一味追求球隊利用流暢滲透去撕裂空間的戰術看上去明顯不合時宜。在奧巴梅揚未加盟之前，缺乏突擊型球員，導致阿森納根本無法在快攻時利用單兵能力打開戰局。在賣掉吉魯之後，原本可以用來調整戰術重心的選擇也失去了。而追究出現這些窘境的根源，卻與溫格一直以來堅持的戰術打法不無關係。
誠然，阿森納在上古英超時期，確實在溫格的戰術理念下贏得英超的江山，也贏得萬千球迷的心。但時代會變，人心也會變。當場上的球員已經更新換代好幾撥，溫格選擇的策略，卻是在既定的戰術下選擇合適的人，在俱樂部財力已經不夠支撐球隊引進頂級球員來填補戰術需求時，堅持固有的戰術，多少顯得不合時宜。
從這個角度來講，溫格和阿森納之間，更像是互相成全。溫格讓阿森納能在當時脆弱的財政下延續輝煌的餘暉，阿森納讓溫格有機會一次次追求自己的完美主義和捍衛自己的理想選擇。
圖：邊路傳球失誤頻頻，槍手無力撕破馬競防線
就像這場比賽到了下半場，落後一方的阿森納依然是在熟悉的套路下進行著看上去效果不大的嘗試：邊路轉移依然失誤連連，中路滲透面臨馬競的多重切割，除了扎卡和姆希塔良所做出的遠射嘗試，阿森納基本沒有機會威脅馬競的小禁區，破門又從何談起。
幾個賽季以來，阿森納面臨像這場比賽的局面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就像對方主帥西蒙尼所說，槍手有優秀的邊鋒，還有聰明的中場組織者。但阿森納顯然沒有在這場比賽中發揮出這些球員的能力。現實要求溫格必須根據當下的足壇形勢對球隊的戰術進行豐富和改進，但昔日的成就似乎讓溫格選擇了堅持和對抗。
有時，我們在看阿森納的時候，會對教授的戰術選擇迷惑不解。也因為於此，這麼多年過去，阿森納和溫格之前一直以來的相互信任，才會令人如此動容。我們看著阿森納，看著溫格的堅持和努力，看著阿森納的信任和支持，在物慾橫流、利益至上的社會里，顯得那麼突兀和珍貴。也是我們也會期待，期待溫格能夠將自己的堅持化成球隊的攻防體系，期待槍手能夠用自己的信任迎來成就的飛躍。只是，這一切終究沒有到來。時代結束了，你大可以嘲笑與現實對抗是多麼的不合時宜，但卻無法否認曾經的那份互相信任和互相成全，以及因此而生的全力以赴和全心全意，不也是每一個人內心的渴望和嚮往。
向“現實”妥協，是這批槍手需要接受的無奈
上至標王厄齊爾，下至小將錢伯斯，溫格對他們的信任都流露於表。讓他們在熟悉的位置、熟悉的節奏踢出擅長的風格，是教授一直以來的努力。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溫格的存在就是他們的舒適區，但“現實”並不僅僅只有舒適區。
首先是厄齊爾。長期以來，因為重要比賽表現不佳的問題，這位德國核心已經飽受爭議。這場在萬達大都會的比賽，厄齊爾出鏡的次數並不多，而且多次出現傳球失誤。雖然失誤之後厄齊爾都立刻回追，但作為組織核心，厄齊爾在場上表現所體現出的承壓能力，依然不容樂觀。
其次是扎卡。上週末對陣曼聯時，扎卡在防守對手反擊的過程中對博格巴剷球失敗，只能目送對手進球，賽後被眾多名宿一致吐槽。作為瑞士核心，扎卡在阿森納的狀態始終達不到人們的預期，在與狐狸城爭霸的那個賽季，扎卡的輕率紅牌還曾直接讓槍手錯失領先的大好良機。無法發揮出自己的遠射和長傳能力，且在被委以重任的後腰防禦上輕率冒進，來到英超的扎卡始終沒有適應對抗級別更高的比賽節奏。雖然這場比賽扎卡在後腰區域表現出了攻防樞紐的特質，但在馬競明顯以逸待勞的反擊戰術下，作為後腰，扎卡並未能協助後防線抵禦馬競的恐怖雙峰。
然後是威爾希爾。曾經的才華橫溢更加凸顯今天的落寞，隨著溫格即將卸任，威爾希爾目前的狀態在隊內的空間更加狹窄。直到被替換下場，威爾希爾和前場球員之間都沒有真正有威脅的串聯。在馬競的鋼鐵城牆面前，威爾希爾單兵突擊能力薄弱的問題暴露無遺。
溫格慣用的戰術需要調動全隊的進攻積極性，兩個邊路在進攻中的貢獻尤為重要。貝萊林的狀態限制了右側進攻的發揮，但遺憾的是，阿森納目前的戰術體系下，貝萊林和蒙雷亞爾所在的邊路都面臨無人可換的尷尬。
圖：受傷的科斯切爾尼可能因此無緣俄羅斯世界盃
曾經，我們在看阿森納時，會期待著這些球員不要辜負溫格的信任或關照。但現實是阿森納這個職業足壇頂級球隊中少有的溫情色彩，恐怕會隨著溫格的離去而漸漸消退。當師徒的傳幫帶被僱工的職業化所替代，我們可以欣賞到精細化戰術所帶來的視覺美感，卻再難期待恩師傳承十年的諄諄教誨。
賽季的希望破滅了，屬於溫格的時代也結束了
在過去漫長的二十多年裡，溫格和他的阿森納留下過太多太多值得後人回味的經典瞬間，但這些並沒能沖淡昨晚這場失利帶來的傷感。生活中的好運總是那麼吝嗇，吝嗇到有時我們不得不相信這就是屬於個體的命運。在阿森納身上，多年的努力看上去不過是對往日榮光的苦苦追憶；在溫格身上，漫長的堅守等來的卻是空無一物的難堪告別。這難免令人沮喪，卻也是必須學會接受的生活。畢竟每一段過去都是值得紀念，每一個未來都有可能到來。縱使是野渡無人舟自橫的境地，也要有何妨吟嘯且徐行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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